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昼长夜短,此时天色尚未完全漆黑,则端已经是饥肠辘辘,那女人架着马车不知跑去了哪里,他跟着车辙印,一边走一边骂。
“女魔头,我就不该管你,直接把你丢下车喂野狗更好”
看着越发靠近昌平城,则端心里忐忑的紧,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状况,若是那女人真的出了事,太子应该不会生气吧。
正想的入神,马蹄声得得的响,则端立刻躲在树丛后,死死地盯着来路,生怕是追兵到了。
不料一道玄色身影飘过,熟悉的面容,是太子赶来了,则端喜的蹦了出去,努力挥手“公子,是我,您终于来了”
晁阙一见则端便松了口气,勒马停下“晋国君主派了不少人,花了些时间,怎么样,你们没事吧”又往则端身后看,“她人呢”
则端挠头不止,面上有些难色,梗着脖子怒骂不知“那个女魔头,她太狠了,直接把我踹下了马车,摔的我头到现在还痛”
晁阙心头一紧,脸上不由带了怒意“她现在在哪”
则端肩头一抖,吞吞吐吐的“她架着马车就往回冲,公子,我拦了,可我真追不上”
晁阙捏了捏眉心,回想方才来时一路并未瞧见那辆马车,叹了口气“罢了,你就等在这接应,我回去找她。”
“公子,不可。”则端大惊失色,他追不上也有私心,那女人这一路无疑是他们回大越的绊脚石,走了也好,可他没有料到公子对那女人竟是真的,“一个坏女人罢了,公子,咱们赶紧走吧,万一有追兵”
晁阙一甩长鞭,留下一句话“等着,若是我两日内没有回来,你立刻回大越报信。”
“公子”则端跪地大喊,满心懊恼。
夏日炎炎,到了夜间那股子燥热才会散去,偶有凉风袭来,此刻在马上的晁阙,发丝飞扬,明明耳边风声历历,可攥着缰绳的手,满是汗水淋漓。
鞍辔齐备的马儿是长公主送的千里马,速度飞快,可晁阙却觉得慢极了,那女人倔强的很,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便在那香中掺了迷药。
混乱又畅快的一夜,叫他开始逐渐认清了现实,昨日之日不可追,他已然放弃改变过去的想法。
也好,她既是这么不相信自己,那就让她亲眼看看,叫这女人对晋国死心,以后不要惦记着回来,从此再离不开自己。
元窈一路狂奔,中间也停了几次,那些干粮她难以下咽,肚中空空,元窈饿的头晕眼花,看着之前则端丢过来的干粮,元窈嫌恶的甩在了一边。
不知为何,往日城外也不算清冷,可今日这城外的车马稀稀拉拉,压根没什么人。
元窈也管不了了,她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过上了舒心日子,总不能就这般放弃,她实在不甘心。
车厢里还有一些酒水,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元窈也就停了下来,正灌了两口酒,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着声音像是不少人。
元窈留了心眼,将马车重新掉头,停在路边,等着那群人过去。
天色还没黑,虽看的模糊,可也能大致看清楚,元窈马车上常春阁标志的旌旗还是十分显眼的,正缩在车辕边等着的元窈,却听到有人喊了起来。
“大人,是常春阁的标志,是那个人,肯定是那个人”
“长公主说了,不许咱们放过那个女人”
元窈心头一震,左龄要抓她难道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当即毫不迟疑,架着马车猛挥鞭,心里又气又怒,这都是什么事儿。
马车哪里跑得过,没一会就被围了起来,元窈看着十来个人围成一圈,沉声道“不知各位军爷有何贵干”
领头的人赫然便是那日林中左龄身边的得力干将,是见过元窈的,此时见没有找错人,理都没理元窈,径直吩咐人将元窈绑起来。
元窈咬牙,不顾旁的,直接甩起了鞭子,妄想冲出重围。
不料领头的人立刻说了句“我劝夫人束手就擒,左右公主也未吩咐带回去是死是活。”
元窈不死心,这是在威胁她“公主为何要抓我”
领头的人嗤笑一声“夫人心里难道不清楚”
清楚什么元窈心中怒骂不止,也不管其他,先逃了再说。
当马车翻下山坡的时候,元窈心头哀叹,自己还是命太苦了。
腰间被软鞭缠住,元窈满心灰败,她试探了下,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见了,自己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长公主府中,书房里灯火通明,虬髯公正在禀报这两日的事情。
左龄面色一凛,左掌猛地拍向了梨木桌“他把那女人带走了”
虬髯公不住点头,“不错,公主,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带走也无伤大雅。”
左龄却叹了口气“这次牵扯出周善云,我又重新梳理了一遍当年的案子,这女人,应该就是大越想找到,消失不见的大庸太后。”
“如今大越士气高涨,吞下大庸之后,难保不会继续它的脚步,晋国积弱许久,皇上又不重武”
虬髯公拧眉才接着左龄的话继续道“如今大越急着归拢民心,若是能将前朝太后献上,也算是和大越友好开始的第一步。”
左龄凤眼微眯“大越太子我可以按照约定放走,可那个女人不行,那女人身上,有不少东西”
元窈在看到司裴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嘴边骂人的话本来都要出口了,见司裴叫她噤声,到底是忍耐了下去。
晁阙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风向变了,拿起手边的火折子,将一截赤香点燃,还特意站远了些,不时调换位置,以保证香气往人堆里飘去。
元窈闻着香气,只觉有些熟悉,可头脑渐渐昏沉,眼睛彻底合上的那一刻,是司裴俊郎的脸。
晁阙越过东倒西歪的人,拦腰将元窈抱起,四处打量了一眼,抱着元窈上马,立刻便走了。
等和则端再次汇合后,已经又是一日深夜。
晁阙已是疲惫不堪,几日都未曾阖眼,便是铁打的也撑不住。
“则端,去找些果子和水过来。”
则端不情不愿的去了。
晁阙疲累的抬手为元窈梳理长发,还有颊边的灰尘,唇边漾了一丝笑意,终于是出了昌平城,这女人,也再不能回去了。
临走前他还和长公主说起周善云的事,当年那人通敌,通的是哪里的敌,目的是什么即便与元窈无关,可也能让长公主生疑。
他们暂时还不安全,晋国君主不会罢休的,前路艰难,如今,这女人总会陪着他了。
元窈意识回笼后,饿的头晕眼花,揪着面前这人的衣襟,一直嚷着饿,声音绵软无力,手上没有丝毫力气。
太饿了,元窈只觉自己好似很久没有吃饭,须臾一股酸酸甜甜的汁液落入口中,还有些微果肉,元窈仰躺着张嘴无意识的吞咽。
则端端详半天,只觉的现在的元窈,像个废物“公子,她是不是已经饿傻了”
元窈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说“赶紧收拾一下赶路,这里不安全。”又睡去了。
元窈一睁眼,便瞧见一张带笑的俊秾合度的脸,顿时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厉声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晁阙捂着左脸,眼眸低垂,她力道极大,应是心头气的狠了。
嗓音平静,面上也瞧不出气恼“夫人,救命之恩不说涌泉相报,也不至于是这样报答吧”
元窈气的眼前发黑,若不是这人,她哪里会这样凄惨。
“我好不容易才有今日,就是想安安稳稳的度日,身边皆是爱我的人,如今又被你害成这样,你还要我报答你”
则端正打了水回来,听到这席话也气的要命“你这女人实在不知好歹,你那院子里半夜摸了不少人进去,就是对付你的,若不是公子,你以为你能出来,还能有命在”
元窈心头几度翻转,相比于司裴秘密的身份,或许她的身份更能让人意动,可面上依旧怒气勃发“与你们有什么干系,我宁愿在玉兰阁死,也不想跟着你们逃亡。”
晁阙接过水喝了两口,又递给元窈“你的身份,也并不那么隐秘吧,天成三十二年,周善云因通敌,被长公主斩杀。”
他蹲在元窈面前,语调渐渐尖锐“周善云死前与大庸来往密切,曾与人书信来往不少,并有极为可观的银钱交易,只是那笔钱,一直去向不明,夫人,您可知道,那笔钱在哪么”
元窈惊疑不定,难道又一把推开司裴,怒声怒气“那我可真是谢谢您了,救我一命。”
晁阙又将水递了过去,唇角上扬“夫人不必客气,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曾说过,要纳了夫人,只是不会丢下你。”
元窈怒目而视,从口中挤出了一句话“你便是八抬大轿娶我,我都不会嫁给你。”
一边的则端欲言又止,满脸不服气,只是被晁阙瞪了一眼,才不甘愿的去剥兔子皮。
三人一路往西,这一路上,元窈娇气的很,马儿坐久了,臀部痛;走路久了,脚痛,有时候还要嚷嚷着天气热,身上都臭了,嫌弃自己也就罢了,还要嫌弃他们主仆。
则端心里急的要命,又气的要命,看着元窈就讥讽不止“您可真是金贵呀,旁的女人再金贵,也比不上您这一星半点。”
元窈倒是不以为然“那是自然,旁的女人有我一半尊贵,就是千金之躯了。”
则端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晁阙则是笑而不语。
从前都未发觉,她竟是这般伶牙俐齿尖酸刻薄,有些话说来好笑,可由她一脸坦然的说出来,又是那般合理。
这金秋时日,确实热的叫人难耐,这些日子,为了避开官道,他们三人尽走那些山林小道,吃的也是一些野果和野味,新鲜蔬果是没有见过。
元窈嚷着镇日吃这些东西,人都要膻了,天天要洗澡。
则端现在一见她就翻白眼,“是谁说我们断了她的富贵路的,现在还在这做什么真是不要脸”
元窈煞有其事的点头“不错,实在不要脸,我都说不跟着,你家主子非要我跟着,死都不让我离开”还啐了一口,“真是不要脸。”
看着她啃野果而去的潇洒背影,则端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望向晁阙,却见自家主子看着人家的背影,目不转睛。
晁阙赶了几步,与元窈并肩而行“你再忍忍,明日便到了城镇,你可以好好歇息。”
“算了吧,咱们这是逃命呢,事情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元窈将手里的石子抛上抛下,神色颇为放松。
陡然看到一颗果子树,竟是一株青梨树,上头硕果累累,在风中摇曳。
“哎,是梨树,这种青梨可甜了。”赶忙跑了几步,又招呼晁阙,“你快来,这梨子可甜了。”
晁阙心头有些震动,看她就要爬上去的样子,连忙拦了下来。
“如今有我在,你大可让我来。”
元窈不在意的撇嘴,“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你我,我要是受伤了,你还能替我不成”
摘了两个下来,递了一个给晁阙“我来晋国的时候,开春后就极热,怎么都找不到水,也是这么一株梨树”
元窈神色带着回忆,看着手中青色梨子,久久不语。
晁阙拿起梨子咬了一口,酸涩无比,满口的渣,简直难以下咽,回想潇湘苑中各色瓜果从无间断,不由有些心酸。
“那时候,就无人护送你么”
元窈回神,摇了摇头“总有散开的时候。”
晁阙这些日子见惯了她的尖酸刻薄,寸步不让,陡然见她平淡不在意的语气说着自己的经历,仿若说的不是自己,不由心头微漾,犹如咽下了一颗还未成熟的酸葡萄,直往鼻腔里冲。
“好了,我要去洗洗,不然等会儿太阳下山了,那水能冻死人。”
晁阙怔怔的看着她远去,手中的梨子又往嘴里送了一口。
却见夕阳下的女子脚步轻快的朝前走着,不过七八步后又转了身,双手背在身后,不过一根衣带挽起的长发在空中旋了一圈,形成一个泛着微光的波浪,俏皮可爱。
还歪头朝他招手“要不要一起洗”
晁阙笑着点头,这些日子他有些摸清了她的一些性子,看着胆大无比,其实胆小如鼠,每次都要这么折腾他,等他真的下了水,又不许他靠近。
其实,她是害怕的。
他此刻心里清楚,之前未反应过来,只以为她是故意折腾他,听她说了那段经历,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
不知那时候,她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是如何渡过的,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看着元窈入水,晁阙便走近了些,她好似很喜欢凫水,从前倒没瞧出来。
湖面似掺了碎金,水波荡漾,四周青松环绕,湖水清澈,微风习习,虽还有一些闷热,可也不似白日里赶路那般难忍了。
晁阙依旧警惕的四周看了一圈,山林中树丰叶茂,倒也瞧不清里头的状况,过了这么久,三人才离昌平城不过百里,虽说一路都未曾遇到什么危险,可这速度委实太慢了。
心里想着今日后不能再随着元窈的性子,又侧头看向湖面,恰好最后一缕夕阳映照在对面山林,晁阙只觉自己的眼睛被什么亮堂东西晃了一下。
看来,还是追上了。
元窈出水后,便见晁阙满脸端肃,脱下外裳递给她,让她去找则端,便知事有不对。
她没什么作用,此刻远离些便是不拖后腿。
当夕阳彻底散尽余晖,暮色忽然就沉重起来,只余天边一线白,尚还清明,元窈奋力奔跑,此时才真的信了,恐怕她的身份,早就已经暴露了,能留她性命,大概便是因着那些数不清的银钱
看着前方的黑衣人,元窈毫不迟疑的掉头往回跑。
林中飞鸟俱惊起,元窈脚步错落,脚下山石枯枝时不时绊她趔趄,有一刹那,让她觉得,她好像从来没到达晋国,她始终在山林中打转,被人追杀到现在。
看到司裴的身影,元窈才大叫出声“这里,我在这里。”
晁阙从黑衣人胸口抽出软剑,眼中寒芒微闪,抬手便将软剑掷了出去,元窈看着寒光凌厉的剑刃,呼吸都停滞了,却也不管不顾的朝他奔去。
直到扑进他怀中,元窈才回头望去,司裴掷出的软剑正正插在追来的黑衣人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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