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拂雪”张照云心中一惊, 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尤速也错愕道“没有报备的话,御野司提司是不会涉入江湖之事的。那白月要真是红尘拂雪,御野司一定早就知道她来了霁月阁”
张照云紧锁眉头,手指扣着桌面的节奏越来越快。
有关白月的信息是孙自留的人探回来的。是他探错了还是他明知白月就是红尘拂雪, 却故意隐瞒不说
可他自己也另行派人出去调查了, 怎么回报的信息竟与掌秘部毫无出入
迷茫片刻, 张照云突然顿悟。
如果一件事的说辞完全一致,要么即是真相如此,要么便是同为假象。
如果孙自留早知白月即是红尘拂雪,断不会来趟浑水。他不信孙自留会有这般好心, 专程遣人护卫狄雪倾。那十人不过是孙自留用来捷足先登, 强抢云弄的工具罢了。
如此说来, 只能是狄雪倾事先在江湖里做足了白月与飞镜的铺垫, 才同时蒙骗了他和孙自留的人。
一想到他们两个老油条竟被个小丫头戏耍, 张照云的火气瞬间就腾了上来。
尤速见张照云神色阴沉面露怒色,试探问道“老爷, 咱们怎么办御野司可惹不得啊。要不,咱们把那个白红尘拂雪放了”
“你傻了么”张照云狠一拍桌, 凶恶道“她既然来了, 便是有所图谋。把她放了是要请她把我们都抓回御野司的既州总府去么”
“那, 老爷的意思是一不做, 二不休”尤速瞪大眼睛, 不可置信的用手掌在脖子边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留她活口,后患无穷。”张照云死死盯着棠刀初白, 狠决道“如今只能先杀红尘拂雪,再杀笑面鬼,然后将他二人暴尸羲女轩。到那时, 老夫只需亲往御野司见宋提督一面”
张照云盘算着,待见了宋玉凉,便告上孙自留一状。只说他为夺云弄,谋杀羲女轩一门在前,又害红尘拂雪在后。种种罪行,皆是笑面鬼一人所为。到头来,还要请宋玉凉主持公道,莫要迁怒霁月阁的无辜之人。
尤速隐约理解张照云之意,点头道“属下这便去结果了她”
“慢着。”张照云站起身来,谨慎道“既是天箓太武榜九之人,岂是你随意杀得的。把老夫打黄雀用的惊风连弩手带上。”
“是。”尤速领命。
张照云把初白放回布袋提着,又和尤速来到地库。进门后,尤速挥挥手,将外间的黑衣人暂时赶了出去。毕竟暗杀御野司提司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里间中,箱上的墨砚早已寒凉多时。自毛笔落下后,纸上便再没增添一字。迟愿俯身半蹲在狄雪倾身旁,将一双轻软净冷的素手暖暖环在掌心里。
尽管迟愿已为她轻轻摩挲揉捂多时,狄雪倾的手指仍像凉玉琢成的青葱般寒气未消。掌心里虽然有了一丝暖意,指尖却还微微泛着红,柔懒无力的蜷搭在迟愿的食指边。
张照云见了,悻悻道“小丫头,老夫真是看轻了你。我不给你设熏炉,便有红尘拂雪为你殷勤取暖。”
迟愿闻言,神色一凛。
狄雪倾目光落在张照云攥着的布袋上,悠然道“霁月阁众无阁主令不得擅入望晴居,掌命使可是连这一条规矩也不遵了。”
“老夫连阁主也杀得,还在乎什么阁主令”张照云把布袋打开,露出初白来,向狄雪倾道“倒是你这借尸还魂之计,骗得老夫好苦啊。”
哪知狄雪倾神色一冷,突然问道“那阁主令是我父亲下的,掌命使到底是想杀我这个阁主,还是我父亲呢”
张照云闻言不由一愣,即刻又道“你老爹无踪多年,碍不到老夫什么。老夫本来想杀的,也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崽子。不过,你倒是跟你那趋炎附势的爹一模一样。一心巴结朝廷,甘愿做朝廷的走狗。”
“呵。我与迟大人趣谋相合、情谊俱在。彼此早已真心相待,何来巴结之说。”狄雪倾轻蔑一笑,转回眼眸,温柔向迟愿道“大人,我说得对么”
迟愿沉默着点了点头,面具之后,眸光曳动。
掌心里,狄雪倾的手已不再似最初那般僵冷。察觉到狄雪倾的去意,迟愿微微松开双手。狄雪倾的指尖便在若即若离间缓缓划过掌心,在她的心湖里激起了清润凉甜的涟漪。
狄雪倾起身来到栅栏前,假意高傲道“既知提司大人身份,还不快放我们出去。”
“放了你们”张照云冷笑几声,道“如果红尘拂雪的身份就是你最后的救命草,那我想,你可能要失望了。”
语毕,张照云挥挥手,尤速立刻从外面唤来三个拿着惊风连弩的黑衣人。那些弩手冲进里间,便将填满利箭的连弩对准了狄雪倾和迟愿。
张照云指着狄雪倾,与弩手道“让她多活一会儿,杀了另一个。”
狄雪倾冷道“我说过,你若杀她,我一个字也不会再写给你。”
“顾不得那么多了。”张照云狠戾一笑,道“下毒、拷打、水刑,或者强辱总之,老夫有得是办法逼你写。放箭”
张照云一声令下,弩手扣动机括,三架连弩里的利箭离弦而出,顷刻落下。
好在弩手进门时,迟愿已有准备。她赶在连弩发射前提起内力,才在雨帘般袭来的利箭中辗转闪躲,避开了致命之击。
连弩手不禁惊讶。三弓齐发,十数支飞箭,普通人早就被扎成刺猬了。这人却轻如回雪灵若疾风的尽数避开,怎么说都得是天箓太武榜上有名的高手吧。
但那惊风连弩乃是十箭连发的大杀器,弩手十数箭未伤迟愿分毫自是不肯罢休。只见他们端着起连弩逐着迟愿连连追击,又放了十数箭,才将迟愿逼到了地库的角落。
三人见状,相一点头。暗中相约一人降低连弩,先射迟愿腿脚。一人平持连弩,再射迟愿身躯。另一人则微微扬起连弩,仔细瞄准迟愿头颅。对于这等身手之人,唯有如此配合,才能一击决杀。
迟愿无奈,不得不先提轻功躲避低处箭矢。但库中空间逼仄,实已无处闪躲。未及落稳脚跟,又有数支飞箭直击胸腹。迟愿勉强侧身闪躲,却觉身前接二连三阵阵剧痛,五脏六腑都像被震得快要碎裂了一样。她踉跄着退了几步,后背立刻抵在了阴冷潮湿的墙壁上。垂眸一看,果有三支利箭戳在身上。
不及迟愿反应,空气中又传来一道惊风破云的利箭呼啸声。迟愿蹙紧眉心,猛一抬头。登时被一股殷红粘腻的血腥之息喷在脸上。那骇人的红色越过面具,溅入了迟愿的眼睛,也模糊了她的视野。
最后一支长箭箭锋染血,锐利刺进了面具的眉心正中。血痕沿着那条贯穿脸颊的伤疤缓缓流了下来,完全浸染了迟愿眼前的一切。在所有视野都变成红黑色之前,她只看见,狄雪倾在她面前用力握紧了拳心。
迟愿忍痛抬起手臂,卸下扭曲变形的面具掷在地上。用袖口狠狠抹去眼前血色后,迟愿终于再次恢复了视野。但她的心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无形的利箭深深刺中,疼得令人窒息。
狄雪倾背对着她,右手无力悬在身侧。鲜血缕缕沿着她的指尖垂落地面,一滴便是一朵,怒放绽开出殷红的花簇。
狄雪倾的手腕上,正横亘贯穿着一只箭矢。
深褐色的木枝箭杆,寒光闪亮的柳叶箭头,将她手腕上的古旧伤痕再次撕得支离破碎。
“你敢伤她我一个字都不会再写。”狄雪倾步履蹒踞略微向前,将迟愿完全挡在身后。眸中,罕见露出了凛冽的狠厉。
“你你”张照云叹息一声,未料狄雪倾竟会护迟愿到这般地步。骑虎难下,他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红尘拂雪虽然非杀不可,但却并非必须此刻去死。如果狄雪倾执意以此为条件才肯书写云弄,他便等狄雪倾写完就是。
令张照云隐隐不安的是,狄雪倾明知自己命不久矣,却还拼力以云弄为筹码求生,真的只是为了再多苟活片刻么
她在等什么
难道她料定此间,定有变数
回想起狄雪倾的泰然,张照云心中不由渗出一丝寒意。
“你在等笑面鬼你想利用他来救你”张照云压低声音质问。
狄雪倾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在眸中闪烁着讳莫如深的笑意。
张照云猛然意识到,狄雪倾在霁月阁毫无势力,若落入他的手中,唯有一死。就算孙自留黄雀在后来求云弄,结果也是一样。只要她写出云弄心经没了利用价值,就会横尸惨死绝无生机。
但,若能适时曝光红尘拂雪的身份,一切便就不同了。
坐实张照云谋害阁主,即可给孙自留一个“清理门户、英勇救主”的理由出手救她。坐实是张照云谋害御野司提司,又可让孙自留与此事划开干系。待孙自留赶到,已有张照云担此罪名,孙自留自然不会傻到再对迟愿动手。说不定,他还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在御野司那讨些营救红尘拂雪有功的赏赐。
如此一来,孙自留只需杀了张照云一个,便是笔名利双收的买卖。而狄雪倾则可双双护下她与迟愿性命,顺利带着云弄心经离开羲女轩。
难怪来此凶险之地,红尘拂雪竟不佩挽星棠刀。原来竟是那丫头料定他会派人去搜,故意将初白留在望晴居,逼他开弓再无回头箭
张照云一想到此,不禁愤怒握紧初白,阴鸷低吼道“小丫头仗着几分小聪明,还算计到老夫头上来了。老夫经营掌命部许久,可也不是吃素的。你想让老夫与笑面鬼鹬蚌相争,自己从旁得利,却不看看笑面鬼有没有和老夫争的本事”
“掌命使我劝你还是多留些羽箭自保罢”狄雪倾微微扫看库中散落满地的箭矢,浅淡一笑。身体却是硬撑不住,膝下一软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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