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草原人前几日突袭了咱们大殷黑石城的西墙,守军没拦住,叫他们的骑兵冲进来了”
瘦岩县里,一个面色发黄,身穿粗布短衣的中年男人紧紧抱着一个包裹,满脸惊慌地看着恰好从县衙里走出来的沈徽“县县尊大人”
刚刚被他拉住说话的是一个瘦岩县的本地人,见到是沈徽,忙行礼道“县尊大人。”本地人向旁边走了两步,与黄脸的男人拉开距离。
沈徽点点头,正眼看向黄脸男“你不是瘦岩县人,从何处来的,路引何在”
他身后的乔知新打扮得干净齐整,人模人样,乔知新生得魁梧,现在生活逐渐过得富裕了,就更显见状,穿着一身捕快的制服,光是往那儿一站,就显得威慑力十足。
黄脸男结结巴巴地,眼珠子乱转,就是拿不出路引来,脸色愈发苍白。
乔知新上前两步,一手按住了慌张的黄脸男“散播谣言,危言耸听,与我到牢里走一趟吧”
“冤枉啊,小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黑石城西墙破了”黄脸男还想挣扎,被乔知新反锁了双手,原本抱在怀里的包裹也掉了出来。
六子快步走过去,将包裹捡起来,放在手上掂掂“七斤重。”
他打开了包裹搜查,只见是一衣裳里头裹着白花花的官制银元宝,六子感觉自己的眼睛被闪了一下,抬手揉揉,将这包银子送到沈徽跟前“大人您瞧,这分量可真不少呢”
沈徽只看了一眼,便命令六子将银子当做赃物暂时押下,他又转向那黄脸男“你非是本地人,也拿不出路引,出门在外却连衣裳也不带齐,而是带着今年才新制的官银。”
黄脸男讨好地笑着“大人,小民的路引是丢了,这银子、银子是是”
“这制式的官银向来只用作发放官员与宗室的俸禄用。”沈徽打断了他,“你的目的未免太过明显,我猜,是有人给了你倍数与这包官银的价格,买你来瘦岩县,叫我知晓黑石城受袭一事,倘若我严刑逼你,你就将某位皇子供出来。”
黄脸男的土黄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上的汗珠一颗一颗滚落,他低头盯着地面,好久,才支吾出声“大人,小民确实是拿了别人的钱,来县衙门口说这些的,但是、但是那人没说什么皇子啊,小民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哪里有胆子掺和贵人的事情啊”
沈徽缓缓摇头“即便事情不涉及皇嗣,在这种时候散布草原人攻破城墙的谣言你这条命也不该再留下了。”
黄脸男闻言紧紧地闭上了嘴巴,沈徽一瞧他的作态就知道,这是早做好了送死的准备,他后面那人买下他这一条命,就是为了来算计自己。
可自己有什么好算计的地方呢
“将他压入牢中,查明身份来历,查抄家产,缉拿三代内的血亲;联系在附近的军队,请他们在有确切的命令下达之前都要戒严,还有,查一查最近进出的陌生面孔。”
黄脸男顿时哀嚎起来。
而沈徽的眼神无比冷漠,看着他被捕快押下去,才转身大步走回县衙里。
守在门口的合乐一抬头,便见脸上总是挂着礼貌笑容的沈大人满脸凝重,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上前“大人这是”
“我要去黑石城,麻烦公公护送。”沈徽迅速地走进房间拿了路引钱粮,还捎上一把小巧却锋利的匕首,“乔捕头,我不在的时候,县衙中大小事务都交由莲实姑娘处理,她是正五品的女官,你等不得怠慢。”
乔知新在沈徽开口叫合乐“公公”的时候就已经傻了眼,当听说莲实的官位比沈徽这个县令还要高的时候,更是满脑袋的不可思议,他愣愣地只知道答“是”,看着沈徽合乐二人往县衙后头的马厩的方向去了,才醒过神“大人大人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确认一些事情。”沈徽头也不回地答道。
合乐在他后头小步跑起来“沈大人,还是奴婢去吧,您的身子可经不起颠簸,黑石城那头气候还冷得很呐,您要是有个万一,奴婢怎么给殿下交代啊”
他们一前一后到了马厩,沈徽牵出一匹马来,看了合乐一眼“你去你去和他一起再串通了来瞒着我吗”
合乐满脸讪讪“殿下也是不愿意您担心”
沈徽翻身上马,合乐从侧边抓住辔头“诶沈大人,您行行好吧,若叫殿下知道奴婢没拦住您,只怕殿下要扒了奴婢的皮啊”
“到时我会告诉他,我把你打晕了才跑出去的。”沈徽脸上的笑容消失,整个人也似乎变得格外冷硬,石头一样,劝不动,推不转的。
他挥开合乐的手,轻夹马腹。
合乐在后头急得直跺脚“您好歹穿个大氅,换身厚实衣裳再去啊”他随手拉了一匹马来,又薅走了马倌的一件厚衣,忙不迭地拍马赶上去了。
西城墙外的山林里。
殷盛乐在满目的白雪里艰难地辨认着方向“该死的老四,卖情报给外敌就算了,竟然还敢在军中安插细作,还敢拦着援军哦,不一定是老四,他没这么大脑仁儿。”
在得知了四皇子与草原人勾结之后,殷盛乐将计就计,打算拿自己做诱饵,给他坑回去。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草原人们傻乎乎地冲进了包围圈里。
可接下来,殷盛乐领的人马和守在此地的驻军迟迟没能等到援手不说,殷盛乐还险些被埋伏在军队里的细作从身后偷袭了。
若不是李武毅眼疾手快替他挡了一下
殷盛乐从腰上的干粮袋里拿出一小块肉干,抓了把雪一起含在嘴里。
暗杀者不止一个。
外有草原骑兵,内有不知底细的暗箭,殷盛乐当机立断放弃围剿草原人的计划,转而将他们驱逐出境,草原人才刚刚被赶走,不出他的所料,潜藏在西城墙守军里的暗杀者们不愿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而在这时,草原人又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又一窝蜂地围拢过来。
他带来的那几百人要抵御草原骑兵,西城墙守军里的细作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个;在这么一个前狼后虎的处境里,自己唯一能完全信任的李武毅又受了重伤。
殷盛乐恼火至极。
他嘱咐亲兵护好李武毅,自己抓着军旗就冲出了城墙,将草原人与暗杀者们都吸引了过去,在布下这个计划之前,殷盛乐就将此地的地形全部探查清楚了。
他一头扎进茂密的森林里,下了马,拿了干粮便把黑炭放回去这大黑马在雪地里太过于显眼了自己则是一边躲藏,一边给身后的追兵制造些似是而非的痕迹,直到他再也听不见草原人的声响,才小心地往大殷的方向走。
进来的时候太过仓促,他没来得及做记号,只能小心地辨认出南北方向,艰难跋涉。
干粮带得不多,已经吃掉了大半。
殷盛嚼着肉干,看见旁边的树上飞过去一个灰粽色的影子,他双眼一亮“嘿对不住了。”
树梢上站着一只呆头呆脑的灰松鼠,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类,吱吱叫了两声,看见那人类突然爬起了树,被吓得从树梢上蹿出去,蹿到另一棵离得比较远的树上,圆滚滚黑溜溜的小眼睛充满警惕。
殷盛乐爬上树,在树干上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小洞,手伸进去,抓出来一把晒干的蘑菇。
他把蘑菇放进干粮袋里,对着已经傻眼了的小松鼠挥挥手“真不好意思,要是将来我还能回来,就给你带十斤蘑菇干还你。”
灰松鼠在树梢上跳来跳去,气得吱吱乱叫。
殷盛乐跳下树去“你也可以跟着我来,不过在我走出去之前,没法管你的饭。”
假如这只松鼠会说人话,只怕早就亲切地慰问这个不要脸的人类的十八代祖宗了。
西城墙的乱象逐渐平息。
李武毅伤在左侧的胸口,幸而没有扎穿,只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他已经清醒过来,正对着赶来支援的兄长骂骂咧咧“我早说这名字不吉利,我从小到大倒了多少次霉,这一回竟然还把小七给搭上了早早听那个算命先生的,把这破名字改了多好”
李风息一脸严肃地看着弟弟“所以七、七兄弟到底是往哪边走了”
“应该是城外边那个什么喀什么的山里。”李武毅道,“我不记得这个地名叫啥,你带着人,出了城墙便往西边走五里路,再转向北,走三里,大概就能到那山了,若是路上遇到黑炭就是小七的马,那就跟着马走便是,这马通人性得很,自然会带着你们去寻他主人。”
李武毅一气说完,又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地躺下。
李风息认真记下了他的交代,在临走之前,告诉李武毅“你要真不喜欢这名字,改就改了,但你非要改成卫姓,别说爹他要揍你,只怕娘也要给你来上几锤子。”
卫氏谋反,满门落罪。
李武毅脑袋一偏,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李风息摇摇头,将留意一匹大黑马的命令传达下去。
若说在茫茫雪原上什么东西最显眼,那当然要数浑身漆黑,高头长腿的黑炭最为醒目,可不知为何,他们始终都没能遇上这匹据说极为灵性的黑马。
而沈徽这边,他没有去黑石城,而是直接往出事的西城墙一路疾驰,他抵达的时候,李风息的大队人马刚刚离开。
寻了李武毅问清殷盛乐离开的方向,沈徽黑着脸抢了他的皮大衣和一堆干粮火种再度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