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丫头, 你今日怎么了竟是吃了猪油糊了心”谢老夫人捻着佛珠轮了又轮,心肝肠肺颤着动,一口恶气堵在心里怎么也出不来。
对于谢芳容, 她可是有指望的。
府里几个孙女, 就只有这个容丫头生得美, 她自小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培养, 为了弄出一个才女的名头,府里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发蒙的时候就请了有名的娘子过来教着, 琴棋书画想着总要能精通一样, 只是教了多年, 却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镇得住旁人的。弹琴下棋画画这三样不好作弊,只能在诗文上想办法。
花重金买了诗稿,假装不经意间挥毫写出, 惊得旁人连连赞几声谢三小姐真是才情过人,多参加得几次游园赏花,秦国公府的谢三小姐诗才过人的名声便传了出去。早几年因着一个不讲道武德的文士, 一稿两卖, 差点露了马脚, 好在那次主持游园会的夫人很会说话, 随便掰扯了点理由便将这事情掩盖过去了。
那次撞诗事件以后,秦国公府便谨慎了不少,索性重金“包”养了一名才高八斗的文士, 只许他为三小姐写诗, 给他买田置地, 许诺等到谢三小姐出阁以后他便能卖诗给别府的公子小姐。
那文士是个没气节的,见着有利可图,于是满口应承下来, 合作已经差不多四年,谢三小姐便再也不担心与旁人撞诗,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的名头挂得稳稳的。
当太子妃染病过世以后,谢老夫人原以为自家孙女一定能被太子看上,谁知道女学大比上谢芳容失利,屈居第二,皇宫里骑马游御花园的殊荣被禹州城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得了去,根本就没有露脸的机会。
永昌伯府的宋五小姐因着第一个出场弹琴,故此得了太子的注意,将玉佩赐给了她,若是容丫头能拿赛诗会状元,那块玉佩应当也是落在容丫头盘子里的。
太子妃定了宋五小姐以后,谢老夫人就将目光转移到了燕王与魏王身上。
府里的长孙女因着容貌实在太平凡普通,做了很多的努力也就嫁入镇国公府,而且还是二房,二丫头是庶出,也没怎么挑门第,一个四品官家的嫡子,现在需要议亲的是三丫头芳容,谢老夫人抱了极大的期望,没想到今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口气差点没缓得过来。
都是素日里太娇纵容丫头,养成了她自以为是的性子,做什么都不仔细考虑,想一出是一出的,还不与府里长辈商量。
她真是看不惯那位顾小姐,与自己说也好,与她母亲说也好,府里总会想出法子来帮她解决问题,可她自己这般冲动不计后果,最后累及自身。
看着孙女一双眼睛哭得红红,整个人萎靡不振,谢老夫人没有一点同情之心,反而有些厌恶。
“这事情都已经出了,你才哭哭啼啼,又有何用”谢老夫人板着脸训斥了谢芳容一通“你哪里还有脸面去女学念书呢这些日子便呆在家里罢,暂时不用出去了,等着这风头过了再说。”
谢芳容又羞又恼,一只手捏了帕子,又哭了起来。
“老大媳妇,燕王与魏王那阵子可在咱们别院里”谢老夫人顿了顿,怀着侥幸之心询问了一番。
谢大夫人羞愧难当“两位殿下也在那屋子里看热闹。”
“真是”谢老夫人咬紧了嘴唇,一脸难看神色“这下容丫头的亲事可就艰难了。”
两位殿下目睹了这一切,知道都是容丫头搞的鬼,还会想着与秦国公府结亲吗
看着还在那里流泪的谢芳容,谢老夫人真恨不能举起拐棍来把她打一顿,让她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容丫头,你先回去罢,这半年里你都不用到外头转了。”
谢老夫人挥挥手,让谢芳容出去。
谢芳容哪里经历过祖母这般冷淡,怔怔的站起来,拿着帕子擦着眼睛,偷偷斜眼打量了一下谢老夫人,见她依旧没有半分素日里那和蔼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害怕,不敢再装模作样的哭,只能捏着帕子悄悄儿走开。
看着那纤细苗条的身影从大堂门口消失,谢老夫人抓起桌子上的茶盏,用力惯在了崔大夫人的脚边,“哐当”一声,茶盏被砸得粉碎,到处都是瓷片的碎渣,茶水渗透进水磨青石地面,老大一块黑色的水渍。
“你这是怎么搞的,难道都没觉察到她的异样吗”
一想到多年精心培养付之东流,谢老夫人就觉得心窝子里难受。
谢老夫人一直只是将女儿孙女们当棋子,为了巩固家族地位,联姻是一种最好的法子,可是这么多年来谢芳容一直很得她的欢心,也算是有那么点真情实感,一想到她可能嫁不进门第高的人家,她就非常不舒服。
若是老大媳妇多上点心,怎么会不知道容丫头的鲁莽呢容丫头那个院子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就没一个过来报信,任凭她胡作非为
“母亲,我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准备桃花宴的事情,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管芳容,是我疏忽了。”谢大夫人低着头不敢看谢老夫人,女儿闯了这么大的祸,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谁知道看起来乖巧伶俐的女儿,居然这样胆大妄为呢。
“先歇一段时间,这两个月春光晴好,时不时的会有人请了赏花,游宴多了,新鲜事情也多,等过了这一阵子以后大家可能都不太记得这事情,我们再来商量容丫头的亲事,只是”谢老夫人怅然若失的看着大堂的门帘“想要嫁给燕王或者魏王是不可能了,除非是有些什么转机。”
谢大夫人没吭声,她拿不定主意现在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婆婆正在气头上,或许说什么都是错。
“这些日子里,你派个机灵老道些的婆子去和容丫头聊聊,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哪些事情想做但是必须做得隐蔽,不能让人随随便便就拿捏住了把柄,”谢老夫人伸手揉了揉额角,有些疲乏“若是不将这些学起来,出阁以后少不得吃亏。”
谢大夫人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句“是。”
秦国公府桃花宴出的事儿,经过京城狗仔队们的大力宣传,还没天黑就传遍了京城。
“哟哟哟,原来那位谢三小姐居然是这样的人啊”
“可不是么,都只说谢三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这么美的人儿,心里却这么毒”
“你们就不知道了,越是长得美的女人,越会骗人,越是狠毒”
“哦”
这简直是大型脱粉现场,不少将谢三小姐视豆的粉丝们都非常鄙视她。
“不讲武德,耗子尾汁”
顾得欢觉得若是现在的大周若是有微博,谢三小姐的粉丝数量至少会减少一半。
所以啊,人不能有歪门邪念,一旦动了歪心思,必然会自食其果。
第二日,又该去女学念书,顾得欢与莫愁一早就出发了。
莫愁想要去观音殿替宗少璞烧香,请观音菩萨保佑他剩下几日里要继续头脑清醒,春日里容易得风寒咳嗽,请菩萨保佑他要无病无痛,身体健康。
“你要烧两份才行,我表哥一份,还有你舅舅。”
莫愁扯着她朝观音殿里走“特别是你舅舅,他都考了这么多年了,今年一定要中了进士才行啊,要不是他老是不回家,家里人多挂念啊。你表姐不是要成亲么,他还不得赶着回去等着喝回门酒”
顾得欢点头“可不是呢。阿行我倒是不担心他,主要是我舅舅一定要考上才好啊。”
观音殿里此刻有低低的嗡嗡之声,尼姑们正在做早课,观音像前的蒲团上坐满了穿着灰色袍子的人,一个个双手合十于胸前,口中喃喃出声。
大殿里的观音像身上闪着金光,一双凤目渺渺,似乎含着无限慈悲俯视众生。
这情境真是一片庄严肃穆,顾得欢与莫愁不由自主也跟着在蒲团上交叉双腿坐好,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顾得欢对佛经并不熟悉,但她觉得心诚则灵,反复吟诵“南无阿弥陀佛”也是她心意的表达,菩萨应该能明白。
闭目诵经完毕,睁眼再看,大殿里的尼姑们已经起身,三三两两离去,最前边的坐中还留了一位,坐直身子,一只手敲着木鱼,一只手捻着佛珠,虔诚的诵着经文。
顾得欢去了功德箱那边取了香烛,点燃插在菩萨座前的香炉里,转身准备到蒲团上跪一下的时候,那位尼姑却睁开了眼。
原来是主持空慧大师。
她认出了顾得欢,冲着她微微一笑“施主又来上香了。”
顾得欢点头“是啊,有记挂的事情,故此过来与菩萨说说话儿。”
空慧大师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种惊诧的神色“施主眉间黑色已经淡了不少,看起来噩运渐渐要褪去了。”
顾得欢也有些诧异,她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有噩运,然而每次见到空慧大师她都会如此说,说得她都几乎有些要相信了。
看了看顾得欢的手腕,空慧大师点了点头“施主记得要常带着这手钏,别取下来了,这是在菩萨座前开过光的,必能庇佑施主逢凶化吉,噩运退散。”
顾得欢微笑点头“多谢大师关心。”
从观音殿里出来时,莫愁低头看了看顾得欢手腕上那串手钏“也没什么异常之处啊,为何那位大师说得如此神神道道的”
顾得欢抬手也看了看,手钏每一颗珠子都很圆润,上边木纹清晰可见,被初升的日头映着似乎还在发着幽幽的光芒。
“大师既然这般说了,那我便戴着罢。”
毕竟她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是一种奇怪的外力让她来到这个世间,故此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或许真有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