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屋子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有客厅,洗手间,厨房,卧室,包括晾台,大房子该有的结构这儿都具有。我这一刻很感谢设计者,给了我回避钟和杜红的空间。
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想董香草的问题。我完全可以去问杜大毛,但是我知道杜大毛不会对我讲真话,杜大毛除了杜梅的话外,谁的话都不听。杜大毛从支书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一直闲住在杜家大湾子里。但是我很少回那个地方,除了不想让自己更多地面对童年的伤害外,就是不想去听有关杜锦洪的事。
杜锦洪犯了强X罪。杜锦洪在广州打工时,一天晚上,他闯进了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的家里。对女人实暴,被女人出差的丈夫撞上了,当场扭送到公安局里,杜锦洪判了十年。
这件事在我们村里引起了狂风暴雨般的巨浪,就算是过了九年,这场风暴的余波仍然还在。杜锦洪把杜氏家族的所有脸面都丢尽了,为这,杜梅离开了她的家乡,去了子城,终于熬到了市长的位置,总算为杜大毛挣回了脸面。
杜红说如果不是锦洪不争气的话,杜梅在自己的家乡早就混到市长这一步,说不准还会当一个女省长呢。杜红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讲杜锦洪时如此说。
我相信,杜梅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就象杜大毛天生就会当支书一样。只是我为杜锦洪痛心,我真的不相信杜锦洪会去干哪种傻事,可是杜锦洪的口供里承认了这件事,白纸黑字,谁也救不了他。
这段时间陈子风,杜红和钟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如此直接地面对自己的童年,面对我一直不敢面对的许多回忆,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许多不愿意回想的事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大脑里回旋,我其实问过杜大毛,我的母亲董香草去了哪里。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很小,小得忘了去承受没有母亲的痛苦。
“爸,我妈到哪儿去了?”我问杜大毛。
“你妈上天去了。”杜大毛随口哄我。
“不,她死了。她就埋在后山上,我刚去看过,那上面长满了杂草。”
“谁让你去的?锦洪,锦洪。”杜大毛气冲冲地喊五哥。
“锦洪去潭里炸鱼了,他不让我跟着他。”我表功地望着杜大毛。杜大毛不允许锦洪去后山下的水潭里炸鱼。但是锦洪爱带着他的一帮铁杆哥们去潭里炸鱼,弄个瓶子灌上炸药丢进河潭里,就能炸死好多鱼。为这事,锦洪没少挨杜大毛的揍。
锦洪不让我跟着他,说他们下河潭里的时候都不穿衣服,一个女孩家,不能到这样的场景里去。每次我总是用羡慕无比的眼光去追随锦洪,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想,自己要是一个男孩该多好。可以象锦洪一样去河潭里捉鱼,据说哪里面用许多取之不尽的鱼。
“以后不许去后山。”杜大毛丢下这句话起身往外走。“爸,帽子。”我乖巧地踮起脚跟有些吃力地把杜大毛的草帽戴在了他的头上。
杜大毛走了,没有留下一点笑容。我知道他去了大队部。那是他处理各村大小问题的地方。
我站在村口目送杜大毛的背影,阳光把我瘦小的身影缩成一个小黑点,盯着那个小黑点,泪在眼中涌动,什么时候我才能够象杜大毛那样高大,那样强健地面对生活?
就是在那一刻,我无可救药地发现自己是那么爱杜大毛,那么渴望杜大毛象关注杜梅一样关注我,关注我的生活,我的喜好,包括我的成长过程。
回忆其实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更多的时候,我愿意不停地写字,也不愿意自己去想象从前的生活。
可是杜红的到来,打碎了我的全部生活。
小姨,你在干什么?出来做饭。杜红在叫我。杜红出生在子城,她把子城当成她的家乡,那道武昌鱼就成了她的家乡菜。
我也在子城住了四年,可我从不认为子城是我的家乡,从不认为自己是武昌鱼这道菜的主人。我学会做武昌鱼只是为了打发婚姻后很多无奈的时间。
我的前夫柳顺和杜梅一样都在政府里上班。柳顺比我大十岁,老爸是子城的财政局长,离过一次婚。原因是前妻不是处女。柳顺娶了我,以为我是处女,他又一次失望。柳顺追问过我好多次,二十岁的我怎么就不是一个处女?
柳顺想不明白。
我不是不愿意去讲童年的伤害,而是不愿意告诉柳顺。他对处女的热衷让我大为恼火,他越是追问我,我越是沉默,除了学着做菜外,我几乎不知道如何打发婚姻后的漫长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