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俗务缠身,但这却并不妨碍李长安安排时间与李家坳的小伙伴们联络感情。就在回到太原的当天晚上,李长安便张罗着让四个小伙伴聚在了一起。
都是精力旺盛的半大小子,自然不乐意被锁在房间里,众人便聚在李长安的院子里又埋头补了一顿夜宵,心满意足地齐声长叹。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刘官宝吃地摩腹,瘫在座位里一动不动。
刘官宝现在坐的位置,恰好能让他将李长安住的这个小院一览无遗。于是,借着月光,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庭院深深、花木错落,哪怕他毫无建筑审美的概念,也可以轻易感受到这股幽静雅致之美。与李长安的这处小院相比,他自己的家给李长安当鸡棚使还嫌掉价。
“不是神仙日子”他急忙纠正。
李长安好笑地踹了他凳脚一下。“都是庄子里产的东西,哪一样我没吩咐过给你们送去”
“我爹你还不知道么”刘官宝无奈长叹,“我就吃了两鸡蛋还有几块素鸡,剩下的全被我爹收起来了。”
李长安一想到刘官宝他爹刘允日常那铁公鸡的做派,顿时一阵默然。
玄武却十分贴心地给刘官宝夹了一块小酥肉。“官宝哥,那你以后就在长安哥这多吃点呗反正他现在是大户了,吃不穷”
李长安听地哈哈大笑,随口附和“就是这意思”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刘官宝得意道,“我都想好了,我既然来了,就不打算走了长安哥,我要跟你去阴馆。”
“胡闹,”李长安懒洋洋地斥责,“你爹娘怎么办”
“让我爹娘一起去啊”刘官宝理所当然地应声,“我爹是铁匠,肯定能帮上你的。”
李长安瞬间坐直了。“官宝,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爹的意思”
别看阴馆如今有工人三千,但这当中的大部分都是手上没有任何技术只会出卖劳力的普通工人。而刘允是铁匠,手艺也不错,正是李长安目前最欠缺的技术工人。
“放心吧,我爹会答应的”刘官宝亦起身摁住了李长安的手背。“一辈子留在刘家村能有什么出息我爹做梦都想把家搬到县城去,就为了能多点生意多挣几个大钱。如今,他儿子我,跟县尊家的公子是铁哥们”
李长安忍俊不禁。“那你也没搬去县城啊”
“那不是因为我们年纪小么”刘官宝笃定地瞥了李长安一眼。“来日方长”
“好就凭你这句来日方长,我一定咬紧牙关努力奋斗,将来带着兄弟们一起风光一起飞”李长安郑重允诺。
别管这话究竟是刘官宝的肺腑之言还是他爹刘允的肺腑之言,总而言之,投资人的一片美意是不能辜负的。更何况,这位投资人还是比a轮更宝贵的天使轮。
时然亦笑着调侃。“可以啊官宝,真不愧是买卖人”
刘官宝尚且能看得出李长安来日前途不可限量,早一天抱大腿,早一天对全家有利。时然岂会不知何况早在李长安还是韩长安的时候,小伙伴们就已经习惯了唯其马首是瞻,完全谈不上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但时然与刘官宝的区别却在于刘官宝能一脸坦荡地将全家的前程都给压上;时然的亲爹时松却因多读了几本诗书,对抱一个孩子的大腿的事还有些羞羞答答地放不开。
刘家此举,时松或许会鄙视刘允的不要脸,但时然却对刘官宝的果决十分佩服。而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他仍是尽心尽责地提醒“计划是不错,不过,你不念书啦”
“念啊阴馆那边不是有扫盲班么”刘官宝轻描淡写地回道,“我把字认全就可以啦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将来能去考状元的。我想过了,我以后把我爹的手艺学全,应该差不多了。”
李长安也觉得差不多了。他这几个小伙伴的启蒙基本都是李长安亲自教的,最是清楚他们每个人的天赋点都点在了哪里。相比会读书的时然,别的小伙伴们大都拿起书本就要打瞌睡,显然都不是读书的料。这段时日以来,黑牛玄武跟着他一同习武,一直兴致勃勃。而刘官宝,从小就对各种手艺活一点就透,哪怕是搓个泥娃娃,也比别人精致。
他起身一摁刘官宝的肩头,转头向时然和黑牛言道“官宝呢,对自己的人生已经很有规划了。你们俩呢,怎么说”
时然与黑牛彼此沉默着交换了一个目光,异口同声地问道“说什么”
望着至今仍装无辜的两人,李长安差点给气笑了,立时拍桌大骂“你们当我瞎啊从晋阳到太原,这一路上你们俩都没说过话”
两人霎时一惊,同时垂头丧气起来。
“玄武,你来说”眼见两人都成了锯嘴葫芦,李长安又伸手一指李玄武。
李玄武自然是什么都听李长安的,卖亲哥卖地毫无负担。“我哥退亲了。”
“退亲什么时候的事”李长安惊道。可不等李玄武答话,他又了然。“是因为师父和师娘”
“是”时然咬着牙,满心忿忿、满脸嘲讽。“李婶一走,他就亲自上门来退亲了,唯恐连累我家。”
时松一向以读书人自居,以读书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是以,一见李家落难就忙不迭地要退亲这种事,时家是干不出来的。甚至,在李婶延医用药的那段时日里,时松还差遣时然悄悄送过两回银钱。可在李婶过世之后,李黑牛就亲自上时家要求退亲,无论时松怎么劝说,他都不肯改主意。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风骨,贫贱不能移;自然也会有读书人的傲气,君既无情我便休。
李黑牛却是满面苦涩,久久才道“小师弟,那时我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小意若嫁给我只能受苦”
时然却冷哼一声,不肯多言。
刘官宝左右一望,忽而道“现在事情不是过去了么”
“如今再结亲,岂非坐实了我时家嫌贫爱富,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时然随口反驳。
刘官宝闻言,也是一窒。
李长安也不禁一声长叹,良久,他才摁着李黑牛的肩头提点道“造化弄人你若有心,他日能够自立门户,再上时家提亲。”
李黑牛点点头,郑重向时然允诺“小师弟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了小意”
时然也知李黑牛那时退亲实有诸多无奈。退亲之后,时然的父亲待李黑牛一如既往,时然与李黑牛感情更深,自然更能体谅他。
“到时候,记得让长安找个够身份的中人来提亲。”他语调低幽地提醒。
读书人嘛,都好面子。时然相信,只要李黑牛给足了时家面子,时松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品过硬的好女婿的。
李黑牛闻言,脸上即刻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我知道啦,小师弟”
李长安这才放下心来,即刻举杯道“好了,咱们兄弟几个一向犹如骨肉至亲,不必为了这点小事生了隔阂。记住,儿女情长只会影响我们拔刀的速度干了”
在场的几个小伙伴连青春期都还没过去,儿女情长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可作为一名合格的脑残粉,他们却都一致认为李长安的话实在帅气,当下起身将酒杯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干了”
三日后,李雍的招生考试如期举行。时隔三天,这一回来到李府参加考试的学子比三天前又多了一倍有余。不但太原郡的学子们来了,就连秦地、冀州、中原地区都有不少学子风尘仆仆地赶来。
李长安并不关心,正如李探微先前所言无论李雍收多少弟子,他都是师兄。于是,他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了新酒楼的选址动工事宜上去了。
就在李长安回到太原的第二天,他就在李延龄的陪同下将李家在太原的铺面全都逛了一圈,可却没有一家铺面的选址能够让他满意。
站在李家最大的金石铺面的门前,李延龄很是无奈。“二郎,这已经是最好的位置了。”
“我知道。”李长安站在街口左右张望了一番,同样无奈。
太原东市是整个太原郡最繁华的一片商业区,但也有且仅有这么两条一横一竖呈丁字形的商业街。两条商业街总长度在五千米左右,其中相对比较短的那一竖长度在一千五百米左右,为南北走向,主要售卖家具铁器衣料等日常用具。而长度在三千米左右的那一横则为东西走向,除了售卖珠宝玉器等贵货之外,也有青楼瓦肆这等销金窟的存在。
李家的金石店铺就立在那一横的中段,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然而,沿街商铺鳞次栉比,这就意味着如果李长安要动土翻新,那势必会惊扰到两边的邻居。更何况,作为一家人来人往的酒楼,金石铺子的这点门面也太逼仄了些。
却是金石铺子斜对面的那处青楼瓦肆不错,占据了小半条街的位置,地方够大够宽敞,看装修也花心思,三层楼面雕梁画栋看着很是雅致。
奈何李延龄把李长安盯地死死的,李长安甚至怀疑他今日看究竟看了那青楼几眼,李延龄都会一一记录在案,事后汇报给李雍知晓。
如果他胆敢走进去,找老板表示要买下这栋楼
相信明天天一亮,整个太原郡都会知晓文宗李雍的孙儿买了一整个青楼的姑娘。然后,李雍就该开祠堂,将他逐出李家了。
只不过,李家这专卖石刻、拓片、竹简等道德文章的铺面跟青楼当了对门,也很让人发噱啊
注意到李长安的视线又向远处投去,李延龄察言观色,即刻解释道“二郎,前面没有铺面了,就是块空地,再远那就是城郊了。”
“空地”李长安微一挑眉,当下道。“过去看看。”
两人沿着街面一直走到了商业街的尽头,果然见到了大块空地。李长安扭头看了眼街面宽阔的商业街,忽然明白了这块光秃秃的空地的用处。
这是用来给快马减速转弯的。
逸马驰道,这在大陈朝还不算是一个罪名,而只是世家子弟炫富取乐的手段。
策马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奔驰,考验的不仅是骑士的技术、马匹的服从性,更是自己这个家族在太原郡话语权。作为世族子弟最常出没的城东商业街,身份地位不够的人根本不敢来此纵马。而胆敢在这惹事的人,即便不慎撞了人或货物,他将付出的代价也是微乎其微。
“这块空地有主么”不等李延龄答复,李长安就已自顾自地拍板。“买下来,酒楼就建在这儿了”
李延龄眉心一跳,立时意识到李长安的这处新酒楼看来是要从造房子开始了。他急忙小声劝道“二郎,这盖楼费时耗力”
“不用木质结构,酒楼改用砖瓦结构。原料从阴馆那边出,麻烦延龄叔给我找一些粗壮的竹子就行。”李长安淡淡回道,显然早就心有成算。
煤炭挖出来之后,最容易制造出来的初级工业品就是红砖、青瓦、瓷片还有水泥。有了这些东西,盖楼也就很简单了。安全起见,李长安仍然决定酒楼的横梁用接近于混凝土的材质,没有钢筋,粗壮的竹子也可以代替。
当然,原本李长安备下这些建材是准备给阴馆的工人们盖宿舍楼的。现在,也只好委屈他们再住半年的土屋和茅屋了。
这砖瓦结构的房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李延龄有生之年还没见过,只好闭嘴不言。反正,从他与李长安共事的这段时间来看,李长安就还没放过根本做不到的豪言。
想法大胆,行事谨慎。这段时间以来,李延龄对李长安的评价很高,为他办事跑腿也愈发尽心尽力。
于是,短短两日后,地契到手,自阴馆送来的各类建材也陆续到位,李长安换上了一套粗布褐衣,带上黑牛玄武官宝三人一起来到了工地上。彼时,自阴馆来的二十名工人和李延龄找来的七八名有盖房经验的工匠也已报到,李长安便顺理成章地就职工头,带着他们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李延龄反对李长安自己出面当厨子,自然也不会认同李长安自己出面盖房子。可这一回,他却实在劝不了李长安,只得战战兢兢地将情况汇报给了李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