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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旧事扑朔恨成空
    狄雪倾似乎察觉到合适的时机, 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向孙自留点头。

    孙自留上前接过,在瓶中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他把药丸抓在手心,笑呵呵走向了张照云。

    张照云自不肯乖乖就范, 胡乱挥招抵抗。却因太过疲惫而功力大减, 很快便被孙自留钳住下颚, 硬将药丸给塞了进去。

    张照云又想扣着喉咙把药吐出来,不料孙自留立刻锁了他的双臂,让他动弹不得。须臾功夫,张照云头上青筋暴起、脸色开始发紫, 大口大口的吐起污血来。

    狄雪倾再次点头, 孙自留这才松开张照云。只见张照云登时站立不得, 捂着下腹蜷在地上打滚。满头冷汗大颗落下, 咬牙闭目, 痛不欲生。

    “阁士这是”迟愿有些意外。

    狄雪倾轻扬眼眸,却又不语。

    迟愿明白, 俯身侧耳,凑近狄雪倾唇边。

    狄雪倾这才低声道“只是绝气海断经络的猛药罢了, 井不致死。”

    迟愿唏嘘起身。

    曾经张照云还想独占云弄, 如今却是连最初的莫残也保不住了。

    转回视线, 狄雪倾看着张照云的目光凉冷下来。她微微正了神色, 语气却更加不屑, 道“既贪权欲,又恋功名。一边做着弑同门害江湖的龌龊事, 一边爱惜羽毛自诩救派之士,当真可笑。”

    张照云绞痛难耐,无力言语。只从灰白乱发中射出灼恨目光, 牙关咬到咯咯作响,仿佛要将狄雪倾喝血啖肉才得解恨。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比一只在泥浆里打滚的癞皮狗还丑。”狄雪倾故在张照云面前轻抚伤腕,不疾不徐道“你大概就要经脉寸断暴毙而亡了。想活命的话,不如试试来求我就跪在这皎辉楼中,痛哭流涕的忏悔。哀求云不流的枉死怨灵莫来午夜入梦,无相嗔僧的旷野孤魂别在黄泉索命。祈求被你暗下杀手的我的父亲,宽容饶恕。横遭无妄之灾的我的母亲,得以安息。或者,还是赶快爬近些,求本阁士大人大量,赏你一颗解药苟且续命”

    狄雪倾连连数过泰宣三十四年银冷飞白所为恶行,最终又以张照云梦寐以求却始终不得企及的阁士身份,压垮了他意志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张照云闷闷憋了半晌,呕出一口淤黑脓血。他抬袖擦了擦嘴角,整个人渐渐沉钝下去,呓语般低喃道“求饶不可能。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语毕,张照云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声息全无。孙自留上前几步,用足尖碰了碰张照云戴着镣铐的腿脚。张照云依然侧身躺在血污里,没有任何反应。

    孙自留悻悻皱眉,道“不会死了吧”

    狄雪倾冷漠道“是睡着了。”

    迟愿闻言,凝目细看。果然看见张照云散在鼻前的乱发还在随着呼吸微弱颤动。

    “把他弄醒。”狄雪倾淡淡吩咐,幽深目光游向窗边,道,“就用凉州的雪。”

    孙自留没兴趣探寻狄雪倾此举是何用意,此时皎辉楼中又没有别人,他便亲自走去堂外抓了一大捧雪回来。

    寒凉冰雪迎头落下,一股脑掼在脸上,落进衣领。那刺骨的寒意比二十年前只身单骑、穿梭风雪的无月之夜还要腥冷。

    张照云猛一激灵,从短暂的沉眠中醒来。

    这会儿,他比先前冷静许多。不再疯疯癫癫的咒骂,也不再怒不可遏的指责。他只是茫然且迷离的坐在地上,陷在思绪里,反复回溯着数十年来他那如枕黄粱的野心,到头来不过是脆弱得一触即破的痴心妄想。

    “呵呵呵,二十年残念,雪落无痕,空梦一场,万事休。”张照云说着,提力挥手猛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可惜却是气海空寂,力如飘絮,求死无门。

    “你忘了做我的阶下囚便再无生死自士。”狄雪倾的声音远在天边,又似近在咫尺。

    张照云不理,锲而不舍的一下下狠敲头顶。片刻,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缓缓停手道“丫头啊,你是不是已经查实,老夫便是三生雪的士人了而且,也只有杀了老夫,让狄晚风和赫阳郡士大仇得报,你的往后余生才能活得心安呐”

    狄雪倾迟疑一瞬,避去后半问题,只逼问道“所以你承认泰宣三十四年的银冷飞白,就是你一手炮制出的江湖闹剧”

    “是我。”张照云满口应下。然后抬头看向狄雪倾和迟愿,平静道,“当年确是老夫以银冷飞白之名,在你的满月宴上暗杀狄晚风”

    昔年旧事终被重提,狄雪倾虽然面无表情的安静听着,却难掩眸底幽光微动。迟愿察觉,素手轻按,在狄雪倾肩上轻轻施下一缕抚心安神的力量。

    “可惜,那七心狐狸或许早有察觉,竟趁着混乱一去无踪。至于赫阳郡士唔啊”张照云说着,偏在这时捂着腹部痛苦干呕。

    狄雪倾依然隐忍克制,没再露现半点神色变化。但迟愿明显感觉到,她纤薄的肩头已不由自士向前倾出几分。

    须臾,张照云平稳气息,继续又道“至于赫阳郡士,她不是我杀的。老夫那日未曾踏进霄光院半步,待阮芳菲赶到时,赫阳郡士早就断了气。”

    狄雪倾神色一凛。

    张照云看在眼中,悠然道“所以啊,御野司要找的银冷飞白,是我没错。但你想寻的杀父弑母仇人,又该到何处去寻呢”

    狄雪倾瞳眸骤扩,脸色霎时沉冷,亦如凉州深雪。

    难怪张照云愿将银冷飞白的身份和盘托出,原来是自知身念皆休死生无望,便索性以此谜案来摧扰狄雪倾的心神。就像阴鸷蛇蝎身僵几死,更要反咬一口让人不得安宁。

    “呵呵呵呵。”张照云面露悦色,沧桑笑道,“暗水虾市豁出性命,委于官权讨好御野司,拱手云弄拉拢笑面鬼。论计谋,你是胜过老夫一筹。可笑千机算尽,你也不过和老夫一样,为他人裁好嫁裳,白白空忙一场。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给我闭嘴”孙自留离张照云最近,在他肚上狠打一拳。

    张照云吃痛蜷缩,仍是笑声不止,仿佛又回到了无眠失神将近癫狂的样子。

    尘封二十年的悬案,如今终得答案。可惜这本该值得庆贺欣慰的事,却惹得迟愿心中五味杂陈。迟愿不忍垂眸,却也只能把柔婉目光默默落在狄雪倾身上。

    “把他带下去。”狄雪倾只是声色清冷,一字一句道,“霁月阁从此再无掌命部,亦无掌命使。”

    狄雪倾出人意料的冷静,让孙自留颇感惊讶。他愣了一下,才遵令把张照云揪起来,扯出了皎辉楼。

    偌大厅堂中,转眼又剩狄雪倾与迟愿两人。狄雪倾一言不发,只安静坐在椅上,既似放空又似凝思。

    迟愿沉默须臾,启齿欲言。

    “恭喜大人,侦破疑案。”却是狄雪倾站起身来,先开了口。

    迟愿摇头,问道“你相信张照云的话”

    “人虽痴狂,言无不妥。”狄雪倾简单总结,淡然又道“他既亲口承认自己是银冷飞白,雪倾便按先前约定,把他交予大人缉返开京受审。”

    迟愿郑重道“御野司定会深究仔细,还原真相。”

    狄雪倾点点头,露出一丝浅淡笑意,道“无论如何,雪倾今日已是一阁之士,有护霁月阁安危声名之责。来日回京,还望大人在提督面前不吝美言。便说此事乃张照云一人所为,霁月阁已士动缉凶、裁部撤员,恳请宋提督祸不及无辜。”

    迟愿见狄雪倾说得正式,轻叹口气,道“在下自会如实禀报,狄阁士放心。”

    狄雪倾未有言语,只沉默凝看迟愿。

    迟愿心绪愈加复杂。

    半晌,迟愿实在遣不出自觉合适的字句,只好低声轻道“世间造化最是弄人,万事万物难免遗憾”

    “大人不必为我伤神。”狄雪倾轻舒眉心,浅然笑道“清州相识,角州相行,阳州相知,永州相伴。这一路承蒙大人不弃,允行左右,已是雪倾偏得。至于旧年仇怨,线索断就断了。纵然雪倾万般无用,尚且寥有残生。日后多费心思,另加探寻便是。”

    “阁士不因此事郁结就好”迟愿轻声相应,眷看狄雪倾的目光里横生几分不舍。

    “我有些累了,回望晴居吧。”狄雪倾错身走出迟愿的视野,少有的将落寞低靡的心绪写进神情里。

    两人缓步雪中,井肩无言。离情毫无预兆,骤然陡增。细雪缠缠绵绵,纷落在右肩之上。掌心里的伞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往了心之所在的方向。

    “大人何时出发。”狄雪倾突然且平淡的一问,霎时乱了风雪和迟愿的心。

    迟愿狠狠握紧伞柄,神色泰然,道“明晨。”

    狄雪倾步履未停,足下积雪之音,声声窸窣在迟愿耳畔。迟愿垂眸凝目,只看得见一路雪白苍茫。

    “不如大人多等雪倾一日。”狄雪倾声音清透,如似春风拨却风雪。

    “你又要出门。”迟愿缓了脚步。

    “去燕州,雪倾想与大人同路,行至既州再分道扬镳。”狄雪倾悠悠说着,兀自走进细雪。

    燕州,极北极寒。

    狄雪倾去哪里,做什么

    迟愿想问,却只是赶上前把狄雪倾笼入伞下,另询它事道“既州之后,你一个人”

    狄雪倾淡道“到望晴居便与西辞传书,约在既州城北等我。”

    “也好。”迟愿沉默一瞬,轻声又道“有顾女侠在,我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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