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老一高兴,刚刚那点因阮千柔没来看他的气顿时消散。
他重又搭上宴安歌的手腕,细细验证了一番,嘴上啧啧叹个不停,“这可是个宝贝疙瘩啊,你从哪儿捡的”
阮千柔不明所以,“安歌有什么问题吗”
“听过天眷之人吗”风老一边拿出针囊,一边问道。他手下残影划过,宴安歌的头已经被扎成了刺猬。
阮千柔点头“风爷爷是说天生满玄力的人”
玄技一向被视作天赐之力,会在孩童时期觉醒。而玄力,说来就是人脑海中的一种精神力量,是玄技的能源。
普通人不断锤炼己身,可让玄力更强,玄技发挥出的力量也随之更强。但有些人受上天眷顾,初初觉醒便站在了终点,所得之力是常人努力一生也难以企及的,这些人被称作天眷之人。
风老颔首“天生满玄力,天眷之人,这小崽子恰是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阮千柔看着床上满脸苍白的人,咬唇,“那安歌怎会”
她还记得昨日初见宴安歌的场景,杂草丛遍染鲜血,似乎将她身体里的血液流尽。
能那么快活蹦乱跳,不过是她的血恰巧有点用而已。
“天生满玄力也不是一开始就无敌的。”风老明白她的意思,闻言解释道,“要知道,天眷之人还有一个称呼,叫天妒之人。”
阮千柔诧异“天妒”
“嗯,天妒受掌控的力量才是真实的,你以为初觉醒的幼童真会合理运用那般力量吗比如这小崽子的空间能力,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丢进山沟沟喂狼去。还有一些觉醒强攻击性玄技的,更多是害人、害己”
风老过去四处游历,曾亲眼见过这种人伦惨剧,说来还是唏嘘不已。
“天眷之人远比你想的多,但能记进典籍让你知道的,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阮千柔心里一紧“那安歌”
“天生满玄力既然有弊端,自然多得是想解决这个弊端的人。就我所知,有人还特地打造了限制玄技的器具给孩子带上,等成年后玄力彻底稳定再解除。放弃天赋保平安,一般人还真舍不得,看来这小崽子的家里人也是看得开的。”
想到这里,风老顿了顿。
说来,那丫头家的小崽子也有这么大了吧,同是天生满玄力,还同样限制玄技
他打量了宴安歌两眼,有些不确定。
以那丫头护犊子的水平,能让自家崽子落到这田地
这个暂且不提,风老想起一事,感觉老胳膊老腿霎时疼了起来。他急问道“对了,你知道这小崽子的情况吗”
阮千柔以为他问的是家里的情况,坦言道“不知,说来我也是昨日才认识安歌的”
她简单说了下这两次遇到宴安歌的经过。
风老见她还不知宴安歌的情况,抚着胸口轻舒口气,心里暗道还好这次留了个心眼
有些小丫头不讲理,扮成臭小子就算了,被识破还不让说。说漏了嘴,羞恼起来,对老前辈那是半点不尊重。
不堪回首的往事历历在目,风老心里抹了把老泪。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阮千柔见他沉默,将话题绕回去“风爷爷,安歌如今能使用玄技,是限制是被解除了吗这会造成什么影响她现在的失忆也跟这有关”
“你对这小崽子倒是关心得紧。”
见她一迭声询问,风老揶揄了一句。
说到正事,他打起精神,“她也快成年了,解除限制影响不大。影响大的是,她在解除限制的同时,强行动用了无法掌控的力量,失忆想来就是因此。”
阮千柔敛眉“那这有办法恢复吗我的血有用吗”
一听她说用血,风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狠狠给了阮千柔一个栗子,斥道“血血血,用什么血老头我的医术不够用吗你是不是把老头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阮千柔的血是有奇效,但多使用一次,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风老一向不赞成她拿自己的血当药用。
“风爷爷息怒,我哪敢。”阮千柔立刻低眉顺目。
“你不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外面流传的那些什么神药,以你的玄技还”
风老早就想说了,这次她撞枪口上,正要好好念叨一遍。
但他话才起个头,房间里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人。
童瑶快步跑到阮千柔身边,摊开手慌张道“阿柔,这是什么我是不是中毒了我要死了吗哇我还没活够呢”
她之前没跟进房间,一直在院中打转。刚刚发现手脏了,去洗时才发现不对。
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红印,火焰的形状,看着像是血迹。但这血像是渗进了皮肤,不管如何擦拭,都没有任何变化。
阮千柔尝试无果,安抚道“童童别急,让风爷爷看看,有他在一定没事的。”
风老斜眼睨着童瑶“在我的地盘说死,是瞧不起老头我吗”
看见风老的脸,童瑶就有些打怵。
但这会儿小命要紧,她脸上强堆起笑“怪、咳,风爷爷,求您救我啊”
风老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眼神一定,颇有些惊诧“小丫头运气不赖啊,竟然得到了灵印。”
知道她们对这些不了解,风老紧接着解释道“草木兽禽之流若有幸觉醒,可称得上是灵物。而灵物死前甘愿献祭,会留下自己的部分威能形成灵印。对持印者来说,这算得上弱化的第二玄技,可是个好东西。”
“这是是刚刚那头血爪狮留下的它为什么给我这个”
童瑶隐约记得当时那头大狮子的血流在她手上。
说到血爪狮,阮千柔问起当时的疑惑“童童,你当时为什么要阻拦我出剑”
“我当时感觉它不是想伤害我,看我还有点有点亲切”童瑶想起那个眼神还有点不真实,但现在看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血爪狮亲切
阮千柔灵光一闪“童童,你记得你小时候救过一只濒死的小猫吗还将风爷爷给的保命药喂了它。”
她记得,当时童管家说过一句,像血爪狮幼崽。
童瑶从记忆里扒拉出一段,顿时愕然,“你是说,那猫是血爪狮”
那该是十年前的事了,要不是阮千柔曾因为她乱用保命药跟她生气,童瑶真想不起来。
“我记得它当时就这么点大,它现在还记得我”童瑶两手捧起来,比划着大小,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灵物一恩记一生,可比人知恩图报得多。”风老跟童瑶说着,却是看向阮千柔,“有些人呐,心是黑的,再救也救不回来。”
阮千柔摇头失笑,风老还真是时刻不忘敲打她。
只是,她也有自己的念想
风老看阮千柔的表情就知道她还执迷其中,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枉他还真以为她想通了。
得,眼不见为净。
“你给这小崽子处理一下外伤,仔细点。老头我去抓药,笨丫头跟我过来打下手。”风老收起宴安歌头上的银针,一把拎住呆愣中的童瑶出了门。
昨日就是阮千柔包扎的,她也不避嫌,重新拆开了纱布。
伤口几度撕裂,如今血痂交叠,看着尤为惨然。阮千柔轻轻拭去伤口旁的血迹,竟感觉手有些抖。
她沉下心,重新为宴安歌包扎好,又给她擦净脸颊。
半边光洁,半边狰狞,阮千柔深深凝望着,恍惚中透过这张脸看见另一张绽放在晨光中的稚幼笑脸
她想看得再仔细些,脑海中冷不丁响起清脆的杯盏碎裂声,哗
阮千柔倏地惊醒,满头冷汗。
她出了房门,迎着午后暖融融的日光,轻舒了口气。
在风老那儿逗留了一下午,老爷子的念叨虽迟但到,从午后到日暮,反复怂恿阮千柔跟他离开。
阮千柔只笑不语,最后老爷子自己磨得没脾气。
宴安歌一直没醒,将她托付给风老照顾后,阮千柔和童瑶踏着薄暮各自回了家。
从西北角回到阮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迈入小院,发现今天一切完好,阮千柔眼眸微沉。
幼稚了那么多年的人不会一夕间长大,所以也只有一个可能。
阮千柔轻舒口气,借着月色看清坐在院中的人,上前恭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阮家家主阮宏逸年过不惑,看起来儒雅随和,像个谦谦君子。
他看见阮千柔,亲切笑道“千柔回来了啊。”
阮千柔应了一声。
然后耳边又是重复无数遍的例行公事般的问候。
以往阮千柔会配合地认真回复,今日突然有些倦了。她打断道“父亲今晚来此可是有事”
阮宏逸眼中阴翳一闪而逝,面上笑道“我非得有事才能来看看我女儿吗”
是,阮千柔心里答道。
见她沉默,阮宏逸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他也不再多话,开门见山道“童瑶今日在临北街遇袭,你可知道救她的人是谁”
阮千柔心一定,有种果然如此的解脱。
她低眉道“是风老。”
没有解释更多,阮宏逸也不可能去找风老对质。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阮宏逸眉头狠皱。他看了眼低眉顺目的阮千柔,摆袖起身“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阮千柔看着他的背影出了院门,走入阮家的高墙之内。
她分明站在墙外,却依旧被名为阮家、名为父亲的枷锁束缚。
不期然的,阮千柔想起了白日与血爪狮错身而过时看到的眼神不甘、决绝。
宁死,也不愿被禁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改好了,体会了一把焦虑到窒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