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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离思寄雪幽怨深
    多驻留的一天, 迟愿向凉州府发了封信函。得知御野司要押解囚犯赴京,凉州知府立即车马解差随行,以策万全。

    出发当日,迟愿打马带队走在前面。身后囚车中, 锁着内力全无、武功尽失的张照云。囚车两侧, 各有五名解差押车。囚车后面, 还随着一乘箱舆马车。安坐舆中的,正是即将北上燕州的狄雪倾。

    一行人清晨启程,行路颇急。倘若顺利,第二日下午即可到达既州开京。如此披风走雪整夜未歇, 车队进入既州界时, 已是寒夜将明时刻。

    但见天边晨光朦胧, 四野暗色消褪。放眼望去, 满目尽是幽蓝颜色。细雪纷飞整夜, 此刻刚刚休歇,林间空气便凉冷得如同凝固了一样。车行土道早被落雪掩去痕迹, 看不见半点足迹车辙。

    一行人在没过马蹄的松雪中慢慢前行。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枯燥的咯吱声, 流连耳畔昏昏催人。车前尚有几盏白纸清灯缓缓摇晃, 灯中烛火晦涩将熄, 唯有“凉州府”三字依然清晰醒目。

    迟愿轻敲马身, 加快行路。只要走出这片梓林, 便入京畿共益地界。车队即可停入共益县衙稍作调整,一来让疲惫饥劳的解差们吃些热食, 二来也好为狄雪倾寻个炉灶烹药。

    正此时,林间忽然惊起一阵破风呼啸之音。大量飞箭骤如急雨,毫无预兆的从四面八方射向了车队原来雪中竟伏着十数个全身白衣的弩手

    迟愿提刀拨箭, 躲过一袭。身后却是人仰马翻,哀嚎声起。迟愿回眸一看,已有数名解差闪避不及,落马摔进雪中。张照云似乎也中了箭,睁目无言表情痛苦。就连狄雪倾所乘车舆也布满了箭矢,不知车中人尚且安否。

    那些弩手并不恋战,射过一轮乱箭,即刻各自择了个方向四散遁去。

    “戒备”迟愿一声令下,急至狄雪倾车旁拉开车舆。

    “大人。”狄雪倾目露忧色。

    “藏在车中,莫要出来。”见狄雪倾无碍,迟愿无暇多言,点起轻功追入雪中。

    天如重帘,雪似雾幕,掩着弩手们逃得迅捷,很快便难觅踪影。迟愿亦不放心离开车队太久,她盯准一个弩手迅速追击,很快便近至弩手身旁。

    只见那弩手一身白衣白裤,身披白色披风。头上罩着白色头巾将五官包裹严密,只留出一双眼睛。如此埋伏在雪中一动不动,四野天色未明,确实难以察觉。

    被迟愿追在咫尺,弩手目中凶光毕露。他反手将手弩指向迟愿,毫不犹豫的连连扣下机括。数只快箭袭来,迟愿急点松雪飞身踏上梓树枝干,三纵五越反抄在弩手身前,阻断了弩手的逃遁路线。

    桠上积雪纷然落下,初白出鞘鸣音震动。细屑飞雪中,棠刀骤然而至。迟愿身影一晃便现身降临在眼前,那弩手来不及反应,只能凭感觉举起手弩四向乱射。然而他只来得及按下两次机括,那硬木所制手弩便像清脆竹筒一样,被直刃刀锋从中间劈成了两半。弩手被初白利气震慑,踉跄跌坐在地。手中两半残弩已不成器,箭匣中尚有三只余箭,也滚散在雪地中。

    弩手不肯服输,丢下残弩碎片,伸手便去抓了只散落的箭矢紧紧握在手中。

    “别动”迟愿将初白指向弩手,准备将他擒回去审讯。

    “呵。”那弩手似乎早有准备,闷闷一声冷笑,竟是反手猛刺,毫不犹豫的将那箭矢扎向了自己的喉咙。

    “住手”迟愿挑刀去拦,箭矢应声折为两截。

    可惜弩手脖子上缠着的白色粗布还是渐渐渗出了一丝殷红颜色。只看这寡淡的出血量,箭伤应是不深。可那弩手却仿佛被人勒紧了喉咙一般无法呼吸。怒睁的双目里,瞳孔也在不断扩张溃散。顷刻时间,那弩手便瘫软暴毙于雪中。

    箭矢淬了毒

    迟愿心绪一沉,急急返回囚车旁。

    “提司大人,情况不妙。”幸存的解差迎上前来,向迟愿汇报押解队伍的查整情况。

    凉州府这边共有四匹马和六名解差中箭。虽然有几人只是被流矢擦伤,但因箭上淬过毒,已经毒发毙命。就连那四匹不幸中箭的膘肥体壮的官马,也难逃毒发身亡的厄运。可见此毒极其迅猛,令人不及施救。

    迟愿忧心之事恐成事实,她快步来到囚车前查看张照云。

    解差用佩刀抬起张照云的下巴。但见乱发之中,他花白的胡须已经染满了浊血。另一解差登上囚车,伸手探探张照云鼻下,又摸了摸张照云颈上脉搏,无奈的摇了摇头。

    迟愿凝紧眉目,一言不发。

    “死了”狄雪倾无甚感情的声音从迟愿背后传来。

    迟愿点头,将狄雪倾拉近些,道“怎么出来了,危险。”

    狄雪倾轻依在迟愿身边,道“有你在。”

    迟愿顿了顿,转向两名解差吩咐道“西南不远处有具弩手尸首。你们去,把尸体和碎断的手弩、残余箭矢一并带回来。小心箭上有毒,不要误触。”

    两名解差领命,朝西南走进雪中。

    “死得这么快,看来毒很厉害。”狄雪倾扬眸,向迟愿道,“我去看看”

    “的确很毒,见血封喉。”迟愿神情严肃,道“阁主虽精于此道,但也千万小心。”

    狄雪倾微微一笑,走向最近处的解差尸体。

    从袖中扯出锦帕,狄雪倾小心拔出解差身上无羽的弩箭,却见那伤口处的血液几乎已经凝结不动。狄雪倾把箭锋凑在鼻息前微微嗅了一下,即刻将箭放在一旁深深咳了起来。

    “你还好么”迟愿轻抚狄雪倾脊背,将她扶起来。

    “多谢大人,雪倾无碍。”狄雪倾在囚车边捻了一缕清雪,在掌心里揉化,细细洗了洗手指,道,“凝血,味苦,大毒,死者心脉麻痹尤似窒息,应是箭毒木的汁液了。”

    “箭毒木,那不是角州南地常见的植株么就连药局里也买得到它的树汁和果实。”迟愿从怀中取出一块墨色方帕,牵起狄雪倾的手,一边言语,一边小心为狄雪倾拭去了手上的凉冷雪水。

    “正是”狄雪倾微微一怔,顺势将迟愿的帕子接过来,自己默默擦干了另只手心。

    迟愿并未留意狄雪倾的动作,只蹙眉道“如此说来,想从毒药来源缉凶,无异于大海捞针。”

    狄雪倾冷漠看着张照云的尸身,道“囚车高挂凉州府名号,来人本不该知大人身份,亦不应知笼中囚犯乃是武林中人。”

    迟愿点头,这正是她专程调用凉州府解差随行的目的。但如今事与愿违,张照云仍被人射杀在途。迟愿不由沉思此次行踪究竟纰漏在何处。毕竟知晓此次押解行程的,只有她与狄雪倾,以及凉州知府和那十个解差。而知晓张照云身份的,就仅有她和狄雪倾两人。

    迟愿沉着眼眸,低道“十数弩手,身着素白伏于雪中,显然早有准备。既有准备,必是我等此行走漏了风声。因此弩手若为张照云而来,这凉州府的名头反而成了提醒他们动手的信号。”

    狄雪倾轻凛眉目,阴郁道“大人又在怀疑雪倾”

    迟愿沉默一瞬,目光闪烁道“阁主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么”狄雪倾幽幽一笑,道“若放任张照云被御野司缉去,雪倾的明夜令岂非一生无解”

    这一次,迟愿沉默的时间更加长久。

    这伙弩手无差别射出一通乱箭,即刻四处逃散。这种完全不顾张照云死活的行为,显然不是为了营救张照云而来。那么如果张照云死在押解路上,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迟愿暂时能想到的,确实只有狄雪倾。

    她和狄雪倾都很清楚,张照云一旦进了御野司的大牢,无论审出什么结果,都难有重见天日之时。到时张照云落个死生不明的下场,霁月阁既不能自毁名誉于江湖,说那泰宣三十四年的阴冷飞白就是张照云,已被御野司缉拿归案。夜雾城也绝不会从御野司得知半点张照云的消息,便要坚守明夜令之约,对狄雪倾格杀到底。

    甚至再偏执些,张照云对狄晚风早有杀意,对狄雪倾更是将杀心付诸行动。以狄雪倾睚眦必报的性格,难免

    迟愿迟迟不语,狄雪倾愈加明了。

    “雪倾已知大人如何思量。”狄雪倾轻眯眼眸,幽怨道,“雪倾既已答应将张照云交由大人处置,又何需当着大人的面做这一场戏。”

    “我也希望不是你”迟愿心中矛盾,语气也虚了几分。

    “无妨。”狄雪倾冷道“人犯遇刺,大人合理怀疑便是。”

    “不过”迟愿顿了顿,又道“缉捕张照云,本也是为银冷飞白一事。或许他当真与靖威十八年的银冷飞白有所瓜葛,才有人不想让他活着进入御野司。”

    狄雪倾见迟愿改口,也不再言,独自一人往雪中走去。

    迟愿叹了口气,向余下四名解差吩咐道“把几位不幸罹难的解差和那弩手抬到马车中,继续赶路吧。”

    林中积雪颇深,狄雪倾一人走得艰难。迟愿牵马前行,区区数步便赶上了狄雪倾。

    迟愿拉着缰绳,临近狄雪倾,试探问道“阁主在生我的气”

    狄雪倾目视前方,道“雪倾一介草民,怎敢生提司大人的气。”

    迟愿斜眸,但见狄雪倾分明神情幽怨怒色微露,却又嘴上不饶,不禁打趣道“阁主大人是要一路走到开京城去么”

    狄雪倾随口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大人既疑雪倾,雪倾自不该再与大人同行。”

    积雪蓬厚,拔步难行。狄雪倾话音方落,忽被积雪绊得足下踉跄。

    迟愿松了缰绳,近前一步揽住狄雪倾的肩头,柔声哄道“我知道阁主是主动让出车马,让那几位解差不至曝尸荒野。待到共益县衙,我便命人送他们游魂归乡,身还故里。”

    狄雪倾打掉迟愿的手,讽道“雪倾阴险狠毒,哪有这般善心。”

    “事情尚未查明便妄加猜测,确是迟某行事不妥,阁主勿要见怪。”迟愿说着,牵了马儿过来,诚挚道“此处雪深风冷,狄阁主,先上马吧。”

    狄雪倾不理迟愿。

    迟愿蹙眉,又道“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射杀之行究竟何人所为,迟某日后定会彻查清楚。眼下阁主烹药时间将近,还是快些抵达共益县衙才好。”

    “提司大人自是要查,免得信口污人清白。”狄雪倾终于停下脚步,也接过了缰绳。但却幽幽看着马匹,迟迟不肯上马。

    迟愿想到什么,试探问道“莫非阁主不善骑马”

    狄雪倾侧目道“雪倾残身不经颠簸,从来出行都是轻车暖舆,怎精骑术”

    “如此阁主上马便是。”迟愿舒展眉宇,扶狄雪倾置坐马背之上。

    怎知那马儿刚历箭雨惊魂未定,忽有人骑上身来不禁燥火顿生,又是喷鼻咴叫又是蹄踏飞雪,很是不安。

    狄雪倾霎时神色严肃,黛眉深凝,下意识握紧了缰绳。

    “坐稳。”迟愿足下轻点跃身上马,将狄雪倾稳妥环在前身,道,“迟某护阁主一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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