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扬虽然在江湖上流浪了这么多年,但他一心只等着与花含香一战,对女人从未产生过任何的念头。
自从无意间窥到了寒灯的裸体,昨夜又跟秦孙一场风花雪月,这才初谙男女之事,他的思想由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若是以往,他会毫不理会庸碌这种人,随他怎样,可现在,他忽然痛恨起眼前这个欺骗女人的人。
他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她会死不瞑目?”
没想到庸碌道:“我就是要让她死不瞑目。”
白飞扬不禁呆了呆,庸碌接下去说道:“这十几年来,我听她的话,给她最大的满足,可她从不关心我,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
他脸露痛苦,继续道:“成亲之后我才知道,她不仅是个凶狠毒辣的女人,而且,她杀过很多人,她的仇人随时都会杀了她的。”
“杀了她,你不是很高兴?”
“现在我们是夫妻,她的仇人只要找上门来,定会连我也杀了。”
“既然怕仇人找上门,为何还要开客栈?”
“这也是她的主意。”
“她不怕仇人,你怕什么?”
“她怕,正因为怕,所以才要开客栈。”庸碌道:“她对我说,一个人只要做了老板娘就会大变样,而一变样,她的仇人就不会认出她了。”
“结果呢?”
“自从开了百毒香筑,她果然大变。”
庸碌缓缓往回走,道:“她原本生得小巧玲珑,一年后就变成了大肥婆,连我也不记得她以前的模样了。”
“连你都忘了以前的她,天下还有谁会认出她?”
白飞扬道:“如此,你还担心她的仇人会连你也杀了?”
庸碌苦笑道:“可是六年前,她的仇人还是找上门来了。”
白飞扬道:“你是说小剑?”
庸碌道:“你怎么知道的?”
白飞扬道:“他说他已在百毒香筑扫了六年的地。”
庸碌点头道:“对,是他,他便是江满天的弟弟江小剑。”
白飞扬道:“江湖上从没听说江满天还有一个弟弟。”
庸碌道:“那是江家老爷在外拈花惹草留下的野种,江小剑从小在**里长大,后来也练得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
“他怎么没把你们杀了?”
“江满天死前曾画下玲珑的画像,六年前玲珑模样大变,小剑只依稀觉得她与画像中人有些相像,却不能确定,于是在客栈做了扫地的伙计。”
“他不想杀错人?”
“对。”
“六年时间,江小剑也没认出玲珑?”
“没有。”
庸碌道:“六年来,江小剑找遍客栈任何一个角落,甚至连地底他也挖过。”
“他在找东西?”
“是的,他想找到那把割断江满天筋脉的薄刀。”
白飞扬叹道:“玲珑将刀藏在自己的拳心,江小剑如何找得到?”
“所以我们还能活着。”庸碌道:“这些年来,我们度日如年,这都是玲珑引起的,我不知有多恨她。”
“你不会早点杀了他?”
“能杀他,就不会等到今天了。”
“你是说你们以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是的。”
“可你今天杀了他,江小剑。”
白飞扬说着,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头。
庸碌这时又说了一句令白飞扬吃惊的话:“江小剑不是我杀的。”
他明明说自己杀了该死的小剑,怎么忽然之间又改口呢?
不是他,会是谁?
庸碌道:“如果我没猜错,杀江小剑的人,应该是刀尊。”
刀尊?白飞扬闻言一怔。
庸碌已接道:“你说小剑在庄口等花剑侯,玲珑便催我赶到庄口,等我到时,小剑已被人杀死。”
他顿了顿,惧怕道:“江小剑的剑术虽非天下第一,但是能将他一刀砍作两截的人,恐怕只有刀尊狂无首。”
“江小剑被人砍作两截?”白飞扬有些不信。
白飞扬虽然没试过他的剑术,可是他们却对过一掌,这一掌,江小剑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
江小剑自认不是白飞扬的对手,这才听从白飞扬的吩咐,在庄外等一辆马车……以江小剑的武功,武林中能一招打败他的高手已屈指可数……
正因如此,当白飞扬看到江小剑的人头,对庸碌便不敢丝毫大意,不料杀小剑的竟是神秘的刀尊!
“江小剑是被人当胸砍断的。”庸碌回想道:“庄口白雪很厚,江小剑就在百毒庄唯一的路口,我看见他时,他的人还好好站着,我喊他,他不应,我用手拉他,他才颓然倒地……一刀断胸,刀中至尊,西风狂人,神龙无首……”
“玲珑为什么要让你去庄口?”
“玲珑说,不要让花剑侯到百毒香筑来。”
“那是我要等的人。”白飞扬哼道。
“玲珑说,你死了,你的朋友就不必来了。”
白飞扬冷冷道:“我怎会死。”
庸碌道:“玲珑也想不到你不会死。”
白飞扬道:“难道她就没想到过死的人也许是她自己?”
“这一点,玲珑倒是想到了。”庸碌道:“玲珑对我说,如果她死了,要我替她报仇。”
“可你……”白飞扬叹道:“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十几年的夫妻,竟然形同路人。”
庸碌低头,似在想白飞扬的话,良久,他起到玲珑的尸体旁,默默道:“玲珑,尽管我心中恨你,巴不得你死,但我们是十几年的夫妻,你死了,我也不该独活。”
他说着转身,恨恨道:“白飞扬,你杀了我吧!”
白飞扬的内心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怜悯,他觉得庸碌实在太可怜了,如此可怜的人,活着不如死了。
于是他道:“我当然会杀了你。”说着,白飞扬斜跨了一小步。
庸碌见状,脸神又变,他跪下去,哀求道:“白大侠,不要!不要杀我……”
白飞扬嘴角冷笑,他不知道庸碌在耍什么花样,一会想死,一会又求他……如果他刚才觉得庸碌可怜,那么,现在,庸碌令他感到厌恶!
一个人如果令别人厌恶,那他就会有不断的麻烦。
一个令白飞扬厌恶的人,只有死。
庸碌只有死!
但庸碌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是无声的:笑意写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还会笑么?
一个有勇气笑对死亡的人,是绝不会跪下向对手求饶的!
但他真的笑了。
他笑的同时,人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因为他这时看见,白飞扬无力地坐下,他的冷漠的脸也变得苍白。
白飞扬只要有力气站着,就能出刀。
只要出刀,就能在对手身上留下一道刀痕。
现在,他没有力气站,他还能出刀么?
突然间,白飞扬怎么会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庸碌笑道:“白飞扬,你已经中了我的毒!”
白飞扬不解:因为,庸碌根本没机会下毒。
庸碌又道:“其实,我的毒就在黄酒里。”
白飞扬更不解:因为,就算黄酒里有毒,致命的毒性也已经过去。
白飞扬的脸仍旧苍白,阵痛使得他腹部及背上的肌肉抽搐不止!
他第一次露出迷惘的神色,他觉得很奇怪,但他没力气开口,只有听着庸碌说:
“你一定很奇怪,黄酒的毒性已发作过一次,为何还会再次复发?而且,这次比上次严重得多?
“白飞扬,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在黄酒里下的是什么毒,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毒叫什么……”
庸碌得意非常:“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因为,只有真话才会让你相信,才会使你在毒发之前不杀我……哈哈哈!”
他在白飞扬面前踱着步,笑道:“现在我才相信,百毒谷主上官无垠是真正的天下用毒第一人。
“他的毒药神奇无比,再灵敏的嗅觉也休想识穿它……告诉你吧,白飞扬,今天你一到百毒香筑,这里便注定是你的葬身之处。”
白飞扬忍痛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谁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庸碌道:“但我们知道你跟花剑侯定下一月之约,我们还知道凡是对花剑侯不利的人,你都要杀,你这样做,为的是给自己一个成名的机会。
“只要杀了花含香,就会扬名天下……可是你这样做,太自私了,你不给别人机会,别人也不会给你机会的。”
他渐渐的收起了笑容:“要杀花剑侯,必先杀你。”
白飞扬腹痛难忍,他还是不屑道:“你们也配杀花剑侯?”
“难道花剑侯就配你杀!”庸碌阴沉着脸,忽地从他的长衫里抽出一把圆形弯刀,刀锋透着寒光,阴冷道:“白飞扬,现在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白飞扬咬牙道:“那你还不动手,再迟就来不及了。”
庸碌又笑道:“上官谷主交代过,此毒再次复发,一个时辰内,你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白飞扬被腹痛折磨,额角已渗出汗珠。
“我根本无需急着杀你。”庸碌退了两步,侧身对着玲珑的尸体叹了一声,道:“玲珑,你别怪我,怪只怪你自己太笨了,这么多年来,其实你也清楚我心里有多不满。
“你明明知道我有许多快乐是假装的,我在欺骗你,你应该知道,这次我也会骗你,你怎么可以相信我的话……”
他左手拿刀,右手食指轻轻抚着弯刀,接下去说道:“百毒香筑的黄酒原本可以令中了花毒的白飞扬功力消失,可我在黄酒里偷偷下了毒,这毒,无色无味,人喝了它不会立即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