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汶不得不说, 洛兰是个非常能存钱的人。
“人都有梦想的么,”洛兰回答道,“比方说我准备给自己攒个镀金骨灰盒。”
骨灰盒真的有必要镀金吗
“我也有存。”安汶笑着说, 她思考了一下,“我打算等服役期满了,就去某个夏季行星买套房子, 要能看到黛色的远山, 白色的风车和茶园,但是要离镇上也不远。”
“听上去很好啊。”洛兰说道。
安汶偶尔会想一想未来。
不知道父母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兄弟姐妹又去做了什么呢
“到时候你可以把你的琴带走。”洛兰慷慨地说,他看着钢琴的样子,大多数是黑色的,还有胡桃木色的和白色,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理论上,如果给他选,他想要个蓝色的。
但是厂家无疑不赞成他这种标新立异的想法。
如果买个便宜的,应该用不了几年,折算下来还是买个贵的划算。
他戳了戳界面, 忍不住感慨要是财政部的在军费开支方面有这种壮士断腕的觉悟就好了。
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为什么去要预算这种事情也要挂在他的头上啊。
黑色, 还是白色,“你喜欢黑色多一点还是白色”洛兰问道。
安汶想了一下。
“白色的吧。”她轻声说道。
洛兰突然想起了什么, “德拉福德小姐邀请你去参加茶话会了么”
“是的。”安汶回答道。
“你准备好一点的衣服吧。”洛兰说道,“不过他们倒是一贯很容易, 你懂的,对出身比较低微的人。”
“我知道。”安汶笑着说。
“说起来,你想成为贵族吗”洛兰问道, “如果你想的话,有机会就去吧。”
安汶笑了笑。
“不想。”她平淡地回答道。
她并没有说谎,她并不想成为什么贵族,人上人没什么意思,但是她也不是喜欢什么人下人,所有人不过是人中人罢了。
虽然这句话已经喊了很多年了,但是直到今天还没有实现。
人人生而平等。
甚至人人死后都不会平等,毕竟有钱人至少可以找个地方埋了,随便死去的人就去当太空垃圾了。
“你相信这个国家会变好么”洛兰问道。
安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是她的家乡,她对帝国的未来自然没什么太多的关注,如果说她最真实的想法,她倒是希望它能保持一种对自己的国家毫无威胁性的恰到好处的贫弱。
当然这句话讲出来十分的没心没肺。
但是帝国对他们的国家是有罪的。
安汶知道最近的战火是帝国在大概二十年前挑起的,然后随着一段时间扩张,战况陷入了焦灼,然后他们开始进行了同归于尽式的破坏,将自己无法据守的行星上的矿藏破坏,居民直接杀死扔进矿坑里。
共和国开始进行了激烈的反扑,开始的时候兵峰直接逼到了帝国的京畿一带,将一半的帝国势力范围都攻陷了,但是新生代的帝国军人迅速成长起来之后,他们恢复了大部分失去的国土,战况再一次陷入了拉锯。
不得不承认,在危机中成长起来的新生代是极其强大的。
这二十年来战战和和,他们是生于乱世的一代,而希望是开在废墟上的花。
“会变好的。”安汶笑着说。
洛兰闻言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有时候感觉自己并不能理解安汶这个人。
都说十九岁的少女是很好懂的,就想湖水一样清澈见底,但是安汶很平静,即使有风来,表面上也不会有波浪,即使是冬日,也不会全然结冰。
静水流深。
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
然而很多时候他又能感觉到她没有在骗自己。
“钢琴什么牌子比较好。”林诺坐在办公桌后面,看到了一条消息出现在了屏幕上,洛兰为什么突然想买钢琴了。
林诺如愿搬到了军事教育部的大楼里,不得不说这里的风景是比战略支援部那栋好多了,他从桌面上拿起了自己的茶叶罐,然后决定给自己泡点茶。
他实在不太喜欢喝咖啡,因为每次喝咖啡总是能让他联想起自己在前线的那段最悲惨的日子,某个上级,算了,直接指名道姓就好了,那位德拉福德先生沉迷于克扣军饷,他曾经有一次三天才分到一顿饭吃,差点以为他一位大好青年就从此交代在这里了。
当时他几乎花了自己这辈子的自律性告诉自己,长官要在士兵之后吃,你忍住,不能去抢士兵的饭。
而且士兵们平均算下来差不多也是一人三天吃了一顿。
他们连队差点没饿死啊。
那位德拉福德先生采购的咖啡也堪称一绝。
他这辈子就没喝过那种玩意。
如果非得认真描述一下的话,就像是冬天路边的雪兑了中药残渣那种感觉。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喝咖啡,从此之后他对咖啡深恶痛绝,什么东西比得上茶叶香呢。
他身后的猫打了个哈欠,表示你说什么都对。
林诺有一只纯白异瞳狮子猫,规训的很好,比方说,从来不上桌子,因此把它带到办公室也是安全的,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是什么涉密人员,更不需要去前线,不会出现远古时期因为指挥官养猫,害得对面部队把自己地堡给轰平的悲剧重演复刻。
“你最近在忙什么”洛兰问道。
“去打了一波分数。”林诺回复道,“说起来我感觉下一代教官里有几个好苗子。”
“那岂不是很好,你没有白来。”洛兰的消息出现在了界面上。
“所以说你为什么突然要买钢琴,你有时间玩这个了”林诺问道,过了几秒钟他收到了洛兰的回复,“安汶想学来着。”
安汶。
林诺向后仰了一下。
他每次看到这个名字,总有一种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而且白菜好像已经摇摇欲坠了。
虽然他很想给洛兰打个电话问问你到底看上了她哪点。
不过洛兰一贯不信任他的眼光。
他想起来从前上学的休息日出去散步,他在一栋楼下面站住了脚。
“这个楼上五楼是个夜总会。”林诺说道。
“唉,你去过”洛兰表示了不解。
“不,我给别人望过风。”林诺言简意赅地说。
他承认自己有很多狐朋狗友,毕竟人一旦有了资本就喜欢去寻欢作乐,不如说吃喝嫖赌是林诺所接触的生活的常态,洛兰这种人才是他人生中的意外。
他倒是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洛兰绝对不会和一位贵族结婚就是了。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聊过恋爱对象的问题,他不知道那家伙的偏好。
但是他除了安汶这个姑娘不单纯,也给不出其他的建议了。
他也说不出什么证据来,只是觉得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林诺看着茶叶在开水中上下漂浮,竖起的尖端略微凸出水面,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上面,感受着热气的熏染。
林诺一直是个沉迷锻炼早睡早起多喝热水的人。
他甚至在鼠标下面压了一本道德经,闲着没事就看看万物生于柔弱死于坚强,他还把桌面换成了“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林诺前几年是个脾气暴躁远近闻名的人,虽然他自认为遇到那种玩意不骂还能留着过年吗,但是为了注意形象一点,他决定以后在心里骂。
不骂是不可能的,憋出病来算谁的呢。
“我从前倒是过过十级。”林诺回复道,“但是我已经快要十年没怎么碰过了,可能现在还剩三级哪不是了。”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所以到底什么牌子好,不同的颜色之间有什么区别么”洛兰问道。
“颜色这种东西,当然她喜欢什么颜色买什么颜色好了。”林诺说道,“说起来我问你,你和她走的这么近好么”
她毕竟只是个勤务兵,虽然看上去的确能力很强,但是如果和她结婚将来恐怕不会有多么锦上添花。
但是洛兰和自己不一样。
同是一双鞋,林诺是上朝廷的,洛兰是走流沙的。
他想起了洛兰那摇摇欲坠的小命,不得不说对于洛兰来说,还是开心比较重要。
“唉,”洛兰看上去陷入了疑惑,“她有什么问题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林诺回复道,“我就是在想如果你要是认真的想和她谈的话,我不推荐送钢琴了,因为成年人学这种东西挺难坚持下去的,送她个泰迪熊什么的不好么”
洛兰沉默了一会。
“我感觉她并没有一时兴起啊。”他的消息出现在了林诺的界面上。
“当然如果学会了以后应该会很快乐。”林诺答道。
“你从前说你中学老师和你说,人一生要学两种东西,一种让你生存,一种让你快乐。”洛兰说道,林诺想起自己的确和他讲过这句话。
林诺是同意这一点的,他还是个琴童的时候,曾经很讨厌那些黑白块,但是某一天他在某个行星的废墟上看到了一架居然还算完好的钢琴的时候。
他坐了下来。
弹了点东西。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很愉快,就像是逸散在了空气之中,浮游在星辰大海中似的,参谋们到底有多么不聪明或者上司有多怠惰,他都可以暂时的忘记。
帝国的人当然是可以生存下去的,贵族们虽然为非作歹,但是多少还是会剩那么一小口给大家分着吃的,毕竟那次克扣军饷,不也给了他们三天一顿饭吗。
如果躺着不动的话,还不至于饿死。
但是人类不止需要生存,还需要快乐。
他们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屏幕,“那当然很好了,我觉得几个老牌子都不错,我等下发你店址。”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想要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