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所有人包括魏君兰在内都对魏流芳的毛遂自荐略带不屑。
朝阳派开山鼻祖所创的封山大阵,保护朝阳山不被外敌力量肆意侵害没有千年也有数百年,其中的运转规则复杂程度无须赘述,怎能被区区一个筑基期的年轻符修勘破呢魏流芳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他们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也不好说,因为眼下无他计可施。
魏流芳起初也并不是十分有信心,但他向来是个能沉下心来做学问的脾性,先前为了能尽早绘出九品灵符又输入了大量的符阵学知识,别说同龄人了,就是跟那些四五十岁的老符修相比也不遑多让。
说来也奇妙,几百年前朝阳山老祖设计封山大阵的时候,无论是符之一学还是阵卦学都还未有雏形,就更别提像魏流芳这样系统钻研其道的人了,在那种情况下,祖宗能设计出庞大的封山阵,绝对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之举,但不可否认那时的阵型放到现在来看,便有些过时了。
魏流芳在山道上转了几圈,便发现了几处被用以当做阵脚的标志性山石和草木,拿了块树枝就地描摹,他竟以小见大,看出了先人布阵的概念图。依照阴阳相衡,五行四象流转不息的基本原则,封山大阵会突然往一处疯狂蔓延并自起迷阵,定是因为起限制拉扯作用的阵脚被破,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在附近加固阵脚。
绘在纸上的符咒力量终究有些,那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托得住这包裹住整个朝阳山的阵力呢魏流芳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握紧了腰间的白狼毫。
无纸成符是所有符修向往的境界。符文无形,则全靠修士自身的力量支撑,同时,又不再受纸张笔墨的限制,其力量可以无限大。
子檀真人说他想要着手练无纸成符,最起码也得到金丹期。
但他眼下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魏流芳闭了闭眼。
这么久以来,他成功众人为他欢呼,他失败众人为他唏嘘,那些情绪波澜被无数倍的放大,好像失败一次就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痛,会有太多的人为此而难过,在暗处对他冷嘲热讽甚至是指责。
承载在他身上的殷切希望已经多的不能再多了,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让他全然忘却,绘符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那些不敢试错谨小慎微的过去,在遇到沈秋练的这个节点上戛然而止。
魏流芳想,若是那莽撞的少女在,定然会跟自己说,“试嘛又不会少块肉”
是啊,试一试,又不会怎么样。
最多就是失败嘛。
失败,也不会少块肉。
他清除了所有的杂念,心中唯有不断变换流转的符文线条。,骤然间拔出腰间的白狼毫,以笔尖指天。
霎时间,笔惊起风雷,毫秀覆乾坤。
“这是”云虚让吃了一惊,率先开口道“无纸成符”
“表哥他他几时”云晴芝都结巴了。
云虚让霍然扭头,望着魏君兰道“你几日前不还同我说流芳贤侄修行懒怠,想让他离山返家省过吗”
魏君兰的神色懵然,她震惊道“我,我也不知流芳他为何突然”她一时竟然不知该欣喜还是该气愤,咬碎银牙道“他不过才筑基,怎么可能无纸成符”
话音未落,头顶风起云涌,轰然雷鸣。
魏君兰呆呆的抬起头来,望着那几乎是应声而落的劫雷。
“小心”云虚让大吼一声,猛地将妻女搂于怀中,急掠退开,
“轰”一声巨响,山石迸溅,合抱之粗的古树被劈成两半,云虚让的佩剑古茗及时飞出剑鞘,在他身周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剑意盔甲。这才替他们一家三口挡住了劫雷砸下的余威
而劫雷正中的魏流芳却毫发无损,他沉浸在符与线条的世界中,丰沛的灵力在他的身周流转。
与此同时,山上的浓雾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表哥结丹了。”云晴芝喃喃道“简直是不可思议”
“大阵修复了”云虚让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松开了呆若木鸡的魏君兰,奔将过去嘶声吼道“流芳走上山”
而此时此刻,温曌临的擎天剑阵出现了一丝裂纹。
一只长着蜥蜴一样头颅的魔猛地从天堑底部跃上来,满是鳞片的脑袋狠狠的顶在那处裂纹至少,“砰”一声,剑阵被他刺穿了一个洞,它“丝丝”吐着信子,直朝着温曌临咬来。
“曌临”含悲短促的喝道,她与沈秋练的断剑剑匣齐力飞过去,猛地将那魔物斩落。
温曌临呕出一口血来,就这一个罅隙,魔物们成群结队的蜂拥上扑,将摇摇欲坠的剑阵彻底撞碎,温曌临似乎还想再撑一时半刻,顾长汀及时牵引着沈秋练扑过来猛地将他推搡到一旁。
魔物们扑了个空,将那处的青草地撕出了个巨大的凹坑,不甘的发出令人牙酸的叫声。
“堵不住了曌临师叔打吧”沈秋练气喘吁吁道“封山阵修复了我也不想再斩空气了”
“好那就杀个痛快”温曌临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迹,不怒反笑,两人破有默契的横剑刺出,剑光如虹,将群魔扎了个对穿
无数的魔物在剑刃下灰飞烟灭,却又更多的魔从天堑深处爬出来,魔域里仿佛有个充满了能量的巢穴,在不断的孵化着邪恶的种子。
沈秋练杀的头昏,她几次被魔物偷袭,颈上袖上皆有血痕。
“我怎么感觉像是捅了南方蟑螂的窝”少女虽精疲力尽,却还是忍不住要叫骂“我不理解”
“阿宁。”顾长汀的声音沉沉然低哑“我现在带你走,你答应我,跟朝阳派断绝关系,不论他们结局如何,都与你无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沈秋练怒不可遏“我要和朝阳派共存亡你再分我的心我就把袖子撕了”
“沈师侄你还是跟你的小相公回家去吧”温曌临不知何时闪到她身畔,咬牙道“情况不容乐观,你年纪轻轻的实在不必折在这里”
沈秋练“什么小相公”
“我掩护你们走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温曌临沉痛道“你们若是有幸活下来,能不能让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冠我的名字”
沈秋练“什么鬼”
顾长汀“呵,确实是个不情之请。”
就在沈秋练以为温曌临和顾长汀都被这场群魔盛宴逼到神志不清的时候,云虚让一行人终于姗姗来迟,皆是瞠目结舌。
古茗将几只叠罗汉式的魔物斩成几段,魏流芳一眼便看见了那浑身是血的少女,且惊且喜道“沈师妹你没事吧”
他一步上前想要靠近沈秋练,却被几只嘶吼着扑面的魔物逼的连连后退,十分狼狈。
“这就是那金丹期的符修。”顾长汀阴阳怪气的“啧”了一声“就这”
封山大阵被修复,他们能与援兵会面,本应当是个叫人热血澎湃的场景,这黑心大夫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说如此煞风景的话,沈秋练一抖袖子让他闭了嘴。
“魏师兄你别轻举妄动我挺好的”她道。
“师父师娘都在你别怕”魏流芳道,他到底只会画符,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隔了老远对沈秋练大喊。
云虚让目光如电,四下扫过,而后落在了沈秋练和温曌临手中的两把剑上,震惊道“这是先六师叔和四师伯的剑”
“难怪流芳会被先人托梦。”魏君兰道“原来都是真的”
“曌临师叔应当不会去翻先祖的坟墓。”云晴芝小声道“怕是三师姐做的”
“师兄”温曌临适时吼道“情况紧急,我与沈师侄不得不借先人佩剑一用这事是经过我允许的你莫怪罪沈师侄待尘埃落,我亲自来告罪只是这天堑底下怕是有魔巢我能力有限鞭长莫及只能指望你了”
面对如此危机的情形,云虚让与魏君兰自是暂且将礼仪道德的问题抛诸脑后,将朝阳派的存亡放在首位。
“让哥你去吧,别处交给我”魏君兰沉下脸色,厉声喝道“肮脏魔物,怎敢染指我朝阳派先祖圣地,统统该杀”
说罢,她扬丹起尘为云虚让开道,灵丹所至之处,魔物宛若被灼烧般,有的化作漆黑脓血,有的碎为齑粉,魔物们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退避三尺,云虚让长剑一抖,分光化形,山头上顿时出现了十几个他本人的形态,每一个都能以一敌百,而他的真身则直奔战局中央,沈秋练闭着眼,只觉得云虚让与她擦肩而过,在她肩头轻拍,为她注入了些许灵力。
同时,她听见她的师父破天荒的对她说出了一句赞许“好样的,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