厚厚的雪,表面上结着薄薄的一层冰。
秦孙在雪冰上疾行,她穿过密林,回望,雪中的草房已不在她的视线里。
清晨寒冷,秦孙的背上却在沁汗,白飞扬没有出刀,她还活着。
直到这时,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微弱的光线映着白雪,使她的目光变得迷离。
她稍立片刻,转身消失于雪野之中……
另一座山坳。
雪照样把一切有色彩的东西覆盖,只有无边的迷茫无边的白。
秦孙来到这座山坳里,她在白雪中发现了一栋房屋。
房屋被雪覆盖,墙也是白的,若不细心,根本看不出雪中还有房子。
秦孙的轻功虽算不上出类拔萃,但也是一流,她从雪冰上飘过,不仅无痕,而且无声无息。
她飘身来到雪屋门前,还未敲门,门已无声打开。
显然,屋里的人已经听到了秦孙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一个老者。
老者面容憔悴,身体有些佝偻,但他双目清澈,似一潭清水。
秦孙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严总管。”
原来,他就是剑盲。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说道:“小姐一直惦记着你。”他说完,把身子让过一边。
秦孙这才闪身进屋。
屋里铺着地毯。
香樟木和垂帘将房屋分割成好几间,樟木的沉香与淡淡的幽香混合出一种醉人的气息。
在一间小卧室里,一个女子正对镜梳妆。
这是一面贵重的铜镜。
镜子里的人玲珑小嘴,面若桃花。
这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便是桃花香榭的主人桃花。
桃花用纤手织辫,满头的青丝已被她织出几十根辫子。
她的纤手可以在刹那间剪出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但她织起辫子来却显得很笨拙,她织得很慢。
这么慢的速度,几十根辫子,她该花了多少时间?
她知道秦孙在垂帘外,欠欠身子,道:“秦孙,进来吧。”
她开口说话,织辫的手便停了。手一停,青丝又散开。
秦孙掀帘进来,她看见小姐那织得粗细均匀的几十根辫子,就知道小姐一夜没睡,她轻轻说了声:“小姐,我回来了。”
桃花转身道:“严总管来了之后,我就更替你担心了。”
秦孙道:“小姐,白飞扬并没有杀我。”
桃花却道:“严总管说,白飞扬是他所见的刀法最好的人,他根本就是一个冷血动物。”
秦孙道:“他的刀很短。”
“你看见了他的刀?”剑盲这时也进来,他的声音略显激动。
“是的。”秦孙答道:“他的刀只有普通的筷子那样长。”
“你有没有发现刀上的破绽?”剑盲已然平静。
“没有。”秦孙道:“他的刀很平常,就藏在他的衣袖里。”
顿了顿,疑惑道:“难道那把平平常常的刀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惊鬼泣神的鬼刀?”
剑盲忽然欺近秦孙,出手如电,啪!打了秦孙一个耳光。
秦孙的颊上指印立现,她惊恐道:“严总管……”
剑盲怒道:“你居然敢骗我们!”
秦孙马上跪下,颤声道:“属下不敢。”
剑盲哼道:“你根本就是逃回来的!”
秦孙叩头道:“禀告总管,属下不是逃回来的,属下叫白飞扬杀了我,白飞扬不忍杀我,属下就叫他替我杀一个人。”
剑盲冷冷道:“白飞扬简直就是一头冷血动物,他会不忍心杀你?”
秦孙抬头,道:“在属下眼里,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普通男人。”
剑盲眼角射出一丝异样的冷光,道:“秦孙,我知道你妖,你媚,你可以迷倒天下任何男人,可是,你不该忘记,被你迷过的人都想杀了你,他们只是没有机会而已。”
秦孙道:“可是白飞扬不一样。”
剑盲道:“怎么会不一样?在他眼里,你不过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秦孙脸上泛起红晕,道:“恕属下斗胆一问。”
“说。”
“属下命薄,负心郎弃我如弃粪土,可属下仍对那负心汉刻骨铭心,日夜咒他死,又不希望他死,因为他是属下的第一个男人。”秦孙幽幽道:“属下斗胆问总管,天下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是否也是这样?”
剑盲愣住。
他没有想到武功如此厉害的白飞扬,居然从未碰过女人!
桃花微微道:“严总管,如果我没有记错,每年的十月初五,你都要到姑苏庵见闲弃师太一面。”
剑盲面色微变,他最初乃是**盗出身,再加上他生性残忍,被他破身的女子往往难逃他的一剑,唯独第一个委身于他的闲弃师太至今仍旧活着。
桃花道:“秦孙,起来吧。”
秦孙起身,她走到桃花身后,替桃花织辫。
桃花道:“秦孙,你真的有把握?”
秦孙点头。
桃花又道:“他没有杀你,不一定就会杀胡云。”
“就算他会去杀胡云,也不一定杀得了。”一个冰冷的,夜莺一样变了调的声音传了进来,声音仿佛来自地底,又仿佛在头顶。
桃花听到这个声音,站起身来,叫了声:“公公。”
秦孙脸露惊恐,垂手而立。
飘忽的声音又说道:“杀了胡云,花含香才会死了到百毒谷之心,可是要杀胡云,并非易事。”
剑盲躬身道:“公公,他的刀确实天下少有。”
阴冷的声音道:“他的刀比你的剑还要快?”
剑盲道:“我不敢以身试刀,但至少,他的刀不会比我的剑慢。”
那声音道:“你试过多少刀?”
剑盲道:“天下的刀,我全都试过。”
那声音道:“只要有一把刀没试过,就不能说全部。”
剑盲一凛,道:“回公公,除了白飞扬的刀,我只有一把刀没试过。”
“那是谁的刀?”
“刀尊的刀。”
“为什么不试一试?”
“没有机会。”
“那么白飞扬的刀呢?”
“有机会,但是不敢。”
“不敢试与没机会试,你说,你更怕谁的刀?”飘忽的声音令人窒息。
剑盲的额头渗出冷汗,极不自然地说出两个字:“刀尊。”
飘忽的声音仿佛就在门帘边:“万寿峰其实也是一个局,千朵门掳了胡云,目的就是引花含香上山,如今千朵门已经灰飞烟灭,胡云未死,圈套还在继续。”
剑盲问:“那么段谋呢?”
“死了。”那声音道:“一定有个神秘人在幕后操纵,欲置花剑侯于死地。”
“公公也不知道神秘人是谁?”
“不知道,神秘人不仅武功极高,而且极有谋略,我想极有可能便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刀尊。”
一刀断胸,刀中至尊;西风狂人,神龙无首。
——这就是江湖中杀人无数而又神秘莫测的刀尊!
如果刀尊设下圈套诱花含香前往百毒谷,谁能阻止?
阻止花含香入谷的唯一手段就是杀了胡云,白飞扬能杀得了胡云吗?
要杀胡云,白飞扬不仅要过花剑侯一关,还要过刀尊这一关!
空气冷凝如冰。
桃花道:“公公,这么说,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花侯爷入谷了?”
剑盲道:“刀尊既然能一步一步将花剑侯引入百毒谷,他或许已经有万无一失的准备,花剑侯一入谷,便休想活着出谷。”
“想来也是如此。”那声音道:“不过,堂主已经传令,限我们在一个月之内,无论用什么方法,务必笼络到武功和轻功都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说到这里,那声音也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当今天下,武功和轻功都数第一的,除了花含香还能有谁?”
剑盲恨恨道:“可是他却要因为胡云而到百毒谷去送命!”
那声音道:“要阻止他入谷,也不是毫无办法。”
“什么办法?”桃花、剑盲同时道。
那声音道:“小姐,那块花家翡翠呢?”
桃花道:“在我身上。”
那声音道:“现在正是还他的时候。”
桃花道:“公公是说,还他翡翠,叫他做一件事?”
那声音道:“没错。”
“可是。”桃花道:“叫他做的事,必须……”
“必须对得起天下人,必须对得起良心,必须对得起整个武林。”那声音阴阴笑道:“小姐真的想不出叫他做什么事?”
桃花没说话,她在想。
那声音叹道:“有些事,你应该向秦孙讨教。”
桃花还是不解:“这……公公……”
那声音叫道:“秦孙!”
秦孙颤道:“属下在。”
那声音道:“你务必将引男人上床的功夫悉数传授给小姐。”
秦孙颊飞云彩,但她不得不答道:“是,公公。”
桃花这才明白公公的意思,心乱道:“公公,我……”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这……”
“美丽的女人,没有男人能拒绝。”
“可是……”
“冷血动物也会为秦孙杀人,何况多情的花含香。”那声音已微微在笑。
“这不一样。”桃花道:“秦孙是白飞扬的第一个女人,而花侯爷,他已经有了琴心。”
“为了另一个女人,他可以不惜重出江湖。”
“我……”
“小姐,这是堂主的命令。”
那声音又恢复先前的阴冷与尖利:“一个月之内,若小姐还是无法令花含香乖乖听命,你也休想得到解药!”
话音落处,一点寒光,透帘而入,径奔桃花眉心。
桃花没料到有此一变,衣袖挥出,银剪微开,朝寒光剪去——
桃花的剪刀神技已经是出神入化,尽管出手稍慢,还是将寒光的袭来之路封死!
嚓!一声脆响,剪刀迎击个正着!
寒光一分为二,改变方向,射向两边。桃花剪刀甫合,那两道寒光出人意料地一蹦,仿佛撞上了铁壁,反弹激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