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不算大, 房间却还空了不少,尚云潇开了两间房,带阮千柔二人进了房间。
刚刚说到甘学名, 闲来无事,尚云潇坐下后一并跟阮千柔说了下朝武城和木槿城如今的局势。
木槿和朝武虽相隔千里, 但因为城的主人之间的联系, 这两座城也是关系密切。
木槿尚家能够摆平其他家族上位,不乏宴朝舞与宴家的威慑,而这威慑的根本在于更久之前,宴朝舞重新坐上朝武城主之位亦是有着尚家的助力。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有这么大的恩情在,若尚家有难,宴朝舞不出手都说不过去。
而与尚家是推翻昏聩无能的原城主上位不同,宴家自始至终都是朝武城的主人,经过几代人建设一点点将原本的小城壮大。
但在宴朝舞父亲那一辈,宴家亦是险些成为被推翻的存在。
或者说, 上一个宴家已经成为了历史, 只是死灰中尚留存了宴朝舞这一丝火星, 才终究复燃。
跟木槿城不同的是, 对于普通的城民来说, 宴朝舞的父亲不失为一个好城主。可是对于武者来说,他不够强。
武力至上的世界,不强, 就是原罪。
城主作为一个家族的代表, 不一定是整个家族最强的人,但一定是当代最强的人。
而众所周知,朝武城再上一任城主走火入魔, 早已离世。
而宴朝舞虽展露了绝佳的剑术天赋,但她还年轻。
城民不会多在意一个城主的武力,但其他家族却是看见了机会一个推翻统治朝武数百年的宴家的机会。
于是,一场风暴酝酿许久后终于爆发,以朝武韩家为首的数十个家族一起出手,将宴家拖入深渊。
宴家本就青黄不接,即便已经察觉异样,也难以抵抗蓄势已久的奇袭,败落的结局可以想见。甚至连给一些交好的家族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朝武宴家这个名字就似乎被从朝武抹去了一般。
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众多家族高手联手打败了宴家的高手,但他们也并非齐心。尤其是本来为首的韩家高手被宴家人拉着同归于尽后,他们原本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于是夺位战并没有随着宴家覆灭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那是比木槿城夺位时还要激烈得多的争斗,卷入其中的家族打得天昏地暗。朝武城每天都在死人,每次死得还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也正是因为打得激烈,原本是首要目标的宴家因为高手死伤殆尽、宴朝舞消失无踪,只剩小鱼三两条反而被忽略。
而这也给了宴家残众喘息的机会
后来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短短三载,在朝武局势趋于稳定时,宴朝舞异军突起,以破竹之势带着宴家残众杀回朝武城,重新登上城主之位,迎八方来战。
彼时,宴朝舞尚未至而立之年,就一举以纯武技将大她一轮两轮甚至三四轮的高手完全挫败于手下,举世皆惊。
说到最后,尚云潇挥舞着手臂,一扫之前提及宴家覆灭的唏嘘,语中满是振奋,似乎自己亲眼见到那场堪称奇迹的反击战。
当然,这段往事发生时,尚云潇还未出生,而她之所以能说得如此激烈昂扬如亲眼所见,在于她有一个将宴朝舞视作榜样的阿娘在。
尚明月一有闲暇就跟自家闺女灌输宴朝舞当初的英勇事迹,熟练到她说上句,尚云潇就知道她下句要说什么的地步。
尚云潇甚至一度在心里嘀咕,尚家之所以参加木槿城的夺位战,是不是她阿娘见宴姨当了城主也要效仿,才奋起直追要弄个城主当当的。
这些就是题外话了。
言归正传,之所以说这么多前情,除了闲来唠嗑,还有就是因为
“姨父就是出身于当初为首的韩家。”
尚云潇说的姨父自然是宴朝舞的丈夫、宴安歌她爹韩休。
现在的人大多知道宴朝舞的丈夫宴休,却不知道他本名韩休,更不知道他与韩家的关系。
阮千柔听到这里一愣,心里虽有些惊讶但出乎意料的竟没有太过不可思议的感觉。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直觉上宴朝舞并不是那种拘泥于世俗的人。
比如在她与宴安歌的关系上。
虽然外界不像连沧城那般封闭,同性结合算是司空见惯,但对于一些大家族来说,承继血脉的子嗣问题仍是重中之重。
家族传承越是久远,就越是看重。
甚至很多家族连联姻对象都能与时俱进选择同性,却还要这些工具人留下血脉子嗣,着实讽刺。
阮千柔初时听到这些的时候,可比现在的反应大得多。
而作为一城、一家之主,宴氏主家唯一留存的血脉,宴朝舞却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哪怕宴安歌以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宴氏断了传承又如何
她生孩子也不是为了继承什么血脉的。
这份态度自然也传达给了阮千柔。即便宴朝舞没有明说,她也能感受到她对那些陈规陋俗的不屑。
这样一想,她与自己原本的仇人结亲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豁达之余亦有底线,想来也不是真涉及到屠戮亲友的血海深仇。
阮千柔点头,示意尚云潇继续往下说。
尚云潇就有些郁闷了,她难得找到些讲故事的趣味本该是生死仇敌的两人,却结成了夫妻,难道不令人诧异吗
不该给个震惊好奇的表情以示鼓励吗
可惜听众不捧场。
不知道不是因为提到父亲,一直安静得一动不动的宴安歌倒难得给了尚云潇一些反应眼睛眨了眨,瞥了她一眼。
尚云潇原本就因为阮千柔平淡的反应心梗,宴安歌这呆呆傻傻的一眼,愣是让她看出了几分嫌弃,讲故事的积极性受到了严重打击。
她也懒得再吊人胃口,三言两语补充了前情。
归根结底,自是韩休与韩家并不亲近。
他虽姓韩,还是韩家家主的儿子,但在韩家时却饱受欺凌,还是靠他母亲的旧仆暗中接济才过活。等他一有自保之力,便逃离了家族外出游历,与宴朝舞这个城主府的大小姐自是见面不识。
他们相遇相识纯属缘分,是一起打过怪、逃过命攒下的情谊。
宴安歌之前用来伪装的臂环很久以前宴朝舞也用过类似的,以至于宴安歌她爹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最后这对好兄弟“死”于风老之手。
风老很久之前说过的女扮男装蛮不讲理的小丫头自然是宴安歌她娘,也是缘分。
而在朝武城动乱前夕,宴朝舞与韩休已经从好兄弟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上一任宴城主还是老辈人做派,对韩休满意那是百分百满意,但说嫁女儿那是不可能嫁女儿的,只能招赘。
韩休早已将那个没有一丝情谊的家族抛在脑后,对入赘什么的并无异议,但这受到了韩家的激烈反对。
虽然韩家对韩休并不看重,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当没有这个人,但是作为韩家子孙,竟要抛弃自己的姓氏投入他们磨刀霍霍的敌对家族,这不是给自家抹黑嘛,坚决不允许
愣是趁机派人将韩休绑了回去。
所以宴朝舞当初见家长,那是当真打上门的。
硬是凭着手中三尺青锋打败一众韩家同辈之人,抢回了自己的新郎。
韩家上一辈自然也在,但拉不下脸对小辈出手。
更怕出手也打不过,那就更丢人了。
何况宴家再是颓势,也不是没有人的,韩家只能咽下这口气。
经此一役,两家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彼时宴家想不到韩家能拉那么多高手搞突袭,还热热闹闹的准备办婚礼。
后续之事前面也说了,只是幸也不幸的,宴朝舞随韩休去拜祭娘亲,避开了那一场袭杀,自此隐匿踪迹。
再后来
“宴姨一举杀回去,当场将韩家主毙于剑下我姨父递的剑。”尚云潇“啧”一声,竖起大拇指,“是个狠人”
阮千柔深以为然。
她本以为两人之间必然没有血仇的,没想到峰回路转,韩休是没有害过宴家人,宴朝舞却杀了韩休的父亲,还是韩休亲自递的剑
这让阮千柔一时也有些茫然。
一般人对生身父母总有些滤镜,尚云潇说完也觉得不妥,何况宴安歌还在这儿呢,哪有当面说人父母的,她又找补了一句“世俗意义上,这的确难免惹人诟病,但人与人的关系又岂是被血缘限定的。”
有的人毫无瓜葛却能以命换命,有的人血脉相连仍是仇深似海。
韩休不过是比一般人更冷静地摒弃了血缘关联,为自己真正的家人报仇而已。
“可惜姨父还是不够狠心。”尚云潇叹了口气,“要不然也不会有韩锋什么事了。”
宴朝舞回归,自然要清算昔日旧账,韩家首当其冲。
树倒猢狲散,一众以往扒拉着韩家的家族连忙与其划清了界限,甚至趁机落井下石。嫁出去的女子也被殃及,好些的被遣送出门,更甚者直接被暗中杀害。
而韩锋的母亲也是被遣送出门的其中之一,对方做得更绝,连孩子也不要了。
只是不同的是,韩锋的母亲是唯一善待韩休的韩姓之人。走投无路之际,她拖着病体带孩子求上门,韩休也不好放任不管。可治疗并不管用,韩锋母亲已是病入膏肓,不久后还是撒手人寰,只留下了韩锋。
“这个祸害”
尚云潇正说到关键处,整个小楼突然一阵晃荡,桌上的杯盏震得“哐哐”响。
“地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