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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笼中之鸟
    “你知道我这个人, 没什么意思的。”洛兰轻声说道。

    他知道自己是个没什么反抗精神的人,他对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能尽量的忍耐。

    可能是太早的就被把膝盖打断了,他连自己的童年都记不起了有什么叛逆的年纪了, 七岁八岁狗也嫌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乖顺和沉默地生活着。

    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那个圆环。

    这是帝国的秘密警察,为他扣上的东西。

    是一种隐秘的无期徒刑。

    只要他们愿意调查, 就会迅速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是一个定位器。

    他的忠诚不受他们信任,他年纪轻轻就进入了高层,按照某些秘而不宣的规矩,他至少要带着这个东西十年。

    然而如果他的父亲就是这个帝国的既得利益者们,他就不用这个东西了。

    他的父母给他写了信,问他为什么不接受这个东西, 质问他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他最终被各个方面的压力压垮了。

    然而他在心里知道,即使过了十年,他依旧是个不受信任的人,比方说他们不可能拆掉自己房子里的监控, 也不可能, 放任自己去做什么喜欢的事情。

    他此生不过, 笼中之鸟。

    “你说,外面的世界好么”洛兰忍不住轻声问道。

    天光从他的背后照了下来, 他的脸却藏在阴影里,“我这辈子都没怎么有过自己的人生。”

    “但是我知道你是外面的人。”洛兰平静地说道, “我能嗅到一种奇怪的感觉。”

    安汶不是被圈养长大的动物,他早就感觉到了这一点,这个少女未来一定见到很多东西, 比方说在宇宙尽头燃烧爆炸的恒星照亮了希伯来的早晨,比方说升腾弥散的星云,比方说生长了千百年的古木和上面巨大的发光昆虫。

    永恒的瑰丽的群星之下,有少女在绯红色的晚霞下买一个樱花味的冰淇淋,抑或是暴雨倾盆中走失的猫咪。

    “外面的世界。”安汶轻声重复道。

    她曾不动声色地从死者的手上拿出需要的东西,也曾坐在自己的飞船里喝一杯加冰的饮料,她不敢说自己有多自由,但是她比洛兰多了很多退路。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自由真的很好么”洛兰问道。

    安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做奴隶有做奴隶的安稳,忙碌者有忙碌者的成就,但是,没有人可以让人,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银色的圆环上。

    “如果我是你的话先生,”安汶轻声说道,“我就掰断自己的手指也要把这个东西拿下来。”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喜不喜欢,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外面的世界的。”安汶说道。

    他如果真的一切都可以忍受,一切都可以随遇而安的话,为什么他不跟德拉福德小姐走呢。

    洛兰微微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看向了地面。

    明天就要回到军中了,

    他快要年满三十三岁了,可是今年大概又是一个无人庆祝的生日,虽然他很擅长讨人喜欢,但是总是有些利益冲突者对他不快,所以他的生日永远被所有人若有若无的忽略,他自己也不愿意过,因为这样会让人觉得他在结党,在图谋不轨。

    如果他是个自由的人的话,他应该已经有了很多的朋友吧。

    也许也已经恋爱了。

    安汶坐了下来,她垂下了眼睛,看着自己漂亮的指甲,“说起来,如果你好奇外面的世界,我可以带你去看看的。”

    “等你有空了。”安汶轻声说道。

    “会报警的吧。”洛兰低声说。

    他出现在所有不该出现的地方,都会触发警报。

    “你害怕么”安汶说道。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就像披着雪的火山。

    “不害怕。”洛兰摇了摇头,“只是一直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医生给你写了那么多邮件。”安汶转过了眼睛看着他的脸,“你也不怕给他添麻烦。”

    “我体质本来就不好,而且我身边缺好几个人手。”洛兰轻声说道,“他们说很快给我委派,但是一直都是空缺的,所以都只能我自己扛。”

    “你想下班之后去打牌什么的吗,或者去看电影。”安汶问道。

    洛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打扑克。”

    他也不太喜欢玩游戏。

    “听上去你好像在鼓励我玩忽职守。”洛兰轻声笑了笑。

    安汶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个本事,毕竟这家伙排队的时候都在看文献。

    洛兰捂住了眼睛,“杀人的技巧追求到最后也没什么用。”

    “把该死的人杀掉,就会让很多不该死的人活下去了,怎么能说没有什么用呢。”安汶轻声说道。

    洛兰笑了一声。

    “话虽然是这么讲的,谁该死呢,你觉得是我该死,还是莱格该死。”他问道,伸出手在自己的头旁边比划了一下,“人家不是说,让各国的领导人互相扔,保证两周之内停战的么。”

    “我不希望你死。”安汶说道,“你也还年轻啊。”

    “只要你还想活下去,只要你想到外面的世界去。”安汶轻声说,她抓起了青年的手,让他看着自己的脸,“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发誓会救你。”

    救我。

    洛兰看着少女湛蓝色的眼睛,里面安静而坚定,又透露着一种毅然决然破釜沉舟的决绝。

    如果是旁人,他会忍不住在心里想,你怎么可能救得了我,我的一生剩下的日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但是是这个少女的话。

    安汶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让人信服的力量。

    “要是你不想这么死掉的话,”安汶轻声说道,“愿意越狱么”

    洛兰后退了一步,他一时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骨子里埋着对国家深深的忠诚,只要他们还能用到自己一天,自己就必须坚持着下去,但是他越发的发现自己的努力和牺牲似乎对这个国家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而他得到的回报又少的可怜。

    甚至他的人生中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流放,不过他到现在依旧觉得当时并没有做错什么。

    设立安全区本来就是不应该做的。

    没有人知道他被秘密叫去喝茶了。

    他们问他是不是有所图谋。

    洛兰至今记得那间办公室,那白色的刺眼的灯光,他们反复询问着他各种问题,试图希望能测试出他有没有说谎,他已经两天没有合过眼睛了,他们的问题在他听来已经支离破碎了。

    “没有。”洛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没有收受任何人的贿赂。”

    “也没有怀疑帝国的正确性。”

    他只是不想让无关的人,白白死去罢了。

    洛兰原以为自己不会受到多么严重的盘问,毕竟他并没有被名义上的革职查办,也不是什么犯人,但是只能说他见识短浅,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多不留任何伤口的折磨人的办法。

    先是睡眠剥夺,他足足有两天几乎没有睡过了,自然而然地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他们将他房间里的温度调到了至少三十五度,他感觉自己应该已经中暑了,反胃,头痛,甚至于视线无法聚焦。

    他开始陷入半昏迷中,零零散散的噩梦千奇百怪。

    他动弹不得,就像是沉进了淤泥里一样,他醒来的时候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他挣扎地抬起了一只手,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圆环。

    帝国警察笑着说,这个以后就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了。

    他三天之内瘦了七八斤,整个人都绵软无力,然而他记得自己直接一拳招呼在了那个人的脸上,然后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霜白色的医疗床,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只记得自己折断了那个家伙的腕骨,让他跌坐在了地上。

    然后他从警察的腰间拽出了他的枪。

    红色的准星出现在了那人惊慌失措的额头上。

    “洛兰元帅,不是我的意思,我怎么能决定这么大的事情呢。”他张皇失措地求饶道。

    眼前的白发青年看上去跌跌撞撞,站立不稳,但是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他的拇指动了一下,熟练地肌肉记忆一般滑开了保险。

    杀人这种事情对于洛兰而言,从不陌生。

    也没有什么需要克服的心理障碍。

    他明显发烧了,眼睛里满是血丝,看上去好似已经堕落成了恶魔。

    然而僵持了一会。

    洛兰把枪扔在了地上,无声无息地昏了过去。

    警察战战兢兢地爬了过去,这个青年的确是失去意识了,他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微地张着,似乎在轻声说着什么,然而却没有声音。

    有眼泪从他白色的睫毛里流出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白发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竟然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抗议,他也没法结果了眼前的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的性命,他是个没有什么出息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只是会哭而已。

    “是不是挺没用的。”洛兰轻声问道。

    安汶想如果这句话让莱格听见的话,那家伙保不准会给自己脑袋一枪的,洛兰都没用了,自己还活着浪费什么粮食。

    “我觉得是他们没用。”安汶答道。

    不信自己能拥有真正的忠诚,胆小如鼠,却也只能伤害真的对自己好的人。

    自己天天在各种地方流窜,安全局在也没给自己装个自爆炸弹啊。

    “人要是不能哭,就是病了。”安汶笑了笑,“要是轮到我的话,我哭的比你大声多了。”

    她自作主张地伸出了手,抓住了那个银色的圆环。

    我既身怀利刃,自当斩断不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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