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柳家对于我来说,几乎是一步蹬天。柳顺的老爸把我的户口转进了子城,而且我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子城报社,做了一名许多人都艳羡的女记者。那时杜梅还没有当上市长呢。
其实我很感谢童年的那个金老师,他开启了我在写作路上的天赋,没有他在童年时给我指导看的那些书,作为高中生的我,是不可能写得出让人刮目相看的文字来。
码文字的活不是每个人都能干的,码文字的活其实和魂灵有关。我一直这样看待码文字这个活。
我在子城报社工作的四年时间里,为报社写了许多精彩的女性文章。我开辟的女性时空专栏,深受广大读者好评,一直列入好看栏目之首。
我用我的工作实力赢得了整个报社对我的敬重,这些与柳顺的老爸无关,与我的那位媒人大姐杜梅无关。
小姨,做饭了。杜红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再不出卧室的话,杜红肯定会来踢门。杜红的话,杜家都奉为圣旨。
算了,杜红,你小姨可能在写作,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吃吧。钟的声音。
她哪些不值钱的破文字,不写也罢。杜红生气了。
我拉开了了卧室的门。
杜红,你听着,我不欠你什么,你妈帮我找的那个婆家我已经离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你家家到底怎么死的?是不是与你妈有关?
在杜家,除了杜锦洪谁都不会对我讲真话。
在杜家,谁都把杜红当公主一般宠着,谁都不能对她大声呵斥,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杜红说话。
神经病。杜红拉着钟的手转身离开了我的小屋子,门被杜红摔得震耳欲聋。
我站着,傻瓜般地目睹着杜红摔门而出的身影,我就那样站着,头脑里竟然全是童年的记忆。
“锦洪,妈为什么要去死?”金老师布置了一篇《我的妈妈》的作文。
“妹,妈为什么要死,我也不清楚。大姐是妈叫回来的,妈和爸吵过架,妹,大人的事,我们别操心了。”锦洪走过来看我的作文题目。
“妈很会纺线织布,你身上的衣服是妈活着的时候织的。奶奶不喜欢妈,奶奶要妈织很多布,但是不准妈点油灯,妈总是在有月亮的时候织到很晚。奶奶是妈的亲姑姑。很多事,我也不知道。妹,你就写妈纺线织布的样子,写妈为我们做馒头,切面吃的样子。妹,妈要是活着该多好。”锦洪突然哭了。
那是锦洪第一次在我面前哭。锦洪比我大五岁。锦洪对妈妈的记忆比我多。我去洗脸架上取了一条毛巾,递给了锦洪。
锦洪总是叫我妹,不叫我的名字。象我总是喊锦洪,不喊他五哥一样。
泪总在这样的回忆中,廉价地流了一脸,我其实是那样地不愿意杜红进入我的生活,让我无休止地去回忆董香草,去捉摸她的死因,去想象杜大毛的爱。
“二娘,你说我爸喜欢我吗?我爸喜欢我妈吗?我爸除了我大姐和你外,好象谁都不喜欢。”我问二娘。我爸最爱到二娘家里去玩,什么事都和二娘商量。一坐就是半夜,除了谈事情外,他不怎么说话,有时候就坐在二娘家里打瞌睡。杜大毛在二娘家里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在自己家里的时间。
“娟伢,别瞎讲话。你爸工作忙,你爸肯定喜欢你。”二娘明显拿话堵塞我。
“我爸喜欢我妈吗?”我继续纠缠二娘。
“应该喜欢吧。”二娘想了一会才说的。
“可我爸喜欢你。”我纠正二娘。
“娟伢,这话不能到外面瞎讲,有损你爸的威信和声誉,听二娘的话,二娘就给你做好东西吃。”二娘真的进厨房给我炸油粑吃,那次我吃了很多金黄的油粑,终于解了一次馋嘴。从那以后我发现二娘和金老师一样,都挺有意思的,为了让我听他们的话,拼命拿好吃的和好看的来讨好我,收买我。
杜大毛很喜欢二娘,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他们有时候爱躲在我家暗室里亲嘴,锦洪也看见过,锦洪不准我告诉任何人,锦洪说,妈妈就是在这个暗室里自杀的。
“爸,二娘又为我做好吃的。”杜大毛从大队部回来的时候,我讨好般地夸二娘做的油炸粑真好吃。
“你每天就知道吃,吃,撑死你。”杜大毛那天心情很糟糕。
我继续断定杜大毛真的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妈。可我却一点也不恨杜大毛,一如继往地给杜大毛打水洗脸,洗脚。去小河边洗杜大毛刚刚换下来的脏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