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红总会在这些感叹声问我,小姨,小时候你是不是比我长得丑多了?我妈说小时候,我长得好丑哇,不过,现在,我妈说我越看越俏,越俏越有味。是不是,钟?
杜红说话转换角色的速度,我早已熟悉了。我笑了笑,没有去接杜红的话。
福山到了。钟问我,小姨,为什么叫福山呀?
因为以前有个神仙的姐姐嫁到了山那边,神仙心疼姐姐夏日回娘家时太阳光会晒着姐姐,他就在这个山上住了下来,沿途为姐姐种了一百棵松树,在山顶种了一棵最大的迎客松,表示对姐姐的期盼,后来这些树都长成了大树,给哪些在农地里干活的人们留下了最好乘凉的地方,所以人们就开始把这个山叫做福山,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了。
真的吗?杜红问。
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不过,这儿有一百棵古松是真的,福山顶上有一颗千年的迎客松也是真的。
到山顶去看看,可以吗?我想拍点照片回去。
钟是摄影兴趣小组的组长。这个,我早知道。我顾虑地看看了杜红,我担心杜红上不了大山。
别看我,钟能上去,我就能上去,好歹我是这儿的子民呢。杜红表现得很热情,但是爬山光有热情没有用,要有耐力还要有体力,还要学会保存体力。这些都是锦洪教我的,锦洪爱爬山,特别爱攀那棵古松,还爱用一支手倒挂在古松的枝杆之上,经常吓得我在古松下面尖叫。山谷里就会久久地回荡着我的尖叫声。
杜红还是没能够爬上山顶,爬到一半的时候,杜红把脚扭伤了,脚迅速象发酵的白馍馍一样膨胀起来,痛得杜红鬼哭狼嚎般地抱着钟哭。
钟也一下子慌乱起来,求救般地望着我。我让钟把杜红平放在草地上,跪在杜红面前小心地摇动着杜红的脚。
疼,疼死了,钟,疼死了。杜红哭叫的声音传得满山都是。
杜红,忍着点,不这样散气,你会更痛的。我开始用力地扭动着杜红的脚,杜红叫声更大了,钟也忍不住地叫我,小姨,我们还是回家吧,送杜红上医院。
我没有理他们,继续用力地扭动杜红的脚,这些都是锦洪教我的,小时候我也经常把脚扭伤,锦洪就是这样帮我弄好的,我们从来没有去过什么医院,更不敢让杜大毛知道,杜大毛不仅不会心痛,还会连累锦洪挨一顿打。
杜红的脚在我的努力下,总算消肿了。不过,杜红还是走不了路,钟背着杜红一步一步地往山脚下移动。我跟在钟的身后,钟背着杜红的身影在眼睛里一下一下地跳跃着,一种从来没有的温热在我那颗没有内容没有爱情的心里一点一点地扩散着。
陈子风不能这样背我,就象杜大毛不会这样背董香草一样。
我们回到家里的时候,杜大毛的贺寿大宴已经接尽尾声。杜大毛一看到我,就冲我大嚷,你心里还装没装我这个老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大寿,你倒好,客人都快走尽了,你才露脸,你要气死我呀。
家爹,不关小姨的事,是我们贪玩误了时间,家爹,对不起。钟把杜红从背上放了下来。
家爹,我的脚扭了。杜红象个孩子一样“哇哇”地哭了起来。
杜梅,杜春华从人群里一下子冲了过来,“怎么啦?脚怎么啦?严重吗?要不要上医院?”人群都移向了杜红。
我从人群里悄悄地走开了。我去了后山,那块和锦洪一块坐着想妈妈的大青石还在,我坐在哪里,目光久久地盯着董香草躺了二十多年的那座坟墓,坟墓已经被杜梅和杜锦明请人修理得象个古堡一样,坟墓上再也看不见杂草,我坐在青石板上就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个很气派的古堡。
回家的感觉,好累,好累。
灰姑娘的前景无限光明,我的呢?会不会象董香草一样,只能选择永远逃避。
钟象个阴魂一样跟着我。我在青石板上不知道坐了多久,钟来了,钟背着照机,很有点远途跋涉中摄影师的架式。
看到钟从远处向我走来,我转过了头,故意不向钟行走的方向看。
我不知道钟是怎样找到后山的,我们村里四面都是山,后山离我家最近,后山下边就是一条小河,童年给过我最大乐趣的地方。
小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吃饭了吗?钟很自然地问我,钟的大方和自然倒让我觉得自己太小气了一点。毕竟钟还是杜家的客人,我还算是个不受欢迎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