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大获成功
尤其是当李长安宣布日后每个月考第一的师弟们都能来食为天免费开一桌时,众师弟们更是人人轰然叫好,那欢呼喝彩声差点没把房顶给掀了。
之后,几乎每一个师弟都预约了席面,准备呼朋唤友地前来消费。这气氛如此热烈,以至于他们竟都忘了问一句什么叫月考
向李雍安利了月考、季考和年末大考的李长安,就此深藏功与名。
有了师弟们的捧场,李长安相信他这间食为天酒楼打开局面,风靡整个太原已是指日可待。
大局已定,李长安也就差不多该启程返回阴馆了。但这次离开前,显然要将先前耽搁许久的事给办了决定他身边书童和贴身仆役的去留。
李长安的想法很是简单,阴馆的条件不比太原,若非仆役扔下主子自顾自地在家享福实在说不过去,他原本是谁也不想带的。但考虑到他那几个仆役在李家的生存状态,李长安便决定将年长的易水和冰鉴二人带去阴馆。
哪知,他话音刚落,他的书童大宝就给跪下了。“二郎,我是您的书童您去哪,我就该去哪”
李长安可不喜欢别人跪他,即刻皱着眉扯住他的胳膊。“起来说话。”
哪知大宝非但不听命,反而哽咽着要挟“二郎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有大宝垂范在先,剩下的六人有样学样竟全都跪了下来,嘤嘤痛哭着大表忠心,要陪李长安一起去阴馆吃苦。
李长安头大不已,可他却实在不是能受人威胁的性格,竟当场起身冷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都退下罢”
李长安话音一落,气氛瞬间凝滞如冰,众人更是张口结舌。他们与李长安相处已近一年,深知他性格开朗不拘小节,对身边仆役更是和蔼可亲。平日里,哪怕他们有何过错,李长安也从来都是一笑而过,未曾真正处罚过他们。
哪知,原来他真正动怒的时候,竟这般威势可怖分明他的语调仍然平静,他的面容也不曾狰狞扭曲,可在场的每一人竟都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退下”李长安再次冷静重复。
“是。”这一回,众仆役再不敢作妖,一个个屏气敛息低眉顺眼地倒退了出去。
众人走后,李长安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等待的狸奴。
两人四目相对,狸奴了然发问“我也要留下吗”
李长安点点头,温和道“留下对你更有好处。”
“为什么这么说”狸奴歪着脑袋看着他。
小孩子一向长很快,这几个月李长安奔波劳碌都未曾好好看过狸奴。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他又长开了不少,虽说在男孩中仍显俏丽,可却已不再会被轻易误认成女娃娃。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好吃好住,他眉宇间的委屈惊恐已淡了不少,说话时也多了不少底气。好似一只被绑架的野猫,终于渐渐养熟成家猫了。
“吴夫子虽然跟我走了,但我会拜托大哥为你授课。你年纪还小,留在太原更加妥当。”李长安牵着他软绵绵的小手,轻声解释。
狸奴闻言却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可我更喜欢吴夫子。”
“这样啊”李长安沉吟片刻,许诺道。“那就再等一年。等明年将宿舍造起来,住宿条件更好些,我再接你去阴馆。”
狸奴闻言,立时高高兴兴地举起了手掌。“君子一言”
李长安笑着与他一击掌,爽快应道“快马一鞭”
出得门来,李长安的一众仆役们都一脸忐忑地等在门外。
狸奴与他们相处日久,这段时日多得他们贴身照顾,自然培养出了感情。此时见他们各个惴惴不安,狸奴不禁小声道“长安哥没有很生气。他说了,要等明年阴馆的宿舍才能造好,到时就接我去那边。”
狸奴这个年纪都能去,别人更加没有不能去的道理。
一众仆役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略有松弛,好似再度燃起期冀。
贴身仆役向来都是最有希望被自家郎君培养成心腹管事的职位,身处如此机要的岗位,即便原先再怎么淡泊名利,都会忍不住激发出一点奋斗心来。尤其经过李长安这大半年的折腾,晋阳的铺面和太原的酒楼先后开张,大伙愈发明白只要能够一直追随在二郎的身侧,来日必定不可限量。倘若在这个时候遭了李长安的厌弃,那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狸奴见状,却忍不住摇头叹道“你们还不明白吗以长安哥的性情,他可以给你们选择的机会,但是他绝对不会受人威胁。”
说完,他便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臂。
狸奴此言一出,大伙的脸上俱是一震。
过了一会,年龄居长的锦瑟便幽幽叹道“二郎性情仁厚却志如坚钢,岂会被我们这蛮不讲理的眼泪所打动方才,的确是我们做错了。”
说着,她便收敛衣裳,端端正正地向狸奴福了福。“锦瑟谢狸奴小郎君指点。”
有锦瑟带头,剩下的六人也一齐向狸奴行礼致谢。
狸奴自觉已帮了大忙,便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红袖姐姐,我要吃点心”
红袖莞尔一笑,即刻上前将狸奴给牵走了。
当天晚餐后,李长安院中的六名贴身仆役与书童大宝终又寻到机会向李长安奉茶请罪,这件事总算是揭过了。
翌日一早,李长安整理行装拜别李雍,准备出发。
启程前,他又将他院中的仆役召集在一起,一字字地吩咐“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狸奴。等阴馆一切就绪,你们的去留我会再行安排。”
于是,众人即刻明白到等明年李长安将狸奴接去阴馆,狸奴必定需要人照顾。届时,狸奴选了谁,谁就有机会与他同去阴馆。
有李长安前一日的冷脸,众仆役们谁都不敢造次,齐齐低头称是。
就连跟在李长安的身边狸奴,听了这番训话也不禁动容。他还记得,他跟着李长安去太原的时候,李长安曾与他说过从未将他视为奴仆。如今一年多过去,李长安果然言出必践,不但没有将他视为奴仆,反而将他在李家仆役的面前尊为了主子。他们本是非亲非故,李长安却能这般照顾他,狸奴的确十分感念。
唯有书童大宝始终不服气,梗着脖子道“二郎,我是你的书童,书童就是要一步不离地跟着自家郎君。”
大宝这话到也是事实,贴身仆役未必需要时时跟着自家郎君,毕竟郎君总有出远门且不方便带着他们的时候。但书童这个职务,从小伴着自己的郎君长大,小时候是玩伴、同学,大了是助手、小厮,本该是李长安最亲近最信任的心腹。如李长安这般常常把自己的书童甩在一边的,实属罕见。
大宝如此尽忠职守,李长安不由一阵好笑,只道“你年纪还小”
哪知他话未说完,大宝就脱口道“二郎比我还小呢”
然而,我内心早已成年。
于是,李长安只能祸水东引。“你既是我书童,就该明白我对你寄予厚望。”
大宝两眼发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虽年少,但性情却沉稳,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一直都很清楚他与抱石风眠的角色定位是截然不同的。抱石和风眠可以因为李长安的一句承诺就安心等待一年,或者在狸奴跟前力求表现。但他作为李长安的书童,忠心应该只能展示给李长安本人。
“如今我的主要任务不是念书,而是庶务。凭你的本领,留在我身边能帮上我吗”
大宝瞬间涨红了脸,久久才又摇了摇头。
“所以,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把该念的书都念了。只有学成了本事,才能来我身边帮我。懂了吗”
“懂了。”大宝艰涩应声,终是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启程时,李雍没有亲来相送,只遣了李梦得李探微和时然三人相送,附带一个缠着李长安要骑马的狸奴。
李长安被闹地无奈,只得将狸奴拎上了马背,自己则牵着马与李梦得并肩同行。
待大伙沉默着走到城门口,李长安终于是朗然一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送到这吧”
“这次去确定要到春节前才能回来吗”李梦得轻声发问。
李长安性情疏阔,李梦得对这个弟弟实在很是喜欢。奈何回到太原后,李长安就经常不着家,李梦得真的很舍不得他。
“春节前一定回来。”李长安郑重承诺。
如果李梦得面对的是李探微,这个时候他应该会有很多嘱咐的话要说。可对着李长安,回想这大半年来家中的变化,李梦得实在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指点他什么。
于是,他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胳膊。“保重”
虽说李梦得一贯寡言,但李长安却能体会到他对自己的手足之情。因而,他微笑着上前分别拥抱三人,正色嘱咐“你们也是。照顾好自己,还有爷爷。”
李家两兄弟终究是世族子弟,虽说这两年来已逐渐习惯了李长安外放的感情表达方式,可在人前终究有些扭捏。是以,这拥抱是一触即分。
唯有时然习以为常,紧紧搂着李长安不放,小声祈求“师兄,你生辰的时候让我去阴馆陪你好不好”
“这算”李长安刚要含笑应声,话音却猛然截断。
弹指一瞬,他迅速放开了时然,直视着他的双目认真回道“这算什么话我的生辰就在元”
哪知,李长安话未说完,李探微忽然发出一声怒吼“慢着”
只见他大力将时然扯了过来,逼问道“时然,你来说李长安的生辰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元月。”时然一脸无辜地看着李探微。
“初几”李探微又问。
“初七啊怎么了”时然的答复却仍旧迅速且准确。
“那你为什么说要去阴馆元月的时候他明明就回来了”李探微仍旧不服气。
“我想去阴馆见识见识嘛”时然不假思索地回道。
李长安此时也抱着双臂走了过来,好气又好笑地发问“三弟,你该不会以为我故意错报自己的生辰就为了赚你一声二哥吧天地良心,我的确比你大半年”
被说破心事,李探微立时气鼓鼓地瞪着李长安,不说话了。
李探微这气呼呼的模样李长安也不是第一回见识了,可这一回他却完全容忍的意思,反而大声质问“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不服气啊让你叫我一声二哥很委屈你吗”
李长安如此理直气壮,反到是让李探微警醒自己的不悌,忙低头辩解“二哥,我没有。”
“没有就好”李长安冷哼一声,又意犹未尽地追问。“现在你该对我说什么”
李探微瞬间面红过耳,眼底都差点盈出泪来。许久,他才哑着声道“二哥对不起。”
“乖了”李长安伸手摸摸李探微的脑袋,终于满意。他相信,李探微应该再也不敢对他的生日有所怀疑了。
所以呢,谎言出了纰漏完全不用慌。只要自己表现地足够理直气壮,心虚的就一定是别人。三弟啊三弟,我与时然八年的师兄弟,大家一个眼神就知道该怎么圆话。要忽悠你,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呀,就安安心心叫我一辈子“二哥”吧,哥哥一定罩着你
冷眼旁观的李梦得却似若有所思,可他却终究一言不发只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马背上的狸奴给抱了下来。
然后,他一手牵着狸奴一手搭住李探微,向李长安颔首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启程吧。”
“知道了,你们也都回吧”
李长安顺口应声,路过时然时又顺手拍了对方一下,丢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只见他一脸春风得意地翻身上马,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亦传来一阵整齐的牵马认蹬的声响。仅仅只是眨眼的工夫,原鹰扬军的一众亲卫、李黑牛与李玄武皆已追随李长安整齐划一地坐在了马背上。就连暂时还不会骑马的刘官宝,此时也已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毛驴背上。
只听马鞭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震响,李长安等一行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城门向阴馆方向疾驰而去。
李长安这一连串气势凛然的行动实在是帅气地让人目眩神迷,以至于狸奴竟忘情地追着滚滚烟尘放声大喊“长安哥,我也要学骑马等你回来,我要学骑马骑马”
李长安早已绝尘远去,狸奴的呼喊声他自然是听不到的。
可在狸奴等人的身后,那些进出城门的陌生人群里,忽然有路过的行人猛然抬起头来,转身将目光牢牢锁在了狸奴的身上。
只见此人身材高大满面虬髯,左侧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自眼角一直贯穿至腮边,瞬间就将他原本英武的外貌改写成了凶悍,以至于围观的人群竟都不自觉地离他远远的。
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并不好惹,然而此刻他双目泛红嘴唇发抖,可双足却沉地似铁一般钉在原地挪不动步。许久,他才蠕动着双唇,轻轻唤了一声“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