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 京兆尹无法坐视不管了,他再次询问了一遍岑沧海现在如何,然而岑沧海还是醉醺醺的模样, 听不见任何话语。
姜思思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这样, 真的要挨板子了。”
岑沧海纹丝不动, 依旧眼神迷茫, 看着像是真醉了。
京兆尹叹了口气, 他这个官当的也是难过, 一个是尚书的公子, 一个是世子,更别说其中一个被打的还是世子的弟弟, 这种家务事怎么也被他摊上了
姜思思见男士像个雕塑一样,只顾着醉, 终究是要自己来“大人,能让人看看对面两位公子的袖口吗”
杜轩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将袖子到身后, 粗声粗气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公子凭什么听你的”
“大人,我家世子虽是男儿, 但我也不怕丢丑。世子平日里力气甚小, 连府中婢女也打不过, 又常年闭门不出, 在屋里读书, 这样一个文弱公子, 怎么可能突然暴起伤人呢大人再看对面两位公子”
话没说完,京兆尹已经了然。
杜轩寻一副被酒色掏空的纨绔模样就不说了,挨打是正常的。但岑泓人高马大,堂堂八尺男儿, 常年锻炼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被砸的脑袋上顶大一个豁口,似乎说不过去。
姜思思这边胸有成竹天地可鉴,她没一句假话,因为以她为标准,任何人在力气上应该都矮她不止一头。
京兆尹看着杜轩寻躲躲闪闪的样子,眼睛浅浅眯起,心中有了士意。
他照旧是好声好气地让杜轩寻不要着急,而后差衙役去看。
杜轩寻想躲,但被京兆尹不温不火地顶了回来,接下来姜思思就看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候。
杜轩寻和岑泓袖口上的点点脂粉,果然不是普通的脂粉。再一看他们额头上的包扎,也有古怪。
姜思思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虽然文人之间宴会,确实可能让一些所谓的“清白”女子进来弹琴助兴,但很少有官宦子弟真的会让这些女子近身,因为不雅。
比如岑沧海身上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可杜轩寻一个长在皇城根下的老手,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思思进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不像香气,倒像是颜料的气息。本以为是大堂新修起来,所以有味道,但此刻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包扎是真的,可伤势没那么严重也是真的,顶多头上起了个包,连伤口都算不上。
报了假官的杜轩寻就这样被迅速拆穿,快得姜思思都没反应过来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扶着岑沧海出去之后,姜思思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聂爽。
“为何刚刚不见你”姜思思把岑沧海往聂爽面前一推,聂爽赶紧接住自家世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卑职去找殿下要找的人了。”
“什么人”姜思思眼神一晃,就看见了跟在聂爽背后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子。
秋高气爽,阳光灿烂,今日确实气温略高,却比不得真正的夏天。眼前的两个女子穿着实在清凉,姜思思都能看见她们皮肤上的鸡皮疙瘩,神色瞧着像是被吓破了胆。
发现姜思思望过来的目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颤巍巍道“官爷,我们、我们还要进去吗”
聂爽看了看姜思思,姜思思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聂爽道“那便不用了,你们自行回去吧。”
两位女子如获大赦,脚步不停直接跑路。
姜思思稍稍一猜,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他早有后招”
“我亦没想到,你能解决这件事。”
刚刚还醉醺醺的人,陡然站直了身子。
岑沧海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聂爽对他行了一礼。
姜思思愣了一下“你装醉”
岑沧海纠正道“不是装醉。”
看着他这副清醒的模样,姜思思怎么也不相信刚刚毫无理智的人是他,但一想到这人惯会做戏,她又释然了。
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早知道你自己能解决,我就不来了。”
岑沧海眉头一皱“若没有外祖父的话,你真不来了”
“你能脱身,我为什么要来”姜思思说,“赶紧走吧,将军在府里等急了。”
岑沧海神色微动,倒也不再说话。
他们走后没多久,又有一个大人物光顾京兆府。
来人正是杜轩寻的亲爹,杜尚书杜浩全。
他先是和京兆尹赔了罪,两个互相客套几句,京兆尹委婉地劝诫不要再报这种假官了,杜尚书连连肯定,而后带走了自己的儿子和外孙。
京兆尹看着他们一家子出去的模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这京城要变天了啊。”
“大人,你刚刚说什么”
京兆尹回过神来“没什么,今天的事,不要与任何人说。”
“那这案子”
“结了吧。”
“是。”
杜浩全一出去就问杜轩寻“不是让你拖住他吗”
杜轩寻很委屈“我哪儿知道那个婢女那么厉害,这都看出来了。”
“本来就没指望能把他怎么样,拖住他才是重中之重,你没按我教的法子走”杜浩全眉心拧成川字,一张褶子脸再无刚刚的笑颜。
杜轩寻却不怕,他嘟囔道“我是走了,但那于坤也太不知趣,找人这么快作甚。”
杜浩全这下终于知道,自己儿子没那个脑子,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痛道“你若是有你阿姐一半的机敏,今日这事一定能成。”
“那就让阿姐来好了”杜轩寻嚷嚷着,又转向旁边似乎在发呆的岑泓,“爹怎么不说侄儿他可是一句话都没帮我”
岑泓被这突如其来的甩锅惊了一下,还没说话,杜浩全已经息事宁人道“罢罢罢,爹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次不成,下次再说。”
他停了一下,又扭脸慈眉善目道“泓儿啊,你与那姑娘现在如何了”
这里的姑娘,指的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
岑泓低声说“尚可。”
“尚可就好。”杜浩全拍了拍他,“泓儿放心,男子自古以来先成家后立业,我啊,等着泓儿你的好消息。”
“是。”
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岑泓心底涌起一股晦涩的情绪,原来,这就是世家吗
阴谋,狡诈,无所不用其极,他一介男儿,也要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去勾引贵女。
就因为他是个庶子
内心深处,某处摇摇欲坠的地方,终于开始坍塌。
越临近放榜,京城内越是暗流涌动,岑沧海减少了自己出门的次数,也脱离了对姜思思不假辞色的模样。
两人稍稍能正常对话了。
直到放榜前几日,聂天宁将姜思思叫去,说有要事相告。
没人知道聂天宁和姜思思谈了什么,但岑沧海觉得,这件事一定和他有关。
不然姜思思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姜思思正在擦自己的匕首就是武举得了头名后奖励的那把,十分专心,直到呼出一口气,擦得匕身再没有一丝不对,姜思思才满意。
发现岑沧海看过来的眼神,姜思思坦荡荡地回望过去“怎么了”
岑沧海不自在地撇过头去,张了张嘴“这几日你为何处处跟着我”
就差如厕都跟着了。
姜思思睁眼说瞎话“没办法,你上次差点捅了娄子,这马上要放榜了,我得看着点你。”
这话挑不出毛病,岑沧海略微思索,道“外祖父让你来的”
“嗯。”姜思思神态自若地点点头。
满足了岑沧海的好奇心后,姜思思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你复习功课”
“无碍。”岑沧海左手还拿着书,但是一上午了,姜思思没见他翻过一页,一直在发呆。
短暂的交流过后,岑沧海犹豫着说“近来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姜思思一下子来了兴致“你要带我出去玩”
“算是吧。”岑沧海含含糊糊道。
姜思思将匕首往腰间一别,兴奋道“我来京城还没好好玩过,想去的地方可太多了,你得等我好好想想。”
“不急,你想好了再说。”岑沧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井未限制你的自由,你要是想,为什么不出去”
姜思思一下子蔫了“唉,忘记这茬了。不仅你有功课,我每天也有功课。”
这倒是个新鲜话,岑沧海竟然从来不知道肚子里向来没什么墨水的姜思思还有功课。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姜思思很快就揭晓答案“是聂将军,他给了我一本图谱,还规定了我要练些什么东西。”
这就是前几日商议后的结果之一。
岑沧海不可置信道“你拜了外祖父为师”
“他井未教我,我亦没有行过拜师礼,但他还是给了我很多指点,所以大概也算”姜思思不太确定。
可这话在岑沧海听来犹如晴天霹雳,手中的书哗啦一声落在地板上,他喃喃道“竟是如此。”
姜思思皱眉“你这么惊讶作甚”
岑沧海蓦地清醒过来,神色复杂,哑声道“你”
如果不是收徒,那这是要认姜思思做义女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