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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幽幽北地故人来
    迟愿的心重重跳了一拍。

    人心之毒, 着实无解。

    箫无曳似懂非懂,又向狄雪倾问道“阿清怎么知道无名书生一定会动手要是他不去杀病阎王怎么办,提司姐姐和侍卫姐姐会亲自出手吗”

    狄雪倾没有回应,盯着六角雪花陷入沉思。

    迟愿顿了顿, 代狄雪倾答道“古沧卫氏, 亡国于叛。百年已逝, 卫莘仍如此偏执。以叛诛心,料无差池。”

    “呵。”狄雪倾轻笑一声,放下雪花,扬眉迟愿道“原来提司大人也读过红枝记。”

    迟愿见狄雪倾目中浮现一层流彩, 又有心揶揄于她, 料想狄雪倾该是有所发现。

    果然, 狄雪倾颇有意味的向迟愿道“素闻挽星棠刀锋芒盖世, 大人可否将棠刀借来一用”

    迟愿不解。

    狄雪倾淡淡看着迟愿, 轻道“银冷飞白虽薄,中间却有一线浅痕, 恰似两片雪花贴在一起,我想将它剖开看看。”

    “啊”箫无曳讶异道“雪花这么薄, 万一切坏了, 好不容易拿到的物证可就毁了呀。”

    狄雪倾成竹在心, 安然道“若在平日我也不敢贸然犯险, 但眼下天下至锋挽星名刃和霞移七境的红尘拂雪俱在。我想, 由迟大人出手该是万无一失。”

    “”迟愿闻言,扬起眉目。

    狄雪倾想出的馊主意却要她来操刀。若是手上施力不稳真的把银冷飞白给劈坏了, 难免落个大意莽撞毁坏证物的罪名,回去御野司必被宋提督责罚。

    更重要的是,确如箫无曳所说, 六角雪花毁了,二十年前的银冷飞白案线索许就也因此断了。这般贸然切开雪花,未必是上策。

    “怎么”看出迟愿的犹豫,狄雪倾冷眸一瞥,似激似衅道“迟大人推人罪行时振振有词底气十足,却对自己的心经刀法没有信心”

    迟愿知道狄雪倾有意激将,故意反诘道“我认为箫姑娘言之有理。况且御野司无意银冷飞白旧案,迟某也不怕切坏这片雪花。倒是你,确定要把它剖开”

    狄雪倾目光微漾陷入沉默。须臾之后,还是沉淀下来。

    “不破不立。”静淡的声音写满笃定,狄雪倾扬起眼眸,郑重凝望迟愿。

    迟愿按着棠刀的手指微微一动。任狄雪倾如何牙尖嘴利,此刻在目光中流露出的托付依赖之意倒是让她无法推辞了。

    迟愿抽刀出鞘。

    这柄棠刀,黑鞘金纹,肃穆庄严,却有一个清朗静淡的名字,唤作初白。

    初白极有意境。鞘刀之合,有如深寂晚空月色泠泠,又似暗夜将尽破晓黎明。配在迟愿手中,人刀相映,墨染鎏金,更添凛冽傲然。

    迟愿祭了初白来做工具,狄雪倾眉目里的冷意似乎也消散了几分。她把六角雪花交付给迟愿,简单且信任道“请。”

    迟愿接过银冷飞白,仔细看清那道浅浅细痕,凝力一掷,即提起内劲挥刀斩去。

    这一式,疾如闪电,势如破竹,精细稳准无有丝毫偏差。待迟愿收刀入鞘,已有两片薄如宣纸的六角雪花自半空纷然飘落。

    迟愿信手一掠,把两半银冷飞白拈入手中,献在狄雪倾面前。

    “多谢。”狄雪倾黛眉轻扬,抚手去取迟愿指间的雪花。

    未料迟愿却是斜唇一笑,翻转手腕将雪花挽回到自己身前。

    芊芊素手扑了空,狄雪倾刚刚缓和下来的神情霎时蒙上一丝怨色。迟愿不以为意,兀自把两半雪花凑在眸下仔细观瞧。

    这一看,倒让迟愿也凝起了眉睫。

    迟愿发现,其中一半雪花的内侧似乎以细如牛毛的刀工刻了两个字。只是年经日久字迹难辨,她不得不再聚心神认真去识。

    片刻,迟愿终于读懂。那两个字飞花走笔,好像写得是“阳鬼”。

    迟愿的思绪愈加静沉。“阳鬼”二字难解其意,但却并不完全陌生。她总有一丝淡淡的熟悉感,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又深深思虑许久,迟愿终于想起她确实见过同样的“阳鬼”二字。

    那时迟愿不过及笄之年,方入御野司不久。提督宋玉凉因公事震怒提刀斩断书案,不幸波及案上一方青铜蹲虎镇纸。迟愿收理蹲虎镇纸时意外发现,本该实心的青铜虎身内里竟有一隙中空之处,里面也是这样刻着“阳鬼”二字。

    不过那时迟愿没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有些自负好显的匠人就喜欢在作品暗处偷偷镌上自己的名号。连那些进贡到宫中御用的物件,也免不得要冒死设计一番来满足虚荣之心。哪知近十年后,这“阳鬼”二字竟又出现在银冷飞白旧案的证物里。

    得此线索,迟愿心中振奋。

    如此只需向御野司查明青铜蹲虎镇纸来处,即可寻到打造旧案雪花的工匠。然后再顺藤摸瓜牵出订制雪花之人的信息,或许更有另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里面有什么”

    “里面刻了字。”

    狄雪倾见迟愿拿着雪花观看许久,神色从凝重疑惑逐渐变得释然轻松,即知那银冷飞白内里必有端倪。迟愿亦感叹狄雪倾剖开雪花的提议,令这桩迷案现出了柳暗花明般的关键转机,下意识在第一时间与狄雪倾分享。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视线不期而遇在迟愿扬起眼眸的瞬间。甚至连心绪也有着暗通的灵犀,让她们同时脱口而出的言语充满了默契。

    “阳鬼。”迟愿微微垂下眉睫,避开狄雪倾的目光。

    想着狄雪倾深谙许多江湖上的偏门秘事,若恰好听说过“阳鬼”,倒是比飞鸽御野司一来一回快得多。迟愿将有字的半片雪花递给狄雪倾,又道“你可知晓些什么”

    可惜,狄雪倾仔细端详片刻,只言未语。

    箫无曳好奇凑过来看,也是茫然摇头。

    “西辞”狄雪倾问顾西辞。

    顾西辞亦道“不知。”

    四人皆不知“阳鬼”来处,迟愿只能依照最初计划提笔书信一封,交由角州府衙以信鸽送回既州开京的御野司。

    如无意外,从庐灵城到开京,体质强健的信鸽四日即可折返。而现在,飞霜山庄嫏嬛夜宴已毕,庐灵城也渐渐恢复了往昔的安逸宁静。

    这些天,狄雪倾足不出户也不理睬迟愿,只安心在朋来客栈中调理身体。迟愿倒是在第三日清晨到烹药的小厨中看了狄雪倾一看。显然少了奔波和劳心,狄雪倾的气色较之先前好了许多。

    迟愿本想再过问一下狄雪倾肩背上的剑伤是否已经痊愈无碍,但狄雪倾却并无几分与她寒暄的意图。迟愿懒讨无趣,少留片刻便起身离去了。

    待到第五日午后,角州府遣人来报说既州信鸽已归,且带回一封御野司蜡封密函,需得烦劳迟愿持御野司提司腰牌亲到角州府衙去取。

    迟愿匆匆前去提拿。展信一看,却见密函里言简意赅的写了三件事。

    其一,云纹流苏中草药为公丁香、白芷、山柰、甘松、檀香、陈皮,并未检出芒背草。

    其二,青铜蹲虎镇纸乃万户天箓侯鹿饮溪相赠,司中并无任何“阳鬼”记载。

    其三,既州旌远镖局主人秋万里遇刺,尸边遗有六角雪花一片,疑为银冷飞白作案,已遣提司白上青前往调查。

    密函看罢,迟愿心中五味杂陈。

    那时她就是发现狄雪倾私自替换了云纹流苏中的药材,才怀疑狄雪倾以此暗藏芒背草诱发金英芝中毒身亡。但现在,云纹流苏中不但没有芒背草,就连那几味药材也都是性温之物,倒恰恰应了狄雪倾所说的寒症缠身,故而不喜将寒性的幽凉果佩戴在身旁的说辞。

    而旌远镖局主人秋万里,在狄雪倾离开正云台之前并未收到银冷飞白令。狄雪倾离开正云台后,她又寸步未离随在狄雪倾身旁一月有余。想那旌远镖局远在既州,无论狄雪倾还是顾西辞,想在她眼下悄无声息的潜去诛杀秋万里,必是分身乏术的。

    难道银冷飞白当真另有其人

    那她一直以来对狄雪倾抱有的怀疑,岂不都是

    小厨之中,狄雪倾倔强而幽怨的目光骤然浮现迟愿眼前。那时狄雪倾有多少沉默被她当作哑口无言,如今,那些沉默便尽数化作无声纠葛的荆棘,深深刺进迟愿心中。让她的心又疼又软,涓涓流出难以言表的歉疚疼惜。

    而“阳鬼”一事,御野司中虽无甚记载,但至少为她指明了进一步追查的方向。可笑的是,这么重要的线索,竟也是在狄雪倾的决绝和对她的信任下才得见天日的。

    迟愿下意识捏紧手指。片刻,她将那将密信小心收好,离开了角州府。

    为尽快与狄雪倾商讨“阳鬼”一事,迟愿一路疾行返回朋来客栈。待到客栈门前不远处,迟愿忽见狄雪倾与顾西辞正双双立身在客栈门口。

    而狄雪倾的面前,还站着另一个女子。

    迟愿停下脚步,默默观察那陌生女子和狄雪倾之间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女子身着一套简单的檀棕色御雪冬装,举止优雅仍难掩一身仆仆风尘。而且她的冬装又厚又暖,即使是冬日,在庐灵城这样的南疆城镇中,也显得格外沉重。

    迟愿猜想,此女若不是像狄雪倾一样畏寒,就一定是餐风宿雪由北地寒处而来。

    再看那女子年纪大约与狄雪倾相仿,和狄雪倾交谈时却时刻谦卑谨慎的低垂着眼眸。她藏在袍袖中的手臂时而微微抬起,似乎有心与狄雪倾多亲近几分。但又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扯克制着,让她在一次次动了心念后又一次次的无奈放弃。

    看来这女子,与狄雪倾是旧识。

    但让迟愿没有想到的是,狄雪倾始终静如止水将女子的一切拘谨收入眼底,却又主动向女子伸出了清透素手。

    迟愿即刻提起视线,专注去看女子有何反应。

    可惜,女子并未像她想那般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从随身背着的行囊中取出一尊黄花梨木盒,郑重交付在狄雪倾手中。

    迟愿低下眉目,用微凉手指触了下寒冷的鼻尖,心也随之悄悄释然。

    这女子是来给狄雪倾送东西的。

    且不知那盒中盛着的是什么。

    好奇心既起,迟愿也不急着过去叨扰。她索性立身巷中静静观看,只待狄雪倾打开盒子检视,也顺便跟着瞄上一眼。谁知狄雪倾并无此意,接过木盒后,便把木盒递给了顾西辞。

    寒风偶来,穿透墨色锦袍,凉入心头。迟愿神识一振,忽觉自己这般窥看他人的行径着实不妥,于是提步将行。

    但那女子却也在同一时间,毫无预兆的扬起双臂,将狄雪倾且轻且深的拥进了怀中。

    迟愿刹那怔住。

    狄雪倾没有回应女子,她的目光依旧净淡如水,幽然越过女子肩畔,触进了迟愿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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