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三日后, 就是三日后。
武举照常进行,但姜思思实在没有带兵打仗的天赋,是以营阵一试当天就被刷了下来。
紧接着姜思思就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双标”。
别的学子落选后, 只要第一场的考试结果不是很差, 或多或少都会有军营抛来橄榄枝。
但没有人找姜思思, 即使她是第一名。
三日后, 岑沧海考试结束, 整整九天的科举到此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长达一个月的等待放榜。
岑沧海从考场出来的时候, 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缥缈感,但当他看见姜思思伫立在马车旁, 一副无聊至极的样子时,他又骤然被拉回了尘世间。
姜思思。
一个浑身上下都充满破绽, 却又无比神秘,还和他性命相连的女子。
姜思思看到岑沧海朝她走来,脸色竟然还不错, 有些惊讶,点头道“走吧。”
潇洒抬腿, 姜思思拉着岑沧海上车, 而后自己坐在车辕上扬鞭, 马蹄滴滴答答就往聂府去了。
“听说要九月放榜。”姜思思问, “世子要准备殿试了”
岑沧海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 回道“九月二十一放榜。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姜思思笑了笑“若是考别的, 我不知道,但诗赋一道,应该无人能出世子左右吧。”
“诗赋只是其中一科罢了。”
“难道就是这三日”姜思思瞬间明白了,她就说, 怎么这么轻松,原来考到了自己的强项。
岑沧海说“怎么是你来,聂爽呢”
“将军让副统领出去办事了,只有我来。怎么,世子很失望”姜思思挑了挑眉,她架马车很慢,晃晃悠悠绕过了一个卖饼子的摊铺。
岑沧海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停一下。”
姜思思一愣,将马车停到路旁,岑沧海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扒着车框往外走“我去买些吃食回来。”
这个时候姜思思才意识到原来这人是饿了。
她将人推了回去,强迫岑沧海安坐在车上,姜思思手一摊“钱拿来,想吃什么,我买。”
岑沧海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失笑道“你可真是把我当瓷器了。”
姜思思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你不是”
岑沧海一噎,发现对比身体壮如牛的姜思思,他似乎真的是。
默不吭声地拿了一锭银子,姜思思接过来,放到手里颠了颠“多了。”
岑沧海无奈地说“我没有铜板了。”
姜思思叹了口气,将银子还给岑沧海“那这顿算我请了。”
说罢不等岑沧海反应,直接去饼摊前,买了足足三张大饼。
还考虑到岑沧海光吃饼容易噎,又讨了碗豆汤。
把这一切交给岑沧海后,姜思思坐在一旁,耐着性子等岑沧海吃完。
然而贵公子事情规矩多,吃饭都慢吞吞的。他一边吃一边问“你那边如何”
姜思思略一思索,懂了,这是来自学霸的关心。她昂起头镇定地说“落选了。”
岑沧海顿了顿“哦哪一场”
“营阵第一场便落选了。”
岑沧海了然。
若是这一场,那姜思思落选在他意料之内。
“可有哪位将军找人问你”
“自然是没有的。”姜思思坦坦荡荡,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岑沧海咽下最后一口饼,眼眸低垂,轻声道“你就没有不甘心”
“为何要不甘”姜思思奇怪地反问,“我早就猜到了,若你是将军,你会要一个女人吗”
岑沧海默然。
“军营里处处是男人,我一个女子进去,听起来怎么都奇怪。”姜思思说,“若是你娘还在,或许我还有出路。”
岑沧海猛然抬头,姜思思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一般,她慢慢悠悠地重新拿起鞭子,替岑沧海把帘子放下,振臂一挥“走了。”
到门口有奴仆过来替他们牵马,姜思思突然有感而发“如果你考上了功名,做官了,是不是就不能住这里了。”
岑沧海沉默了一会儿“或许吧。”
姜思思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这个或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直到进去以后,听见岑沧海和聂天宁一问一答,姜思思才恍然,原来这个朝代的科举不是她印象里的考上了就有功名。这里的科举只是一种当官资格的获取门道,中间还要经过漫长的“试官”环节,如果朝廷哪个部门看上了你,便可以录取了。
而这样一通下来,试官时间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
有的人可能兜兜转转哪个地方都去过了,还是没被选上官,这种就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聂天宁并不担心岑沧海有没有官做,站在姜思思这边的理解,毕竟岑沧海就算没考上,他也能通过自己世子的身份谋得一份官职,聂天宁自然是不担心的。
可这对岑沧海来说能不能接受自己受了庇佑,那就不知道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里,岑沧海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日日出去喝酒饮茶,好像有搞不完的应酬,姜思思识趣地没有跟出去,照旧在聂府舞着自己的剑,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这一日,岑沧海身边的贴身小厮匆匆回来“将军不好了世子殿下把人给打了现下被抓去京兆府了”
姜思思蹭得一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岑沧海那个弱鸡还能打人
被他打的怕不是腿脚不利索吧
聂天宁听完这件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转头就将姜思思派了出去。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姜思思在去的路上问了小厮,但小厮也是一问三不知,从小厮的角度来看,世子是突然暴起,一下子就推翻了桌塌,而后操起酒瓶就往人后脑勺上砸,把前面那两个公子砸的是头破血流。
姜思思再问,岑沧海砸的人竟然还是熟人兵部尚书的嫡子,他们见过面的杜轩寻,以及他带来的一个亲戚。
姜思思心想,哦,原来是偷袭。
她就说,以岑沧海那个力气,怎么可能一对多还打赢架呢
只不过这个人选有点不巧,打到岑泓的亲戚了,这不是上赶着让岑泓记仇吗
然而等到了现场,姜思思才发现自己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你”姜思思眼神在三个人之前徘徊,神情艰涩,一把拉过岑沧海悄声道,“这不是二公子吗你怎么把他也给砸了”
好家伙,原来岑沧海惹上的就是岑泓。
岑泓进京以来没什么异动,姜思思都快把他给忘了,结果今日一来,岑沧海就用这种方式让她想起这个世界真正的主角是谁。
听见姜思思堪称咬牙切齿的语气,岑沧海眉毛一拧,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心疼”
然而岑沧海一开口,姜思思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停下想要说的话,鼻翼翕动“你喝酒了”
岑沧海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软趴趴地往后一倒,姜思思眼疾手快地扯住他,将椅子放到他身后。
岑沧海瘫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半睁着,眼神虚虚实实不甚清醒。
姜思思扶额“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岑沧海依旧维持着高深莫测闲人勿扰的表情,不说话了。
这是醉了,酒味太冲人。
从她进来开始,坐在上首的京兆尹就没有阻止他们的谈话,看着他们像是说完了,他才笑眯眯道“敢问这位是”
岑沧海反应奇快“不认识。”
京兆尹惊奇的目光落了下来。
姜思思一顿“我是奉将军之命,带世子回去的。”
这是挑不出毛病的完美说辞,再配上姜思思掏出来的牌子,证实她所言非虚。
京兆尹轻轻拍了拍案几“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世子目前还不能走。”
而后这位长得慈眉善目的大官,便让自己身边的主簿过去,当着众人的面给姜思思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和小厮说的无甚差别,只是最后的结果
“所以杜公子状告世子无故打人”姜思思总结了一下,望向旁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当事人。
抽了抽嘴角,姜思思说“世子现在不清醒,不能回话。不妨让我先将世子带回去,醒醒酒,我们明日再来”
话音刚落,京兆尹还没说什么,杜轩寻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只怕世子一去不返,缩在府里,不肯出来了。到时候大人也不好进去拿人吧。”
京兆尹没说话,只是摆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
杜轩寻见状站起来高声说“若让世子走了,我东国律法何在”
京兆尹捻着胡须沉吟一会儿,点点头,而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岑泓垂下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杜轩寻警告似得按了下肩膀。
姜思思的目光在他们二人额头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又在他们袖子沾染的脂粉上扫了一圈,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动嘴皮子,因为又费脑子又费口水。
略一思索,姜思思缓缓开口“于大人,请听我一言,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刚一切都是这位杜公子的一面之词,我家世子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还敢狡辩”杜轩寻大声道,“难道我这头上的伤是假的不成来来往往看到的公子们也都可以替我们作证”
“自然不是。”姜思思平静道,“可于大人,凡事都是先有因再有果,我家世子平日里与杜公子素无来往,为何要无缘无故去打他这其中恐怕有旁的事,还望大人明察。”
杜轩寻冷笑连连“说到这个,我与世子或许还有一层亲缘在。我旁边这位,是我姐姐的孩子,与世子乃是亲兄弟。可此番上京,他们兄弟二人竟不在一处,也从未见过面。然而我这傻侄儿不过赴个宴,就被世子打了个头破血流。于大人,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思思浑身一震,好哇,竟然在这里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