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管我的是我的五哥杜锦洪。那个时候我和他相依为命。我从没喊他一声五哥,就象杜梅从未喊过我母亲一声妈妈一样。
我对五哥杜锦洪一向直呼其名,以至到后来,想叫他一声五哥的时候,反而叫不出来。
杜大毛是我们村里的支书,土皇帝。官不大,却也管着好几千人。杜梅的前途是杜大毛一手给操办的。杜大毛最引以为傲的子女是杜梅。
我的前途也是杜梅一手给操办的,我也应该以杜梅为傲,以杜梅为荣。没有杜梅,我至今仍然象二娘的女儿杜小菊们一样蜷缩在那个贫贱的小山村里,没日没夜地去数那些永远也数不完的山坳坡地。
我的小屋子到了。杜红一屁股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杜红指着钟手里的塑料袋对我说:小姨,那个塑料袋里的衣服,都是没有洗的,你帮我洗一下。我没理杜红。我知道,杜红每次来我这里,带来的总是一大包没有清洗的衣服。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杜红什么,自己的衣服都懒得洗,还要帮杜红洗衣服,而且连她的内裤也得洗。
杜红,你应该学会自己做事。你快毕业了,要是不在武汉,谁帮你洗衣服?
“他。”杜红指了指坐着看书的钟。
杜红,你小姨说得对,你要学会做这些小事,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就要学会洗衣服。你以为,我将来会帮你洗衣服?钟的头偏向了杜红。
我猜钟一定在笑,而且露着一口洁白的牙齿。象《天堂的阶梯》中第二男主角(忘了名字)笑的时候一样。
我就知道,你会站在我小姨哪一边。杜红不满地叫着。小姨,钟说,你那部《请别这样爱我》的小说,那里面的爱情给人一种撕裂的感觉。杜红把头转向了我,对了,小姨,撕裂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说话。我很想看看钟的表情。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儿,他怎么会在我的小说里读出撕裂两个字来?
我把目光投向了钟。钟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大约没想到杜红会当着我的面讲他说过的话。
那部《请别这样爱我》的小说并没有出版,而是挂在网上。一直寂寞地等待着有人青睐。我没想到钟,一个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会注意到这部小说,而且还读出了我的真实内心挣扎。
我改变了对钟的冷漠,一反常态地亲自下厨给杜红和钟做了好几样可口的饭菜。
菜端上桌的时候,杜红夸张地叫着。哇,钟,你真有口福,你看看,这是清蒸武昌鱼,毛泽东同志最爱吃的一种鱼,生长在我的家乡樊口水库里,哪儿是最原始生长武昌鱼的地方,是孙权建都最早的地方。不过,盗版的武昌鱼到处都是哟。钟,在东北吃不到这么鲜嫩的鱼。来,快吃。小姨别的菜烧得一般,但是清蒸武昌鱼是小姨的绝活,一般人吃不上。我这可是借你的光,要不,小姨会打发我吃泡面的。是不是,小姨?
杜红冲着厨房喊我。杜红的话我都听见了,只是我不愿意被人当面揭穿心思。一直躲在厨房里,不肯面对杜红和钟。
钟进厨房拿汤匙的时候,我正对着空锅发愣。小姨,钟轻声地叫我。心又紧缩了一下。你还在想你的妈妈吗?其实人死的理由并不重要。钟同情地望着我。
面对钟的那种眼神,我突然很恼火,我冲着他低吼,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厨房,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沉闷,尽管杜红极力地用轻松搞笑的声音来拉拢我和钟之间的陌生,但是钟再也没有说过第二句话,那道我特意为钟做的武昌鱼,钟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并没有真正地尝到武昌鱼的味儿。
钟又来到了我的小屋。当然是和杜红一块。
小姨,我向你道歉,我上次不该问得太多。钟一边说一边真的向我鞠躬,弄得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逃跑似的往卧室里走。
小姨。钟在我的身后叫着。
别一口一个小姨。我不过只比你大三岁。我转过脸一字一顿地对钟说。
那我该叫你什么?钟很认真地盯着我。
我答不上。是呀,钟该叫我什么?杜红叫我小姨,钟也应该叫我小姨。我这是怎么啦?正在发窘时,杜红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小姨,今天再做武昌鱼给我们吃,钟想吃。杜红用刚刚擦完屁股的手在钟的脸上拍了拍,我转身走进了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