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 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永明帝深深的看了崔景行一眼“崔编修, 你也深谙道教”
“皇上, 微臣对道教并未有涉猎, 只是偶尔听人说起这两句话而已, 我想国师与皇上都精通道教,应该能解这两句话的意思。”
安煜然笑了笑“这两句真是很有深意。”
崔景行并未说出此话乃出自顾小姐之口, 只怕是有他自己的用意。
“国师觉得该如何解呢”永明帝也来了兴趣“朕念了这两句话, 只觉里边大有玄妙之处, 可却又有些解不透。”
“贫道觉得这两句话乃是指天下大道。这自然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道法,可以说出来但又有自己不同之处,要看人怎么去对待, 不同之人便有不同之道,处于不同之时不同之地,行道又不同了。”
永明帝点了点头“然, 国师解得很好。道法千万条”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微闭双目。
崔景行在旁边默不作声, 就等着能与国师接触的机会。
永明帝好半晌没有睁开眼, 崔景行瞥了一眼安煜然,刚刚抬起手想要做点小动作,永明帝却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崔编修, 你就只是想与国师来谈谈这几句话”
崔景行伸手握住了茶盏“微臣其实还有一件私事想请教国师。”
那张纸条贴在他的掌心里, 被白玉盏烫着, 纸条都热了起来。
“私事”永明帝有几分诧异“崔编修有什么解决不掉的事情么为何不求朕却求国师呢”
“微臣的父亲曾经有过一个姨娘,怀着八个月身孕的时候,在湖畔游玩不甚落水而亡一尸两命, 这两日微臣做梦时总见着一个孩子拉着我,他对我说他想回家。”
永明帝听到此言,脸色一变“崔编修,国师岂是替你做这些事之人”
崔景行将身子伏了下来,深深跪拜“皇上,微臣只想请国师扶乩,看看那个姨娘到底葬在哪里,虽说姨娘不能入祖坟,可她怀着我的兄弟,到祖坟之侧替她找个地方埋了,以后家祭的香火我那兄弟也能吃上一口。”
安煜然听得此言,脸上有动容之色“崔二公子,没想到你这般重视兄弟情谊。”
“还请国师替我扶乩问问仙师。”
崔景行又朝安煜然行了一礼“我这两日存着心事,实在是无法入睡。”
安煜然点了点头“可。”
见着安煜然自己答应下来,永明帝也不好阻止,安煜然起身道“我们且去内室那边罢,此处没有仙师尊位,而且东西太多又很杂乱。”
永明帝倒也没说多话,背着手跟了安煜然走进了内室。
这间内室是永明帝用来敬太上老君的屋子,平日里他在中庭炼丹的间隙,就要到太上老君尊前上香打坐。
安煜然解下腰间系着的一个小布袋,从里边拿东西出来。崔景行定睛一看,那个小布袋看着不大,可是能装不少东西,那个扶乩盘有一个小桌面儿那么大,可安煜然却毫不费力的从里边掏了出来。
这
国师道术果然高深,这难道便是传闻里的百纳袋不成
传闻百纳袋乃是道家很实用的法宝,但是必须是道行高深的道士才能炼制此袋,用天蚕丝加三位真火以及一些奇奇怪怪需要的东西进行淬炼,百纳袋一旦炼成就永远跟着炼制之人,那些若是痴心妄想打这宝物主意之人,往往反而会被百纳袋吞噬,被装进袋子永远不得翻身,除非袋子的主人存了仁心将他放出来。
看到扶乩之盘,永明帝也略感意外,他看了看安煜然,忽然间心里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皇上,天命所在无人能违抗,若是违抗天意,必然会化为灰烬尸骨无存魂魄无所依。”
似乎看出了永明帝的担心,安煜然淡淡说了一句。
永明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国师在说甚朕怎么就听不懂,跟打哑谜似的。”
崔景行在旁边瞧着,暗暗感叹,即便是如此受皇上信赖的国师,还是免不得被猜忌,更别说自己了。
他默默的将第一个法子给抹掉,若是自己唐突的起求永明帝放过西南王,只怕是还没说几句话就会被永明帝抓起来扔进监牢,把他当西南王同党对待。
现在只能请国师传递信息了。
永明帝盯得紧,他没办法将手里的纸条送到安煜然手里去,只能靠着扶乩来传递信息。
扶乩之时,有事相求的那个主儿跪在仙师坛前,心中默默将所拜托之事说出,仙师就会给出指令。
崔景行觉得所谓仙师指令应该是骗人的,如果大周所有的道士都在扶乩,那仙师去听哪一位相求之人的话呢
这应该还是那个扶乩之人有读心术,能知道所求之事罢
在太上老君神坛前跪下,崔景行咬了咬牙,他打算赌一把。
赌安煜然能读懂他心里所想的东西。
安煜然握住乩笔,凝神闭目,一缕白气渐渐收拢在他的指尖。
“开始罢。”他低声吩咐一句。
崔景行向太上老君神像拜了几拜,然后闭上眼睛,在心里低低的说道“拜清仙师给个法子,皇上要对西南王下手,就如十九年前说平西王谋逆一般,景行不忍看西南王府几百人因此断送性命,想着要将消息送出去,可是皇上这些日子不让我出勤政殿,前去西南的兵马应该已经要动身了,几百人命悬一线,景行实在着急,想请仙师指点一下,究竟该如何办才好。”
乩笔似乎停了停,接下来开始移动,在那块扶乩盘上在写写划划,沙子里露出了一行行字迹。
“孝悌之义可嘉,替汝送之至富贵人家,勿念。”
崔景行嘴角露出了笑容。
国师肯定已经知道他的意思,用富贵人家暗喻西南王,让他不必挂念。
永明帝在旁边看得目眩神移,等着安煜然睁开眼睛,他拿过了那只乩笔“国师,这扶乩之法可否传授于朕”
“皇上,不是贫道不想传法,必须是要有慧根有资质之人方能传承,皇上以前只是对道教感兴趣,却并未修行过,最近这一年跟贫道一起修行炼丹有了提升,可毕竟时间还太短,没办法能修习扶乩之术。”安煜然微微一笑,朝永明帝行了一个抱拳礼“皇上,等着时机到了,贫道自然会教你这扶乩之术,只是皇上还得等等,若是修为不深厚勉强去学法术,反倒会伤身。”
听得安煜然这般说,永明帝只能呐呐道“那朕便再等等。”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崔景行“崔编修,你弟弟托梦之事国师已经给你解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情,你速速回勤政殿去罢。”
“是。”
崔景行朝永明帝行了一礼,站起身以后又向安煜然“多谢国师相助,这下崔某总算是放心了。”
安煜然瞥了崔景行一眼,心中一股强烈的亲近感和熟悉感又涌现上来。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崔二公子不必客气,能帮上忙乃是贫道的荣幸。”
从清华宫走出去,崔景行神清气爽,他自以为看懂了安煜然的眼色,他是在告诉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去解救西南王哪怕是先派人示警都是好的呢。
“这不是崔状元吗”
正走在路上,就听有女子喊他“崔状元,你可是要去坤宁宫见皇后娘娘”
崔景行站定身子,看了前方姗姗而来的那个妇人。
是郭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长喜。
“姑姑,我方才是来清华宫找皇上的。”崔景行弯腰行了一礼“姑姑这是要去哪里”
“皇后娘娘上次尝了连枝公主炒的百合松子拌韭黄,回味无穷,特地问连枝公主要了方子,让我交给御膳房去照着做,我这是刚刚从御膳房回来呢。”
她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崔景行与跟在身边的那个小内侍“小福子,你这是要带崔状元去哪里呢出宫不是朝这边走啊。”
那小内侍赶紧朝长喜姑姑行了一个礼“崔编修在勤政殿给皇上拟圣旨呢,我现儿是带着崔编修回勤政殿。”
“哦,原来是这样。”长喜姑姑笑着看了看崔景行“崔状元照惯例授了编修,这挺好的,到翰林院呆几个月,皇上自然有更重要事情给你去做了。”
“多谢姑姑吉言。”
崔景行走到长喜姑姑面前,深深作了个揖。
长喜姑姑有些惊愕,崔状元这也太客气了罢,难道是看在她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才如此敬重她
还没等她仔细想,崔景行已经挺直了背,对着目不转睛的小福子笑道“还请公公带路,皇宫这般大,我真要迷路了。”
小福子点点头“崔编修,跟咱家走罢。”
他才一转头,崔景行这边甩起胳膊,衣袖罩住了长喜姑姑的胳膊。
快步从长喜姑姑旁边走过,锦缎衣料滑溜溜的飘了下来,衣袖垂在长袍之侧,被微风一吹,不住的拍打着长袍,“噼啪”作响。
长喜姑姑看着崔景行远去的身影,轻轻捻了捻手心里的纸条,快步朝前边走了过去。
“娘娘。”
长喜姑姑走到了郭皇后身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方才老奴在御花园见着了崔状元。”
见她神情严肃,郭皇后会意,将周围的宫女都遣开。
“何事”
“崔状元趁着小福子不注意,塞了张纸条在老奴手中,老奴不敢在园中看,赶着回来禀报娘娘。”
不用想,这张纸条肯定是崔状元请她转给皇后娘娘的,在路上看就怕被人抓住把柄。
皇后娘娘接过那张纸条看了一眼,脸色发生了变化。
“崔状元给你的”
长喜姑姑点了点头“是的,他今日进宫是皇上让他在勤政殿拟旨,还派了小福子跟着他到处走,仿佛是在盯着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