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闻言气怒地看向他,目眦欲裂“你懂什么你以为你有多特殊,你不会是最后一个的,我至少比你强,我是第一个”
晁阙不屑嗤笑起来,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比的“你以为我在乎我只要她以后都是我的就行。”
乘风似是被这句话激怒了,面上肌肉不断抽动,本就瘦弱,平日姣好的面容此刻犹如厉鬼。
“都是你,这里本来只会有我一个的,全都是你”
他怒吼着,激动着挥舞着双手,心内妒火狂烧,又满心哀恸,以头抢地“夫人,我一颗真心尽皆剖给了你,你为何不肯多看看我”
晁阙拧眉望着他,只觉这人像是疯了。
乘风还犹在大喊,趴在地上,形如恶鬼“你看那些人,不过稍稍勾引,或是利诱一番,都背叛了你,只有我啊,夫人,只有我真心爱你啊”
“我早知道你不喜玉兰,便特意在那几日做了那花瓣簪子,你果然不快,恰好那日要整治下人,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他们一个一个,一个一个的都背叛了你,他们都不可信,夫人,爱你的只有我啊。”
晁阙倒是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他的身影,看来那个拈霜便是这么被厌弃的,只是不知那个依玉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成云和踏雪呢”
乘风笑的喘不上气,竟也一一说了出来。
“成云那个蠢货,稍微鼓动几句就受不了,他日日都看不起我,那日我不过就说了几句话,他就受不了了,居然跑去找夫人大吼大叫,哈哈哈哈”
“还有那个踏雪,惯是个会装的,我早就听到他们兄妹谈话了,我就知道,他们斗不过夫人的,可我等啊等,他们终于都走了,又来了一个你。”
乘风站起身,眼睛血红的看着晁阙,像是看着仇人,烛火下的面容,已是扭曲。
“她不过一个残花败柳,我委身与她,她还要一个接一个抬人进府,听闻大庸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本也该如此”
啪的一声,先是打了一巴掌,然后乘风又被一脚踹倒在地,额头触地,瞬间就肿起来了。
晁阙甩了甩手,冷眼看着他“我骂她,是因为她欠我的,你凭什么骂她若不是她,你早就千人枕万人骑,哪里还有今日”
乘风捂着脸,左脸雪白,灯火下瞧着格外可怖,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晁阙。
晁阙懒的再看,心头对元窈找的这些人十分不满,这些人像他她眼睛怎么长的
“既是这么不满,那就哪儿来的哪儿回去吧。”
乘风闻言乍然暴起,“我不回去,夫人身边只有我能陪着,夫人不会赶我走的”可婆子丫头俱都上来拖,乘风又怕又怒,“我知道夫人的身份,还有你,夫人把你带回来定不会是因为喜欢你”
那日常春阁的场景在乘风脑中历历在目,他细细思索了许久,觉得这人进门绝不是夫人心甘情愿的。
晁阙闻言迈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让丫头婆子们都出去,偏头看向乘风“你知道她的身份”
乘风又呵呵笑了起来,面色涨红,像是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我当然知道,夫人是”
随即似有一阵凉风吹过,咔嚓一声响后,乘风的声音戛然而止,屋中的烛火轻微摇晃又重新立地笔挺,照着地上一团阴影。
则端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看着地上的尸首,倒也没问什么缘由,只不住扶额“公子,您这是何必呢”
晁阙则是在盆里净了手,才慢悠悠的道“或许是时候离开了。”又看向则端,“长公主是不是送信来了”
则端挠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您怎么知道来信了”
晁阙将信抖开,冷笑起来“晋国君主自幼活在长公主羽翼之下,如今好不容易掌权执政,对自己的亲姐姐都疑神疑鬼,正是这时候,我去见了长公主,猜一下便知他会怎么想。”
则端摊手“那晋国君主怎么还不来抓我们”
“呵疑神疑鬼的,可胆子偏偏又小,谨慎过了头,这样的人,如何做君主,还不如一个女子杀伐果断。”如今大越士气正高,晋国君主不想将事情拖到明面。
晁阙将信烧毁,看着那一点灰烬,沉默了一会,又看了看天色“你好好处理这里,另外把那个拈霜成云一同送出府吧,另外方才那些丫头婆子的嘴封起来。”
他不想让元窈知道这些,也免得自己忍不住,全都杀了。
则端郁蹙不已“我我怎么处理啊”
晁阙回去的时候,元窈还没醒,睡着的她再没了白日里无时无刻的媚意,只是双手抱臂,长发披散,未施脂粉的脸瞧着纯真的很。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想抵抗这女人带来的心弦震动,却又食髓知味,只能不断告诫自己,不过身体吸引罢了,并不是从前那股莫名的悸动。
正踟躇间,面前躺着的女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双眼迷蒙,微微泛红,双臂似水蛇一般缠住了他,红唇在他耳间呢喃,晁阙只觉自己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
“唔,抱我,留在我身边。”元窈似是还在梦中,含糊出声。
晁阙情不自禁回吻过去,低哑的嗓音自两人碰撞的红唇中挤出“好。”以后我在哪,你就在哪,再别想逃开。
入了夜,正巧是中秋月圆,天上圆月,地上团圆。
元窈近些日子心情十分好,吩咐厨房做了许多吃食赏给大家,这才知道拈霜成云都被赶出去了,乘风居然被司裴扭断了脖子。
斜眼看去,也并未责怪,仅仅只是有些不快“你为何不告诉我”
晁阙端起手中的酒杯,仰头看着还不并太圆满的月,淡淡道“告诉你做什么左右从今以后,你的身边只能是我。”
元窈看着他怔楞了半晌,觉得这人骨子里与自己竟是这般的像,偏执又极有独占欲,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漫上心头,不知自己招惹他是对是错。
“哈哈哈”元窈大笑起来,觉的十分有趣,“你倒是坦诚,可要独宠,你还得好好努力。”
月上中天,漫天清辉。
晁阙穿着来时的玄衣站在广玉兰树下,颀长的身影显得伶仃,背对着元窈轻笑“是么或许是你离不开我呢。”
不待元窈搭话,便转过身来,眼里似有探寻“听说,你不喜广玉兰”
元窈不甚在意的饮下一杯酒“怎么了”
晁阙很是沉默,或许,他们的开端,从一开始就是欺骗。
丫头们在屋中点了香,元窈轻嗅“唔,怎么换香了”
晁阙抱着她,径直往塌上去,紧抿着唇,显得面容越发冷清,他略显沉闷的一边拨开衣服一边应道“嗯。”
元窈有些难耐,不知为何,每次与这人在一处,体内总似有团火在燃烧,今夜更甚,轻喃一声,转瞬便被身上的男子覆住。
轻柔月色下,有不少黑衣人进了潇湘苑,则端远远便听到了动静,冷笑一声悄悄回了玉兰阁。
“公子,您猜的一点不错,晋国君主终于动手,那女人身边的高手都与黑衣人对上了,咱们现在就赶紧走吧。”
晁阙听到后点了点头,将一动不动累倒的元窈拦腰抱起,给她披上一件薄衣,从窗中跃了出去。
“都打点好了么”
则端憨笑“嗯,大宽说有一条小道,很快就能穿过潇湘苑,到外头的街上。”
看着晁阙怀里的元窈,很是不解“咱们带着这个女人做什么这不是累赘么,公子您怎么想的”
晁阙懒得理他,只纵身一跃,当先而去。
而元窈似是无知无觉般,这般动静,竟还睡的一动不动。
则端忍不住的劝“公子,咱们带着这个女人走,万一这女人醒过来闹,那咱们不就暴露了”
晁阙瞥了他一眼“不会醒的,她会昏睡两天。”不待则端再说,晁阙继续道“走吧,莫要耽误了路程。”
两人不再多说,便一心赶出潇湘苑。
此时潇湘苑早已乱成一团,黑袍人与黑衣人俱都缠斗在一处,月色明媚,刀光银丝极为耀眼。
晁阙带着元窈顺着大宽说的路,到了街头。
则端在断后,不时往地上撒些东西,还时不时趴下来听地面的动静,等赶上晁阙后,两人相了点头,又换了个方向继续赶路。
来到与长公主约定的地方,晁阙见树下站了个虬髯公,身上背着长剑,正抱臂等着两人。
“可是司裴公子公主吩咐我来接应。”
晁阙抱拳回礼“有劳。”
这人带着两人竟是又回了常春阁,并未进去,只是常春阁中出来了一辆马车。
晁阙抱着元窈上去后,发现上头坐着个少年郎,一身青衣,面容清隽秀雅,十分和善。
那人眼尖,一眼便瞧见了晁阙怀里的元窈,神情诧异“夫人”
却被晁阙冷厉的眼神吓退,楞了楞才道“我叫飞云,你是司裴吧”老鸨说过,司裴是常春阁中身价最高的魁主。
晁阙没理会飞云,车辆缓缓一动,开始朝城外出发,则端在车厢外和虬髯公坐在一起。
怀里的元窈十分乖巧,不似平日牙尖嘴利张牙舞爪,就这么素净的偎在他怀里,嫩脸如桃,像极了那日午后,元窈偷跑过来,说要与他一起读书,中途偷懒睡着的模样。
“夫人她还好么”飞云忍不住,瞧着两人满脸不解,“之前我都没机会谢谢夫人,我快要攒够赎身的银子了。”
晁阙怒目看去,这难道又是元窈的入幕之宾心头怒火炙热,差点就抬手掐了过去。
飞云连连摆手“上次夫人去常春阁,送了飞云不少银钱,夫人还说,以后赎身了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这女人还会说这种可笑的话晁阙不耐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从袖口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飞云。
飞云笑着拒绝了“上次夫人给我银钱,是说我为她解了闷,我这次没做什么,所以不能收。”圆眼睛转了转,“况且你们路上恐怕要花费不少银钱,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
倒是个聪明懂事的,难怪元窈喜欢,晁阙心头松了些,只要不是敌人就好。
潇湘苑占地颇广,动静好半晌才传出去,等到官兵衙役赶到的时候,主家早已不知去向。
正是中秋之夜,昌平城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并未落锁,街上也热热闹闹,大家吃完月饼后便出来闲逛,街上到处人挤人,车马难以通行。
晁阙端坐在马车中,那晋国君主想趁乱避开长公主抓他,他也恰好想趁乱逃走,左龄虽说愿意为了两国平和相帮,却也不想与自己的亲弟弟起龌隅。
今夜,只能靠自己。
西城门是往大越去的最好方向,若是旁的城门,必定要绕上一大圈,则端心里想了半晌,进了车厢和晁阙商量“不如走东城门,南边也行,他们定不会想到我们要走那”
晁阙一直在闭目养神,闻言只摇了摇头,依旧指了指西城门的方向。
则端不断挠头,可主子向来说一不二。
倒是一边的飞云说了句“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这么想,他们也能这么想啊。”
此时东城门发生了骚乱,一个叫大宽的花匠被拥挤的人群撞倒,被人踩了许多脚,竟然还引得官兵都去了。
西城门来往的人也络绎不绝,夜色下,城墙上守卫手中的泛出冷光,马车静等了许久,西城门依旧没什么变化。
则端这才松了口气“大宽果然机智,不枉费我送他那些东西。”
晁阙从缝隙间望去,城墙巍峨,宽大的朱漆城门大敞,守城的将士神色冷肃,注视着来往的行人,车马通行也要一一下车检查。
他将元窈放下,车厢宽大,他细细用薄绸沾酒盖在元窈身上,又独自下了马车“你们先走,我随后便到。”
则端有些着急“公子,这个节骨眼儿您去哪儿,咱们不都已经算好了么,只要过了城门就不会有事的。”
晁阙拧眉呵斥“听话。”又软了嗓子,“时间不多了,保护好她,出城后立刻往西去,我们路上汇合。”随后和虬髯公陷入人流中,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飞云不禁宽慰他“他定是有了主意,你放心吧,这里看着松懈,其实守卫森严。”
说着还指给则端看,“这些守卫明显与平日里的守卫不同,腰间挎刀带金是御前才有的,城门四周围了好几拨人,还有城墙上隐隐而现的弩机,放心吧,咱们出去了,他一个人更能混出去。”
则端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下轮到飞云挠头“我家就在这附近,从小看惯了,只不过,后来家没了”
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果然被拦住,则端下了马车,按着和飞云商量的说辞和官兵陪笑“军爷,我家夫人想出城赏月,不过喝醉了酒,您大人大量”
今夜出城赏月的人不少,那人倒也没有生疑,知道是女眷,便拿了纱灯过来,亲自上了车检查。
一掀轿帘看到个俊俏郎君,一边卧了个薄绸盖着的女人,那人将灯火靠近看了看,发现的确是个美貌女子,浑身满是酒气。
飞云笑着和那人解释“军爷,今夜月色好,小子缠着夫人多饮了些酒,真是不好意思,耽误军爷的事儿了”
城中有权有势的女人不少,养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好看,那人心里嘟囔了几句,便放行了。
则端心都挤出了嗓子眼,听到那人说了一句走吧,宛如天籁。
只是太子还不知去向,车里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则端心头发苦。
抻着脖子看向城门,只盼那个熟悉的身影赶快出来,这还只是出昌平城,以后一路艰险,还不知会如何呢。
月色越发清冷,高高悬挂,回城的人越来越多,则端心头焦急,若是再不出来,等会儿关了城门可怎么好。
终于,在圆月开始向西偏斜的时候,城门处有了动静。
一声妇人的尖叫后,像是冷水里放进了一块烧红的铁器,开始沸腾起来,城墙上的立刻就位,箭端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城门处马上便有人拥了上去,将普通民众赶进了城,狭窄的通道里,只剩一个玄衣人伶仃站着。
同时有人往马车那边去,飞云立刻下了马车,朝则端打眼色,让他快走。
则端不死心的回头看了眼玄衣人,只能咬牙架着马车走远了。
等元窈醒来,眼皮子都掀不开,只觉头晕目眩的很,浑身酸痛,像是被颠簸了许久,又饥肠辘辘,好像很多天没吃饭。
等睁开眼后,发现自己真的在马车上,身上穿一件寝衣,外罩件薄绸衣,酒气浓郁,不伦不类。
“停车停车”
等则端终于停下车,将一系列的事儿挑三拣四的说与元窈听后,元窈怒不可遏。
“谁要你们好心了,你们自己要走就走,拖上我做什么”元窈气不过,口水呛到了自己,咳了好一会才又吼起来,满脸不悦,“司裴呢,你们是不是有病我命令你赶紧回去。”
则端目瞪口呆,正常女人听到自己家被君主抄了之后的反应,不说哭至少也不是这么中气十足的吼人吧这女人倒好,还命令起来了。
满心怨怼,若不是带着这个女人,哪里需要这么麻烦,也不惯着,当即就吼了回去“公子为了你,在昌平城都被围起来了,你这女人是没有心肝嘛恩将仇报。”
元窈一怔,这么严重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晋国的身份,当初送她出来的人,只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她只需跟着走就行。
则端见她不再说话,以为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便丢了个包裹过去“吃点东西吧,我们不能停下来,或许有追兵。”
元窈默默的坐回了车厢,拧眉沉思,则端继续驾车,刚拉起缰绳,就被一脚踹下车辕。
熟练拉起缰绳,调转马头,元窈狠狠一挥鞭子就往回冲,她在晋国过的逍遥自在,她钱财也都在潇湘苑中,她现在走了,以后怎么办亡国之人,今后就穷苦流亡一辈子么
何况情况不明,她总要回去看明白才能死心。
则端恨不能插上翅膀将这女魔头抓回来,他就知道,这女人肯定是绊脚石,太子将她带回来,就是个错误的不能再错误的决定。
“你回来,会死的,你赶紧回来”
晁阙趴在马背上,马蹄飞快,一边是虬髯公,身后很远的地方跟着稀稀拉拉的官兵,显见已经脱困。
虬髯公在一旁笑着和他道“公子智计百出,某佩服,后面的事儿就交给某了,公子赶紧去吧。”
“多谢先生。”晁阙抱拳,一夹马腹便远走了。
三日已经过去,不知则端带着元窈走到了哪里,他得快些,元窈那女人的脾气,则端不一定能招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