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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你走吧
    男人以为谢玄濯动摇了, 他满怀信心地转过头来,微微眯着眼。

    “可否让人替玄濯拿件衣服来,一件白色的南陆制式长衣就好。”谢玄濯目光平静, 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却是为何”

    “玄濯想穿着南陆的衣服再死。”

    “呵呵,怎么你以为穿着南陆的衣服, 你死后就能回到南陆吗我告诉你,你的尸体会埋在草原,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回到家乡。”

    “毕竟, 这世间已经没有会给你收尸的人了。”大君冷冷地盯着谢玄濯, 摩兰珂也正好跟了过来。

    “我来替小殿下拿衣服,顺便送小殿下一程。”摩兰珂满脸严肃。

    闻言, 义羊大君拍拍摩兰珂的肩, 潇洒地走回了金帐的方向美酒佳肴、貌美坤泽还在等着他。

    “小殿下,上路吧。”

    两个时辰后, 谢玄濯被带到了义羊牧场的东边。

    这里称不上是什么法场, 只是一处宽阔平坦的草地而已。然而,穿着蛮族大袖的刽子手已经扛着巨斧,已经在等着谢玄濯了。

    三个穿着黑红色巫袍的巫师已经围着火焰, 跳起了祭祀天地,告慰神灵的舞蹈, 周围的人拿着桃木棍敲打草地, 意为敲打罪人的灵魂。

    谢玄濯就是他们今天要处决的罪人。

    两个身强力壮的乾元,一人一脚踢在谢玄濯的膝盖弯里, 迫使她跪了下去。

    地上的青草已经长出了薄薄的一层,湿润柔软,生机勃勃。谢玄濯屈膝长跪,如白鹤折颈, 失了自由失了尊贵。

    而现在自己也快要死了。

    为什么这一生在尝过甜蜜的生活后,剩下的全是屈辱的苦涩。

    最难的时候,她也想过死,可不想是这样被人当作羔羊一样,于众目睽睽之下被屠宰,与畜生无异。

    皇五女谢玄濯一生颠沛流离,破坏义羊与上燮的邦交后,于一个无名的日子,被埋在草地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她可以当狗,可是狗也是有尊严的,狗也不会带着人去毁了自己的狗窝。

    谢玄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要用南陆的刑法来处罚自己,他们是想让上燮的皇女受辱了,所以这么多围观者才如此欢乐。

    他们的欢乐就是践踏尊严的利器。

    “来人啊,给小殿下多拿几件衣服来,免得行刑的时候,吓尿了裤子,丢了皇家的脸面。”

    “何必呢,快死的人就该怕死吗”谢玄濯嘴角勾着蔑笑,她高高仰着头,望着天空的飞鸟,“多谢世女,我没那么怕。”

    有人突然着急地跑到了摩兰珂身边,悄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然而,下一瞬摩兰珂面色扭曲,怒不可遏道“大君这是老糊涂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世女,这是大君的命令,恐怕你不从也得从。”那人直着身体大声道“即刻释放”

    红色的血液从他身体里喷射而出,属于摩兰珂的长刀洞穿了他的胸口。

    “此人假传大君的消息,已被本世女斩杀。”

    面对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摩兰珂当机立断,笑着让人处理了尸体。

    在场的兵士大多都是摩兰珂的人,银晃晃的刀枪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不必再等了,早死早超生,”摩兰珂懒洋洋地含着草根,嘴角上扬,“你的头骨会被做成法器,见证我们义羊的崛起。尤其是我,摩兰珂的荣光。”

    “对了,还有你的女人。”

    “你说什么”谢玄濯咬着牙,用力抬起了头,气力之大,压着她的人几乎按不住了。

    “我说,就是那个淡金色头发的坤泽啊,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你敢”

    谢玄濯突然毫无预兆地挣扎起来,旁边又上来了两三个人,合力按住了她。

    怒火占据了谢玄濯的心,她感觉天地倒转,双眼像是心脏般地跳动起来,身旁的人化为了骨架,而她只要刺出那一剑。

    “世女,世女,她的眼睛变红了这是魔鬼,魔鬼才会这样。”

    “你们慌什么,再来几个人压着她,行刑”

    蛮族武士更用力压着谢玄濯的四肢,还用麻绳把她捆了起来,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力地趴在地上。

    强行开启鬼眼,却无法动用了毁灭天地的力量,谢玄濯双眼流下一行血。

    就要死了么

    身后的刽子手已经举起了巨斧,虽然看不见,但谢玄濯觉得自己能感受到铁斧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那种阳光是冷的。她的心仿佛也冷了,就要死了么活着没能做成一件事,就要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她也想过什么一只穿云箭,英雄好汉来相见的场面。可英雄好汉都不是她的朋友,她想号令天下,才发现天下都是她的敌人。

    可她还有太多事没有做,想夺回上燮,想恢复谢家的荣耀,想弄清那人为什么唤自己谢棠。

    这世上还是有人在意自己的吧,虽然那个少女每次都凶巴巴的,可她朝自己伸出了手,她们两人牵过手,走过那么长的路。

    谢玄濯心里清楚,其实某个微小的瞬间,她想过就这么和少女远走高飞,走得远远的,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一生一世地在一起。

    可是她不能。

    谢玄濯明白,这个世界的人从未相亲相爱,兵刃相向才是常态。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们也是这样,上燮推翻了衰弱的邕政权,赵勿尘又篡取了势微的上燮皇权。强大的,总要毁灭弱小的。

    弱小,就不配活下去。自己现在是那么地弱小,还有什么办法能活下去呢

    就不能活下去吗

    意料之中的巨斧没有劈下来,刽子手如山般的身躯倒在了谢玄濯身旁,一把匕首正正插在他的额头上。

    是苏凌心,她骑着神骏的吹雪,双手持剑冲进了人群里左劈右砍,她手中的剑附上了剧烈的旋风,丝丝蓝色的雷电盘旋其中。

    她头上戴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盔甲,就连吹雪的蹄子上也裹着厚重的蹄甲。她们一人一马,说是全副武装也不为过。

    “谢玄濯,接着你的剑”

    苏凌心的声音很大,谢玄濯费力地抬头,迎着太阳的方向,她看见苏凌心一身黑衣,骑在吹雪的背上,脸上焦急的神情让她觉得有些滑稽。

    莲光被苏凌心高高地抛出,在蔚蓝的天空划出一道乌黑的痕迹,落在谢玄濯三尺远的地方。

    这是她的朋友么,豁出性命来救自己的朋友

    摩兰珂轻蔑地笑了,“不自量力,弓箭手,把小殿下的朋友射死。让她感受一下朋友死在眼前的感觉。”

    “苏凌心,你是傻瓜吗”麻绳勒进了谢玄濯的肉里,刺眼的阳光流泻进她的眼睛,“人太多了啊,快走啊,带着明净翡走。”

    这些人像戏弄兔子一般,用长戟来回刺向苏凌心。她被众人打下马来,更多的人涌了过来,箭羽如流星一般朝她射去。

    “谢玄濯,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苏凌心刚砍断一个人手臂,累得毫无喘息的机会,“我们要是死了,明净翡”

    她来不及说完话,就被长刀划破了手臂。

    “她为了你,答应要去陪那天杀的大君一天,你懂不懂啊。”

    电光石火之间,谢玄濯忽然明白了,摩兰珂刚才为何说要替自己“照顾“明净翡。

    “拿起剑啊,拿起剑啊。”苏凌心双手持剑,如同旋风般冲进人堆里,大剑被她舞得密不透风。

    “你们这些废物,就让本世女亲自杀了谢玄濯。”摩兰珂拔出身边伴当的长刀,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谢玄濯身边。

    她高高举起了刀,却迟迟没能砍下去。只因谢玄濯淡淡看了她一眼,细长妩媚的眉眼,被冷血所覆,有如恶鬼附体。

    谢玄濯双眼流出了更多的血,她轻蔑一笑,全身用力往前爬去。

    按着她四肢的人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巨大如潮水般的力量让他们的骨骼发出可怕的声响。

    谢玄濯以一种毫无防御的姿态,挣脱着束缚,她丝毫不在意双手已经被那两人抓着鲜血淋漓。

    绑在身上的麻绳早已断开,她终于握住了莲光。

    黑漆漆像是烧火棍一样的长剑,猛地张开了黑色的鳞片,火红色的剑刃重见天日,宛若地狱烈火在燃烧。

    谢玄濯一脚踢开妄图抓住她的两个人,她拿着剑,双目血红,目光冷寒,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索命恶鬼。

    摩兰珂后退两步,一时分不清是有恶鬼在谢玄濯身体里苏醒,还是谢玄濯本就是恶鬼。

    周围的士兵皆被这一幕吓得双腿打颤,握着武器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没人看清谢玄濯的动作,然而一片片的人倒了下去,血液流淌如同赤焰,谢玄濯挥动手上的剑,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割一条生命。

    所有人的动作,在她眼中都慢如蝼蚁,只需要挥动剑刃,杀人比切豆腐难不到哪里去。

    “世女,她是鬼啊,鬼啊,”摩兰珂的手下惊恐地说道,他们眼中的谢玄濯双眼流血,浑身煞气,生机盎然的草原俨然成了孤魂野鬼的肆虐之所。

    “闭嘴,她不过是个废物,”摩兰珂的手也隐隐在颤抖,她刚才违抗了自己父亲的命令,在场的精英士兵不过五百人,能杀得死谢玄濯吗

    苏凌心看着谢玄濯突然笑了,她双手持剑再次杀入了人群中,如同一只矫健的鹰。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谢玄濯杀人,优雅简单得仿若艺术,那把诡异的剑在谢玄濯手中一如画家的笔墨,一笔一画铸成流血万里,伏尸三千的盛景。

    可是当她对上谢玄濯的视线时,心里不由得也生出缕缕寒气,那双眼睛的眼神,仿佛没了人类的情感,惨红色的血将琥珀色的眸子包裹,迸裂而出的只有绝对的杀意。

    “放箭,继续放箭,杀了他们”

    训练有素的蛮族士兵纷纷架好了,新一波的箭雨直朝谢玄濯而来。

    她素手挽起了剑花,所发出的铁箭在她剑下,就跟煮过头的面条一样,纷纷落地。

    这时,从侧面冲出一个高大威猛的蛮族武士,他一跃而起,阔口宽刀由上而下,带着万夫莫当之力,砍向谢玄濯。

    “咚”得一声,宽刀裂成了两半,而谢玄濯仅仅只是举起莲光划在了刀的前端。

    岂料,那名武士又抽出腰刀一刀斩在谢玄濯的手臂上,放血的刀槽上血液汩汩流淌。

    但是,下一刻武士的脸上却露出了无比恐惧的神情。因为谢玄濯仿佛不知痛地继续挥剑,直刺进了他的心脏。

    不断有人碍于命令上前,可是谢玄濯越流血仿佛越强,妖冶染血的容颜神情冷漠,仿若上古绝世风华的杀神。

    “明姑娘说让我把剑带给你,”苏凌心站在不远处哈哈一笑,“她真是了解你啊。”

    “你刚才说陪大君一天,是什么意思。”谢玄濯将莲光投掷出去,斩下了一名士兵的头后,剑又飞回了她的手中。

    苏凌心想起昨夜明净翡专门来找自己商量事情的模样。

    明明看容貌,还是个十八九岁的绝色少女,平日说话时的神情语气也娇俏迷人。可不经意之间,她那双眼睛仿若深潭,藏着太多东西,幽深不见底。

    “义羊王要我陪他一天,那我就陪他一天,能保小乌龟一命,不就好了。”

    “你应该知道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割城求一夕之安。”

    “我的容貌诱惑有限,而义羊大君之欲无厌。”明净翡无所谓地摆摆手,“冷静了,能占我便宜的人,还没出生呢。”

    她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可她不能死,我说过她只能死在我的手上,我明净翡说到做到,才不会像那个人一样言而无信。”

    “她说,她不想你就这么死了。大君本来已经同意了不杀你,可我没想到摩兰珂连她爹的命令也不听了。”

    “她是傻瓜吗”谢玄濯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个很坏的人。

    “她是傻瓜吗”

    谢玄濯杀了一排攻上来的人,又大喊了一句。

    苏凌心讶然,“你说什么”

    “她是傻瓜吗”

    为了一个不相识的人,值得吗若说她们两人相识,那么为了一个忘了自己的人,不后悔吗

    摩兰珂不信邪地抡起武器,再次朝谢玄濯劈来。

    苏凌心顺手将双剑上的雷电弹了一点出去,一个焦黑的人倒在了二人脚下。

    “明姑娘说这是她在羊皮卷上学到的。”苏凌心心底一阵恶寒,“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厉害。不过用不了几次倒是。那么,你骑上吹雪,快走吧。”

    “走”

    “对,明姑娘说让你骑着吹雪,有多远跑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