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蘸着奶糕水, 一滴滴落入小小的口里,带着一丝丝期盼,婆媳两人赶紧对这小娃儿进行了最后的努力。
“这若是能活过来, 也算是大难不死。”看着那紧闭的双眼, 陆家阿婆感叹着“这么长时间都没气儿了, 这会怎么又忽然自己缓了过来。”
媳妇抱着那个小小婴儿, 一言不发,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明日一早就把这娃儿抱回乡下去, 她表姐刚刚好才生了娃儿几个月, 抱着过去混几个月奶吃再说。
至于婆婆说要把这孩子还回去媳妇咬咬牙,别人府里都已经有了狸猫,何必再来认这个太子若是这个娃儿能活下来, 那就是上天垂怜她,赐了一个儿子给她。
说来奇怪,滴了几滴奶糕水以后, 那个小婴儿竟然发出了微弱的哭声, 虽然小得像猫叫, 可这哭声却充满了生命的希望, 媳妇将那小身子搂紧了几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就要掉了下来。
陆家阿婆看着媳妇这个样子, 心里也知道她的想法, 叹了一口气“忙了一日啦, 早些歇息去吧。”
或许是前一日实在太累,陆家阿婆第二日起得有点晚,等她醒来以后, 早餐已经做好摆在桌子上了,屋子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不见儿媳妇的影子。
她坐了下来吃过早饭,洗了饭碗以后还是没见到媳妇回来,不由得有些奇怪,走到儿子媳妇住的房间门口看了一眼,门半开着,陆家阿婆走了进去,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这人都是去哪里了陆家阿婆站在门口有些疑惑,这时就见她男人陆阿大走了过来“我正找你有事呢,没想到在这里。”
陆家阿婆疑惑的看了陆阿大一眼“啥事啊,怎么大春和他媳妇去哪里了”
“就是这个事情想和你说呐。”陆阿大扯了扯她的衣袖“走走走,进屋子里说去,外边怪冷的。”
陆阿大进屋子就把门反手关上了。
“大春和他媳妇已经商量好了,要收养这娃儿,现在已经送了去乡下表姐家给娃儿喂奶去了。”
陆家阿婆憋着一口气快要出不来“这孩子有爹有娘”
“人家自己不要了,那就归咱们养好了,今后咱们不去打搅他们家,井水不犯河水。”陆阿大脸色凝重“你总得给大春想想不是咱们这就把这几间小屋子给卖了,看看到乡下能不能买几亩地,盖一个小院子,以后就不再回京城了。”
“这个”
陆家阿婆有些犹豫,就这样把人家的娃儿抱走了,她良心上过不去。
再说了,在京城当稳婆,虽说不能大富大贵,可一年到头几十两银子还是挣得下来的,生活还过得比较宽裕,到了乡下只怕是没这样的收入了。
“你别想这么多,咱们这些年除了给大春成家给他媳妇抓药养身子,应该还攒出了一些银子来,咱们到乡下买几亩地,也能支撑着咱们的小日子。”陆阿大劝着陆家阿婆想清楚“接生也不是一个稳当活,若是那人家不好,接出了已经落了气的婴儿,人家还嫌你晦气,不知礼的一家还得找你的麻烦,何必不轻轻松松过日子呢”
陆家阿婆没有出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男人有些焦躁,站起身来“你到底怎么想的大春今年都二十六了,跟他一起长大的孩子早几年就当爹了”
“唉,我先去宁德侯府那边探探消息吧。”
陆家阿婆也很矛盾,在帮不帮儿子儿媳与做人底线之间摇摆不定,可是家里其余人都没有给她太多犹豫的机会,陆阿大直接找到了乡下的堂兄,请他到陆家村给他弄块地盖房子,并且还在那边买了十亩良田。
有钱能使鬼推磨,陆家村的里正接了银子高兴得很,给他们一家五口人落了户籍,又圈出了一块地给他们盖房,陆家阿婆还在懵懂间,陆阿大和儿子陆大春就去了陆家村请了村民一块儿盖房子。
房子盖得很快,几间土砖屋也就用了一个月的光景,再倒腾了一个来月,房间里什么都弄好了,稻田里也已经插好了秧,陆阿大与陆大春带了陆家阿婆过来看房子和田地“在这里住着不会比京城差。”
媳妇抱着那个小婴儿给她看“娘,你瞧,这娃儿都已经两个多月了哩。”
她表姐正好也嫁在陆家村,住下来方便给这小娃儿喂奶。
陆家阿婆觉得自己是被一步步的逼到了陆家村来的,在这里住了几日,只觉得煎熬不已,一个人偷偷摸去了京城,找闲人打听了这京城里的趣事,说到宁德侯府时,闲汉们纷纷向她来求证“陆家嫂子,听说龙凤胎不好养,总会要克死一个,是不是”
陆家阿婆呆了呆,点了点头“有这样一种说法,但也不都准。”
“这话在宁德侯府就应验了。”闲汉们七嘴八舌,浑然忘记了陆家阿婆就是京城有名的稳婆一般“他家二夫人两个多月前生了一对龙凤胎,小公子就把小小姐克死了。”
陆家阿婆的心猛然一跳,似乎要从喉咙口跳了出来。
“那二夫人也不伤心,每日眉开眼笑的,只说观音菩萨保佑呢。”一个闲汉嘻嘻的笑“要是小小姐把小公子克死了,只怕二夫人都会伤心得起不来床,毕竟她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再不生儿子,只怕在侯府日子不好过哟。”
“那是那是,越是门第高,越就要生儿子,她再不生儿子,姨娘生出的庶子都要排行在她儿子前面了。”
“听说这位小公子生得挺俊俏,好像快要做百日汤饼会了,宁德侯府正为这事儿忙活呢,好像二夫人准备那日在侯府门口布施,要为小公子积福哪。”
陆家阿婆没有出声,看来大家都知道宁德侯府家的二夫人生了双胎,只留了一个男孩,而二夫人又对这个孩子百般疼爱崔二老爷究竟是从哪里弄出来的一个年龄相仿的婴儿,陆家阿婆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了。
她现在就明白了一件事情,她不能再把那个孩子送回去了,这会引起轩然大波。
在崔二老爷的心里,他的孩子已经死了,这时候将那孩子送回去,崔二老爷的谎话该怎么圆呢那个被抱养的可怜孩子又会要被送去哪里呢
陆家阿婆思前想后,决定向儿子媳妇低头,这娃儿就当自己的亲孙子养吧。
回到陆家村,陆家阿婆将自家男人儿子媳妇喊到身边,和他们说了一下自己的决定“既然宁德侯府那边已经认定了抱养的孩子,那咱们也就不去打扰他们了。”
媳妇眼睛闪闪发亮“娘,那以后他就是我的儿子了”
陆家阿婆点了点头“也算这娃儿与你有母子缘吧,只是我有个要求,不能苦了这孩子,他是大户人家子弟,咱们虽然不能给他穿金戴银的生活,可总不能让他变成一个乡下娃儿,以后咱们要送他去念书,去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
“娘,这得要花多少银子哩”媳妇有些吃惊“听他们说,读一年书要好几两银子的束脩呢,中了秀才以后便要去京城找学堂,到时候还的要给更多银子,咱们送不起吧。”
陆家阿婆板起脸“再苦也不能苦了他你想想,咱们要是把他送回去,他就是穿着锦缎衣裳的富贵人家子弟,吃得好穿得好,从小就要开蒙念书,但是咱们出于私心将他留了下来,可居然不送他念书,这样对得住他吗”
媳妇渐渐低下了头,脸色发红。
“咱们全家人好好干,既然养了人家的孩子,那就得养好,他本身底子好,肯定很聪明,咱们多花点钱在他身上以后肯定会能见到他的出息”
陆阿大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能亏待了他。”
陆大春也赞成他娘的话,就这样,宁德侯府的小公子,就变成陆家村的一个乡下小娃儿。
只是幸得陆家人都很重视他,名字是隔壁村办私塾的秀才给取的,与一般的乡下孩子名字完全不一样,听起来就文绉绉的。到了五岁上头,陆迥跟着陆大春到邻村去喝喜酒,路上遇到那秀才,陆迥缠着他要学认字,那秀才就和陆大春聊了聊,希望他能将陆迥送过来念书。
秀才不过是想挣点束脩,故此天花乱坠的将陆迥夸了一通,说他这般聪明,定然有经天纬地之才,以后肯定能在科举里脱颖而出金榜题名。
巧舌如簧打动了陆大春,而且他还想到他娘交代的,一定要让陆迥念书,故此便与那秀才约定,将陆迥送去他那里开蒙。
就这样,陆迥走上了求学之路。
“以后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陆家阿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都说出来以后,心里就好受多了。”
虽然早就已经推知了整个事情的结果,可是这事情从陆家阿婆嘴里说出来,细节更具体详细,她还是有一种另外的感觉。
就如看了一部电影,一个镜头又一个镜头在眼前晃过。
崔二老爷将平西王的儿子抱回了家,正好自己的孩子出生就没了,故此就顺理成章将崔景行养在膝下。只是为何他要说生了龙凤胎,死去的是个女儿,可能是因为怕陆家阿婆抱着襁褓出去被人看见,而且也担心崔二夫人醒来以后会过度伤心。
毕竟崔二夫人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女儿,死了一个女儿对她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太伤心之事,毕竟无论如何儿子保住了她要的就是儿子,一直在为拼儿子而努力,如果对她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死了一个,她肯定会非常伤心的。
“唉,这二十年里我一直担心害怕,总担心着有朝一日会有人找上门来,”陆家阿婆叹息了一声“今日说了出来,心里头也就舒服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