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了家,回忆起方才赵二灯满脸怒气地冲向自己的情形,简年仍感到后怕——季泊川找外校的来打架,他吃了亏,所以想挟持自己报复?
幸好江东拦住了他,所以之前江东带自己走其实是为了防止赵二灯乱来……
江东虽然闷了点,可最仗义,工程厂一起长大的孩子里有三个进了附中,除了她和江东外,还有个念高一的男孩,去年学校里有人欺负那男孩,江东不声不响地就替他出了头。 早上的时候他还好心帮自己拿回了mp3来着,明天在学校遇见他,是不是该去道谢加道歉?
简年一进门就看到了妈妈留在桌上的保温桶,拧开后喝掉里面的银耳雪梨汤,而后放下书包开始写作业。
简年的爷爷奶奶也是工程机械厂的,所以在这栋家属楼里有两套房,一套在二楼,一套在六楼。前年爷爷去世后,简年的父母就搬到了二楼和奶奶同住,空出六楼的这套给女儿。
老式的筒子楼面积小,没有厨房、洗手间和客厅,五十多平的面积,就两个单间和一个窄小的走道。简年的父母搬到楼下是为了照看陪伴奶奶,也是为了给女儿腾出一个安静的学习空间,之前三口人挤在一起,房子隔音不好,刷锅洗碗、洗衣晒被、电视声收音机声,不时还有邻居来串门,几乎没有半刻安静的时候。
如今六楼的外间被改成了书房,里间当卧室,简爱国自己动手重新粉刷了墙壁,换了薄荷色的窗帘,还铺上了复合木地板。简年在新书橱书桌上摆了许多女孩子喜欢的物件,还在阳台养了些花草,简朴归简朴,却别有一种温馨素雅的美。
简爱国每天七点钟才能到家,因此简家总是七点一刻吃晚饭。简年写完语文试卷,踩着点下了楼。
菜已经摆上桌了,餐桌是折叠的,平时收在阳台上,吃饭的时候才拿出来。地方小杂物多,幸而简年妈妈勤快利落,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条。
简妈妈年轻的时候温柔漂亮,追求她的人里条件好的一大堆,她唯独中意没钱没势却高大英俊的简爱国。
工程厂倒闭的时候两人才刚三十岁,拿着微薄的补偿金找不到赚钱的门路,还月月都要自交养老保险,那一段过得很是辛苦。可再艰难他们也没委屈过唯一的女儿,因为低保户需要子女学校的证明,怕女儿没面子,明明够条件,夫妻俩也咬着牙没申请。
简妈妈替小店卖过衣服,看过鞋摊,简爱国也尝试过做小买卖,可夫妻俩为人忠厚老实,性格温吞,天生做不来生意。
简年考上初中那年,简家一个有点能力的远亲替简爱国在z大谋了份杂工的差事——值二十四小时班,休息四十八小时。值班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替别人搬搬东西,换换灯泡,大部分时候都闲着。一个月两千五百块,学校还给交保险。
简爱国利用值班的二十四小时休息睡觉,不上班的时候跟着朋友替人家装修、铺木地板。
他老实认真,做事稳妥,接活越来越容易,这几年赚的倒比普通白领还多,家里的经济比起前些年宽松了不少。
简妈妈去年开始在z大食堂帮忙,食堂工资低,一个月才一千出头,也没有其它福利,但一天只要上四个小时班,还包一顿午饭,既有时间照顾婆婆女儿,又能拿些菜回来省开销。
日子虽然不宽裕,但二十年来夫妻俩没红过脸,公公婆婆也都宽厚,女儿又乖又漂亮,书还念得特别好。简妈妈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从没羡慕过谁发了财,只期望女儿顺顺利利地进大学、毕业后找个体面工作,过两年存够钱换套房子。
今天学校发工资,简妈妈买了斤简年爱吃的明虾,一半干烧,一半剥虾仁做了两碗虾仁蒸蛋给婆婆和女儿,剩下的虾头她舍不得扔,剁碎了炸成虾饼给丈夫下酒。
简爱国很爱喝老婆自酿的葡萄酒,平时晚饭间总要喝上一杯,可这一晚他却像有什么心事,脸色少有的差,也不怎么说话,不但没兴致喝酒,连最喜欢的藕盒夹肉都只吃了半只就放下了筷子。
简妈妈问他怎么了,他只说天气热,没胃口。
这几天确实热,还没到四月居然已经二十几度了,见女儿也胃口缺缺,简妈妈就没留意丈夫,找了把扇子,边替简年扇,边唠叨她别挑食、多吃清蒸鲳鱼。
吃过饭后,简年陪奶奶说了会儿话就上楼了,简妈妈跟她一同上去——把她的脏衣服和装银耳雪梨汤的保温桶拿到楼下洗。
离开前,简妈妈照例嘱咐简年十二点前一定睡觉,别熬夜做题。
简年的成绩远不如李冰茹,只能考进z大的非热门院系,但父母从没给过她压力,总说身体比名牌大学更重要,或许是左邻右舍的孩子没几个能考上正经大学的,进z大就足以让简家人骄傲了。
李冰茹父母却截然不同,他们都是八十年代的名校研究生,同事间的孩子有出息的太多,考上清华北大也没什么稀奇。得全奖进麻省理工、在当地中国学生会当主席,念书期间设计的实验得了二十万美金奖励这一类的才值得拿出来夸耀。
每回李冰茹抱怨爸妈逼得太紧,简年都庆幸自己有对好父母。
前一晚熬了夜,导致一整个白天效率都低,因而这天简年十一点钟就睡下了,把没背完的单词和课文留到第二天清晨。
隔天简年四点半便起了,李冰茹新研究出了一个背书的好方法——前一晚临睡前把要背的内容用心精读两遍,隔天一早背起来事半功倍,简年试了试,果真如此。
背完单词和课文还不到六点,她七点才出门,就回到床上睡半个钟头回笼觉,哪知睡过了头,妈妈也看错时间没上来叫她下楼吃饭,她急急忙忙离开家的时候离早自习开始只剩下五分钟了。
简年自然没再步行,背起书包一路跑到公交站台,所幸到学校的那班车很快就来了。七点钟还不堵,下了车刚刚七点四十,只迟到十分钟。
简年刚跑到离校门还有三百米的拐角,就看到个子娇小的池西西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为首的那个是在江东家遇见过的大嗓门女孩。
离得近,所以简年能听到那个女孩指着池西西骂“给脸不要脸”,原来她是赵二灯的妹妹。
简年犹豫了一下,并没走过去制止。那些女生大多化着妆、染着头发,肯定不是附中的,她们有□□个人,就算她过去了,也根本帮不上忙。
她看了一下周围,快速走到旁边的文具店用公用电话打110,报完警后怕民警不能及时赶到,又半蹲下来翻找书包,从侧袋中翻出写着江东手机号的纸条后,立刻给他打了通电话。
挂上电话后简年发现赵二灯的妹妹居然动手推池西西,情急之下想起校门口有保安,急急忙忙跑去求救,不料才跑了一百米,就被赵二灯的妹妹拦了下来、拽到了那群不良少女围成的圆圈里。
“你叫简年是吧?”张媛个子不高,穿着厚底鞋也比简年矮了一块,见她俯视自己,她更觉不快,使劲儿一推,直接把她推到了地上。
“我问你呢,哑巴了?你说话!”
简年崴了脚,脚腕一阵剧痛。这辈子头一次遇见这种事的池西西早吓懵了,怔了好一会儿才看出这是路时洲喜欢的那个学姐,想蹲下扶她,却被身后的女孩一把扯住了胳膊。
江东他们班所在的教学楼离小超市很近,跳墙出来再赶到这儿至多三分钟,简年虽然很怕,计算过时间后却决定不说话。
张媛见简年垂着眼睛不看自己,火更大,抬起脚使劲儿踢了她两下:“你拽个屁啊,你和江东到底什么关系?”
简年的父母都是从不与人起争执的温和性子,骂都没骂过女儿,更别说打她,简年没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挨打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疼倒是其次的,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随之而来的屈辱感。她正想开口反驳,就看到张媛被人从背后强行拽开了。
拉开张媛的是赵二灯,他实在没料到妹妹会干这种事儿,他是真的有点喜欢池西西,虽然追求的方法略奇葩,可从没想过伤害她,眼下却连看也不敢再看她。
赵二灯一手拉着表妹的胳膊,一手指着她的鼻子,气得“你你你”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媛并不怕哥哥,用力打开他的手,愤然道:“都是这个女人害你挨打,我帮你出气,你指什么指?”
“什么女人不女人?谁让你帮我出气的?”赵二灯虽然浑,但看不得表妹有样学样。
张媛一脸理直气壮:“你是我哥,你挨打我脸上也没光,我……”
张媛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东的瞪视吓住了。
江东拉起简年,半蹲下来捏了下她的脚踝,看到她疼得倒吸气,只觉得幸而张媛是女孩,不然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掐死她。
赵二灯松开拽张媛的手,为难地看向池西西,他本想关心一下她,可无奈池西西见了他比见了他表妹还害怕。江东见状拍了下赵二灯的肩,自己替他询问池西西。听说她没受伤后,江东便让她先回学校,池西西转头就走,刚走出两米又想起了简年,拉起她的手执意要和她一起离开。
江东给池西西看简年破掉的裤子和蹭伤的手掌,反问道:“她这样怎么去学校?赶紧走吧你。”
池西西犹豫着没动,回过神的简年勉强冲她笑了笑:“没关系的,你快上课去吧,我认识他,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