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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舅舅在哪里(上)
    钦天监择卜的吉时很是及时,就在朝堂口水仗打完的十日后,即崇安初年十月初一。

    十月初一,崇安帝穿全套冠冕奉陈哀宗的灵位至太庙,并在灵前尊王皇后为圣慈太后,垂帘听政。

    圣慈太后在先帝灵前下的第一道懿旨便是进京兆尹王言为尚书左仆射。

    在大陈朝,尚书左仆射地位等同于副相,分宰相权柄。一般情况下,皇帝是绝不会启用这个官职使君臣生隙。而一旦有人坐上这个位置,那么当朝宰相就该明白这是皇帝暗示他该退休了。

    这种官场潜规则宰相谢思自然心知肚明,懿旨一出,他就在第二日上了请辞的奏章。

    例行的三请三辞之后,只在十月初十,谢思就麻利地收拾好行李归乡了。

    而谢思走后不到半个月,新上任的尚书左仆射王言就勤快地将吏部、民部、兵部的要员都换上了自己人。唯留下御史大夫江表如泥胎木塑,羽林卫统领长孙肃不可动摇。

    至此,这场皇统之争以崇安帝的全面失败而告终,仓促在他身边集结起来的利益集团也被一网打尽。

    悄悄来到青州准备来京摘桃子的宁郡王薛攸最终得了朝廷的一份申斥,仍以郡王爵黯然返回幽州,可说是赔了儿子又折王爵。至于那些附庸在崇安帝和谢思身边的朝廷官员们不是被调离京城就是黯然请辞。

    王言行事果敢,对于上疏请辞的大小官员是绝不挽留,唯有礼部尚书李雍的请辞才写了情真意切的回书代替朝廷挽留人才。

    收到朝廷对自己的辞职信的回复,李雍也并不意外,只叹息着道“希望年后就能返乡,还能赶上清明祭祖。”

    根据朝廷规矩,朝堂重臣三请三辞的流程走上三个月是应有之意,主要也是要显示朝廷对人才的尊重。至于谢思的三请三辞竟能在九天内走完全部流程,只能说谢思和王言都爆发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工作效率,两人皆不愧为宰相之姿。

    李雍打辞职报告和李承宗申请调职的事自然有大人自己去操心,李长安在家中修养了一阵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他既已能出门了,当然不会老窝在家里当宅男。趁着李雍还没成功辞职,怎么也要先把京城游玩一遍才算不负此行。

    否则将来跟李雍返回太原老家,见了李家坳的小伙伴,他们问自己“长安,你在京城都见识了什么好东西”

    李长安却一个字都答不上来,这岂非大大地丢脸

    有此缘故,整个十月李长安都犹如出笼的鸟儿一般在金陵城内到处闲逛。

    此时的金陵城与地球位面的南京相比少了许多著名景点,但自然环境却好了许多。只因金陵水路繁密,虽说同为京城,大陈的金陵城的布局并不如地球位面的明清时期的北京城一般有大大的城墙将整座城的人都包括在内,百姓在城内起居住行,几乎不用出城。

    相比太初宫,金陵城最外围的城墙并不十分高大,约莫只有四五丈高。金陵城中除了皇族居住的皇宫以及高官要员居住的乌衣巷、长干里,也不见太多可供群体居住的建筑群,而多为皇家园林、山川湖泊、市集等游玩场所。而在金陵城外,却有东州城、西州城、白下城等七八个卫星城镇拱卫皇城,容纳普通百姓。

    李长安摸清京城布局,就在心中暗道一鼓而下

    原来,大陈皇室为了安全考虑,除了腹心的羽林卫,其他禁军都在城郊驻扎。这要是在建国之初,君王兵锋极盛,此举并无错漏。让禁军驻扎城郊不但节省了京城空间,还有利于禁军日常训练施展。若遇战事,只需一道圣旨将禁军调入皇宫,便可支撑至边军勤王。然而,如今时移世易,崇安帝对那些禁军统领知道多少他们中有几个是赤胆忠心,又有哪些是墙头草若遇战事,禁军又会不会开门揖盗即便他们各个忠心,可禁军的战力还剩多少

    仅在地球位面,从汉到两晋,从唐宋到元明清,中央军养到最后都是酒囊饭袋,里面尽是各勋贵世家塞进来镀金的纨绔。

    那么,在大陈朝,应该也不会例外。

    由此可见,若真有战事,禁军显然是靠不住的。

    当然,理论上,皇帝不该这么轻易就没有牌打。通常而言,兵临城下,百姓都会奋起勤王。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他们不是为了忠君,也会害怕屠城。但偏偏,大陈的君王为了自己住地舒坦,将大部分的百姓也赶到了城郊。

    是以,李长安认为给他一支孤军,以闪电战夺下京城,困住皇宫。只要堵住皇城的排水排污系统,不出十日,皇帝就算饿不死,也要被熏死了。

    当然,这个计策味道大了点。但是行军打仗么,用计不在香臭,管用就好

    咦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攻打金陵城呢

    “二郎,那儿快看,东边,雁儿”

    易水的呼声这才刚刚响起,原本正在发呆的李长安就已近乎本能地搭弓引箭。

    只听弓弦“嘣”地一声,刚从李长安头顶飞过的孤雁就应声而落。

    “二郎神射”冰鉴欢呼一声,打马上前将猎物拾了回来。

    李长安得意一笑,又看了眼如今挂在易水和冰鉴马鞍两侧的一头野狼、两只大雁、五只野兔,终于道“天色已晚,回去吧。”

    “是,二郎。”有李长安一声令下,易水和冰鉴自然没有二话,三人三骑很快往城里去了。

    李长安今日已跑了大半天,他爱惜马力,不想回去时也让乌云踏雪受累,是以只是缓缓策马返城。他在心中稍稍估摸了一下时间,便道“看天色,回去也该晚了,不如在城里随便找间酒楼用过晚膳再说。”

    易水与冰鉴跟了李长安一段时日,早已摸清他的脾性。知道他年纪虽小行事却自有主见章法,是难得的少年老成。可他的性格却爽朗大气,待身边人也向来亲厚,便是偶尔说笑几句也无妨。于是,这两人相视一笑,同声道“今日我们可就沾二郎的光了”

    李长安果然不以为忤,只笑道“我请客,想吃什么尽管点,都别跟我客气,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约莫是半个时辰之后,三人终于来到了金陵城内远近闻名的周记酒楼。

    李长安随口要了二楼的一间包间,点过酒菜,就招手令易水和冰鉴在他身边坐下。

    易水和冰鉴彼此互视一眼,赶忙拒绝。“二郎,这不合规矩。”

    普天之下,哪有仆从跟主人同坐一桌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今日说是李长安请客,其实就是他们二人陪同李长安在外用餐。两人若能在外头大堂多点几个菜,就算是李长安体恤了。

    哪知李长安却正色道“既然我是主人,那关起门来就是我说了算。你们要扔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么”

    说着,他便起身一左一右牵住两人的手,将两人分别摁在自己座位的两边。“快坐吧”

    易水和冰鉴毕竟年轻,临场反应不佳,两人手足无措地坐了一阵,最终只讷讷道“谢谢二郎。”

    李长安扬眉一笑。“谢什么”

    李长安明白,幸好易水和冰鉴还算年轻,这主仆之分未曾刻入骨髓。否则,他就算招呼两人坐下了,只怕一会也不敢动筷子。

    事实上,还幸好如今还不是礼教森严的明清时期。主仆同桌虽说少见,但也绝不是没有。比如在李家,李延龄就经常陪着李雍一起喝酒。易水和冰鉴见李长安待他们这般热情,只当他是要将他们引为心腹,忐忑之余又不免有几分雀跃。

    不一会,酒楼的小厮便将酒菜端上桌。

    李长安担心两人不敢动筷,自己率先提起了筷子。“动筷吧。”

    说完,便据案大嚼。

    易水和冰鉴二人终究是仆役,见主人发话,也就跟着开动了。

    哪知三人这才刚开始吃,窗户外就传来一阵响动。

    三人沉默地抬起头彼此互视一眼,先后放下碗筷,悄悄地来到了窗户旁。

    下一刻,三人中力气最大身形最魁梧的易水大喝一声,猛力推开了窗户。

    “砰”

    “哎呀救命啊啊”

    先是窗户狠狠撞在墙上的声响,接着就是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叫。

    易水循着叫声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揪住了一个正攀着窗沿往前移动的陌生人,使他免于摔下青溪。

    眼见那陌生人已然被易水拎住了命运的后领,李长安即刻上前来打量对方。

    此时天色已晚,李长安借着月光看那人,只见眼前的陌生人身材瘦削,穿着一身青色长袍。衣料虽说是帛制的,但衣衫却已黯淡地毫无光泽。他两手死死扣着窗沿,一只脚蹬着底楼的窗顶,一只脚则虚虚地悬着,显然是不良于行。

    “小偷”

    方才的窗户开地突然,陌生人险些被窗户拍到脸,整个人仰面跌下青溪。此时,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抓住窗沿为自己辩白。“不是。”

    “大盗”

    “不是误会了”陌生人连连摇头,“我只是路过。”

    “侠客”这一回,不等那陌生人摇头,李长安已率先摇着头百无聊赖地吩咐。“看来也不像。易水,扔下去吧。”

    “是”

    “别千万别”

    可不等易水把话说完,那陌生人已然放声尖叫。

    李长安伸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了然发问“不懂水性”

    “是是,小郎君开恩。”那陌生人满脸是汗地赔笑。

    “那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你就只好去喂鱼了。”李长安却心如铁石。

    那陌生人试着挣扎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了绝无逃脱的可能,只得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姓谁名谁为何在此”

    岂料,李长安话音方落,底楼又传来一声暴喝。

    “羽林卫办事闲人免入”

    听到这一声,那陌生人勃然变色,失声叫道“快让我走”

    “宫里逃出来的”李长安奇道。

    他又将对方仔细观察了一遍,在心底暗自摇头说是大内侍卫吧,太菜说是大内总管吧,更菜而且,他居然还长胡子到是这眉眼之间有几分眼熟,好像曾经在哪见过

    “不是,不是啊快让我走”陌生人紧张地几乎要哭,竟是连声都变了。

    “羽林卫找你,必定是有要案在身。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只能把你交给他们了。”李长安却仍旧不为所动。“易水,拽进来”

    “是,二郎”易水迅速应声,将那陌生人拎进屋内,反剪着双手摁在地板上。

    “放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跟武平侯府有亲武平侯的亲孙长孙临云是我亲外甥放开我快放开我,否则我外甥来了要你们好看”陌生人一面挣扎,一面小声叫着,显然还是害怕会把羽林卫的人引来。

    冰鉴听地直想笑,不由道“就你还是武平侯府的亲家那你跑什么呀天底下谁不知道,羽林卫统领就是武平侯世子你到是叫大声点,赶紧让你外甥来救命呀”

    这一句也不知是戳中了对方的哪处痛楚,竟教他立时闭口不言。可他的脸颊却涨地血红,显然是十分羞耻。

    然而,李长安借着烛光凝眸看了他一眼,忽然肃声道“你到底是谁若再不从实招来,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

    李长安此言一出,那陌生人即刻抬头望住了他。眼前之人不过是个衣着光鲜的孩童,纵然家世显赫,在武平侯府的面前恐怕也没什么份量。可不知为何,他的话音是这般的沉稳、目光是这般地凝定,竟教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信服。

    “崔炎,”那陌生人用力吞咽了一下,小声道。“我我叫崔炎。”

    然而,天下皆知羽林卫统领长孙肃的妻子姓薛,是哀宗的亲姑妈、真宗的亲大姐大陈弘陵长公主薛浮

    李长安看了崔炎许久,终是长长一叹,令道“易水,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