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在车里待着, 我一会儿就回来。”
到了警察局门口,傅时靖打算下车,贺猗却拽住他胳膊怎么也不松手, 看着他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傅时靖有些意外, 他总觉得今晚的贺猗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是生怕他出了什么事一样,虽然他自己也确实因为这场车祸出了一身后知后觉的冷汗。
“我只是去做个笔录调查而已,你不用担心。”
他安慰他,贺猗却还是不放心,说话时连声调都有些颤抖,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你要去做笔录”
“今晚楚行街发生了追尾事故,出事的人和车都是公司的。”傅时靖瞒不下去,只能如实交代,“现在不光伤者家属找上了门来,还有警察, 但是你放心, 我只是配合他们调查一下而已, 又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你难不成还盼着我出事吃牢饭啊“
即便在这种焦头烂额的局面下,傅时靖还是语气诙谐地冲着他笑了笑,贺猗却差点儿因为他这抹装作若无其事的笑意险些绷不住嘴角。
出事的人和车都是傅时靖的,今天晚上, 傅时靖原本坐的就是那辆揽胜,只是中途因为一个电话临时起意改了线路,所以才避免了被车祸波及。
可贺猗却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寒, 今晚那场惨不忍睹的车祸就发生在他眼前,如果不是傅时靖及时换了线路,那么现在躺在医院抢救室里的人就该是他。
即便是以前,他再怎么讨厌看不惯傅时靖,也从来没有过想要他去死的想法,更何况是现在
他抬头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坐在车里用力揉了把脸,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然而831那个尾数的号码早就成了空号。
最后,裴双意似乎是猜到他会找他,一个陌生的号码很快打了过来,贺猗一丝犹豫也没有,直接接通了。
“贺哥,怎么了你是哭了么为什么声音听起来那么沙哑啊”听着那头略带戏谑的话语,贺猗强忍着内心的怒火,竭力平静下来,“电话是你打的”
今晚傅时靖之所以会那么突兀地回来,是因为他在坐上那辆车之前,有电话打了过来,说南路今晚会发生车祸,他可能会出事,所以傅时靖才会在沿街出来找到他时那么慌乱,也因此阴差阳错地躲开了车祸。
然而在此之前,那辆揽胜本该去的地方是市中心的金河路,行驶方向和他们所在的楚行街南路明明就是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却在裴双意警告他之后,这辆车连同车上的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发生车祸的那个地方。
他虽然一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出自于裴双意的手笔,可贺猗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如果傅时靖在坐上这辆车之前就接到了这个电话,那说明裴双意是没打算一开始就弄死他的,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制造一场车祸,让其他无辜的人跟着丧命
“”
然而对面的人在听到他的问题时却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贺猗坐不住时,裴双意才声音很轻的笑了笑,“你应该感谢是你自己救了他。”
“你什么意思”贺猗喉咙发紧。
裴双意神色却阴鸷下来,说出的话透着抹机制般的冰冷无情,“贺哥,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心慈手软舍不得杀他吧不是,你错了,我也只不过是看在你的份上才饶了他一命,不然你觉得我会为什么放过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充满挑衅的语气显然让贺猗怒火更甚,甚至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恶寒,“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法律和人性你信不信”
“怎么你不会想去告我吧”
裴双意失笑,“贺哥,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如果有个人敢光明正大的告诉你他杀了人,你觉得他会给你机会让你找到他杀人的证据么犯罪讲动机,抓人靠证据,在这两样都不存在的前提下,你觉得你能如何仅仅靠你的一面之词和这一个简单的通话记录”
他这句话成功地让贺猗录音的动作一顿,仿佛他所有的举动都被无形的监视着一样,裴双意不以为意地一笑,“其实你不用顾虑那么多的,有些真相你明明可以去戳破的,还是说,你对自己和傅时靖没有信心啊”
“怕警察知道你曾经在医院看过病,有过精神疾病的问询病史,觉得你说出去的所谓的真相都来自于你的臆想,还是觉得傅时靖他压根就对付不了我,反而会因为一时冲动身陷牢狱之灾从云端跌入泥泞之中啊”
“”
他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底线上来回侵犯,漫不经心地说着威胁他的话,“更何况,你以前不是挺讨厌他的么怎么现在又突然舍不得了是不是傅时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贺哥,不如咱们还是考虑考虑把他杀了吧,你只是一时被他迷了眼”
“裴双意”
贺猗骤然忍无可忍地怒吼出声,手背上青筋暴起,挥起一拳猛地砸在了车门上,“你是不是找死我告诉你,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老子他妈的第一个弄死你”
“贺哥,你冲动了。”
话音方落,裴双意的声音又陡然柔和下来,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你不该因为他变成这样的,你怎么能喜欢他啊,是因为傅时靖有钱么不,你不像是那么肤浅的人,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喜欢他啊”
“”
贺猗被他气到几近吐血,他始终也想不明白裴双意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更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眼瞎跟这种人在一起,他暴怒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已久的崩溃,鼻音浓重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乞求,“裴双意,算我他妈求你,你有病就去治,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放过我,放过他,放过那些无辜的人行不行”
“我就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也不行么”
裴双意却因为他的反应有些委屈,“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为什么都不能满足我你忍心看着更多的人因为我们之间的纷争而无辜遭殃贺哥,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已啊,其实从始至终最狠心的人是你才对,是你害了那些倒霉鬼,再不济,你带我去见他吧贺哥,如果你愿意,我也不介意他做我们两人之间的插足者”
话音未落,贺猗直接面色铁青地挂断了电话。
无言的沉默和压抑在周身蔓延,他坐在车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竭力压制住了自己已经濒临暴走的情绪。
不久,傅时靖回到了车上。
似乎是事情变得有些难办,傅时靖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贺猗也依旧伪装的很好,没让他看出来,他仔细询问了下,才知道警察怀疑这起车祸另有隐情。
“车子abs被人为破坏掉了,导致车轮抱死,方向盘无法转弯,也因此没有办法及时避开追尾。”傅时靖揉了揉眉心,刚才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追问,显然让他有些疲倦,“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abs是制动防抱死系统装置,用来增大车胎摩擦力,避免在紧急刹车时,车轮出现方向失控和侧滑,但是这确实不是最关键的,现在警察局的人正在着手调查事情的所有起因,知道傅时靖本该坐着这辆车,然而却很碰巧的在车祸出现之前接了通电话避免了车祸。
虽然这一切听起来很巧合,没有什么确切的理由值得怀疑,但是很不巧的是,警察在查证那个号码时,也就是不久前裴双意打给他的那个号码,显示此号码已经在很久之前就注销了,并且无法查询所有的通话记录。
碰巧在坐车前接了个号码不存在的电话,车子的abs系统还很碰巧的在今天车祸发生之前被人为破坏掉了,更碰巧的是,车祸发生了。
这三件事看着没什么联系,可桩桩件件却都跟傅时靖脱离不了关系,即便他没有所谓的犯罪动机,可仅这一点,他就足够被人以充分的理由怀疑。
“你的意思是”贺猗难以置信,“他们现在怀疑这起车祸跟你脱不开关系即便真的不是你做的”
傅时靖皱着眉头算是应了一声。
“”
贺猗说不出话,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傅时靖,裴双意显然一早就料到了所有的可能性,所以即便他把真相说出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警察压根不会相信他说的话,甚至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哪怕警察对他的话保持存疑,但是难保裴双意就能轻易被揪出来,事到如今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只要提出哪怕一个问题,裴双意就会有相应的对策来解决掉。
任谁被当做嫌疑对象都会感到心焦如焚,然而傅时靖却出乎意料的很快冷静了下来,甚至有余力安慰他,“你不用担心,他们也只是怀疑,不是我做的我怕什么,更何况傅家还在,我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出事”
他说的话贺猗都明白,不论发生什么,傅家肯定会第一时间护住傅时靖,然而比起担心傅时靖会不会因为所谓的陷害而有牢狱之灾,更棘手的事显然还在后面。
造成追尾事故的司机已经被抓,但是因为突发心肌梗休克还在抢救,追尾原因目前尚在调查之中,而负责驾驶揽胜的司机大叔却因为重伤不愈,已经被医院宣布抢救无效,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病人家属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冲进来医院哭闹,而原本坐在后座的王彬虽然侥幸逃过了一劫,但是因为重创导致颅面以及下肢骨折,依旧在抢救之中。
一场车祸,一死一伤还有一个突发疾病。
先不说被目前被怀疑这件事还有待商榷,光丧失一条人命,以及王彬这样的老骨干突然出事就足以让傅时靖的信誉在公司出现变动,给他加压彻底拉垮他。
“病人家属那边已经派人去安抚了,王总那里还没消息,但是已经在极力抢救之中,只是这件事可能没必要瞒下去了,傅老爷子已经知道了。”
陈枳最后回复完消息,时间已经是深夜凌晨一点多了,接连几天的奔波劳碌,再加上今天一直就没停下来休息过,傅时靖显然就有些撑不住。
贺猗也看得出他脸色不怎么好看,他知道傅时靖有胃病,看他这脸色压根就是自己不在的那几天也没好好吃饭,结果第一时间知道车祸发生,竟然还想着给他煮面先把他安顿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废物一样,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忙也帮不上,明明傅时靖自己都有一堆事忙不过来,他还整天想着添堵,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却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把真相说出口。
他每次都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侥幸心理妄图逃过一劫,只要他不去主动招惹别人,就不会有事的想法安于现状,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甚至错的彻底。
无论他怎么选择,现实的恶意永远不会放过他。
他们从警察局出来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傅时靖本来打算先去医院看看情况,但是陈枳没让去,医院那边家属情绪不稳定,怕会殃及到他们发生不必要的乱子。
只是碍于王彬身份的重要性还有具体状况,从医院回来后,傅时靖就没敢闭眼休息过。
贺猗也劝不了他,只能尝试着去下了一碗面,打算先让他垫垫肚子免得犯了胃病,但是介于他大概真的做的太难吃,傅时靖刚吃两口就吐了出来。
“真的很难吃啊“
贺猗看着他因为剧烈干呕而暴起青筋的的额角,连忙抢过他手里的碗筷放到了一边,凑上前焦急地替他拍了拍后背。
年少时是因为养尊处优惯了不需要做饭这项技能,后来家里发生变故,为了谋生还有职业需求,他没时间研究做饭,每次都是随便吃吃应付了事,连最简单的番茄炒蛋都能做的让人难以下咽,以至于傅时靖每次都怀疑他到底是靠吃什么才活到那么大的。
所以他们在一起后,傅时靖也不让他做饭了,反而每次都会提前回来给他做饭陪他吃,偶尔他自己在外吃工作餐或者有其他工作人员带吃的,反正也饿不着。
“还好。”傅时靖拿纸擦了擦嘴,“我没有半夜吃东西的习惯,又不饿,本来就吃不了多少。”
看他脸色不怎么好看,傅时靖没忍住笑了一下,“我又没怪你,怎么从一见面开始就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是在怪我这几天丢下你没回来,还是你背着我在外面找人了,看不得我回来啊”
他本来也就是借着这句话开开玩笑,想调和一下气氛,结果他一说完,贺猗脸色更难看了,他皮肤本来就白,被他这么一说,脸上肉眼可见的血色尽失。
半晌不得贺猗回答,这下轮到傅时靖脸色不好了,他有些难以置信,“你别跟我说是真的。”
“不是。”
就在傅时靖一颗心几乎悬到顶峰上时,贺猗出声否认了,然而下一刻他又喉头一紧。
“但是实际情况可能比这个更恶劣。”
“”
他知道贺猗甚少有开玩笑的爱好,更不会拿这种事涉及底线的事说笑,所以每次贺猗除了说气话,他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当真甚至放在心上,然而当贺猗真的一本正经说出这话时,傅时靖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展现自己的心情了。
“贺猗。”
他掩下内心的不安,神色变得冷峻,“你最好别跟我开玩笑,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儿。”
“我没开玩笑。”
贺猗现在只觉得他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跟喉咙里扎了根针一样刺痛,可他不得不说,“我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但是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既然已经有了承诺,我就绝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我只是想你听我说完后能不能冷静一下,至少别冲动。”
“你说吧。”两分钟过后,傅时靖压下心里的猜疑和不安,目光笔直地看向他。
于是,贺猗硬着头皮说了,把他目前知道的所有关于裴双意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个干净,说完后空气也显而易见的安静了下来。
傅时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脸上的错愕和厌恶再也掩饰不住,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所以,你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跟他纠缠在一起了”
“不是,我不知道他还活着,我之前也根本不知道他会用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手段来接近我”
任谁也想不到现实世界里一个本该死无全尸的人会在某一日完好无损的重新归来,甚至换了一副崭新的面孔,这种事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超越常识的存在,最多也只可能发生在艺术加工过的创作之中,贺猗也一样觉得不可思议,可当他知道自己穿书的那一刻时,这个世界就注定是魔幻的。
“所以呢”傅时靖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在y城时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我以为那个时候不会再跟你有交集了。”
贺猗慢慢抬起眼看他,琥珀色的瞳孔被头顶的照灯衬得如同水一样通透,“我骂过他也打过他了,可我怎么也甩不掉他,当初他自己也说了,以后不会再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更何况现在回了a市那么久,他也确实没有再出现过了,我才以为”
“你以为什么”傅时靖的神色堪称冰冷,“你以为他不会再找你了,所以你觉得可以息事宁人了”
看贺猗那副默然无声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别生气,可就是控制不住,傅时靖现在只觉得好笑,十分好笑,“贺猗,我真的不知道,你有时候是真的蠢,还是在装傻。”
“”
他无视他眼底的错愕,怒火在心头中烧,“你是不是受虐狂啊,他当初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他说什么你都信,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说以后不会再伤害你,你还他妈信,可我呢我作为你的男朋友,你什么时候真的信任过我”
“他一句顶我十句,他难受一下你恨不得把心给他,可我呢因为你,我千里迢迢跑去救你,因为你,我花时间陪你痊愈,因为你,我脑出血几乎没命,因为你,我差点儿死在车祸里,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还因为以前的事恨着我,所以诚心想报复我啊”
贺猗也不是没被人骂过,各种恶毒下流的字眼都有,可现在他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听起来没有一丝一毫恶意的话,此时此刻却让他难受到几近窒息。
可他还是想解释,他一点也不想让傅时靖误会,不是他真的不信任他,而是他不想让傅时靖觉得他的喜欢和真心于他而言全是错付,没有人情愿自己被人骗。
他注视着那双镜片后,傅时靖眼里再也止不住熠闪的泪光,竭力稳住了呼吸和声音里不自觉带上的颤栗,沉声静气,一字一句道“如果我不信任你,我现在会选择继续待在y城,过我自己的日子,发展我自己的事业,甚至到老死,都不会再踏回这个城市一步,可是我回来了,就只是因为你。”
“我是信任你,才会陪着你去面对未来种种不确定的因素,哪怕你的家人以后不会接受我;我是信任你,才会在你面前示弱说我离不开你,想试着满足你的好强心,让你觉得跟我做爱不至于那么丢脸;我是信任你,才会花剩下的时间来赌你一个人,哪怕你以后不需要我了,你依旧可以生活无忧,我却只能一个人退圈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自以为是的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对你而言很不公平,可这就是现实”
他一口气不带停歇的说完这些,神情越发认真坚定,可嗓音也越来越沙哑破碎,“以前我总觉得,有些为别人做过的事没必要说出口,因为会显得很刻意很矫情,可今天我不得不说,你可以骂我,骂我懦弱骂我自私,骂我为了图眼前的安稳而不顾后果,可你不能误解我,误解我的喜欢都是假的,误解我是个骗取你真心的骗子。”
“”
或许是憋的太久,胸口隐隐有些发疼,他以前只知道人哭得太久会大脑缺氧头晕想吐,所以从来都不喜欢轻易流眼泪,可现在他发现,哭不哭都会难受。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冲动的么”
贺猗定定地看着他,以往从来不主动让步的人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懂得去率先妥协,他声音很轻,“所以,我们能不能不要吵了,有些事不是吵架就可以解决的,哪怕坐下来想想办法”
“那好啊。”
傅时靖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泪光闪烁,仍勉强对他笑了一下,“我不跟你吵,你把他给我叫出来。”
“”
“既然今天这件事是由他而起,那把他弄死不就行了么”傅时靖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脸上强撑出的笑意突然就有些挂不住,“怎么了舍不得还是不敢你现在怕什么有我在,你难不成还怕他报复你啊”
“我不是舍不得。”
贺猗觉得心累,“你能不能先冷静冷静,如果真是把他弄死那么简单,那他一早就不该活着。”
“到底是我冷静还是你冷静”傅时靖忍无可忍 ,“我再冷静下去,今天晚上死的人就他妈是我”
“”
“别的事我可以听你的,这件事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傅时靖慢慢伸手握住他双肩,眼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乞求,“贺猗,你告诉我,谁才是你男朋友谁才是以后会跟你走完余生的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他妈现在包庇的是一个杀人犯”
“我知道。”他沉默良久,才终于正视他眼中的乞求,然而说出的话却让傅时靖的心瞬间凉了一半,“可是我告诉你了,能有什么用”
“你觉得我对付不了他”
“你想怎么对付他杀了他吗”
贺猗强忍着内心的刺痛,缓缓伸手握住他手腕,“这些我不是没想过,他是罪无可恕,可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搭上自己就不能先按兵不动,花时间找到证据,把幕后的人一起揪出来,送他们坐牢让他们伏法吗”
“那就要为了这些看不见的正义和规矩,把命一起赔进去你忘了今晚是谁先动手的”傅时靖完全理解不了他,甚至觉得他不可理喻,“贺猗,我发现你有时候不是善良,你就是蠢,蠢的无可救药,正义这个东西不是什么时候都存在,你知道为什么有警察和法律的存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多的犯罪存在么”
“不是打击力度不够,而是功亏于你这种妇人之仁的人”说到这里,他猛地甩开他的胳膊,“说到底,就是你这种到处散播烂好心的伪善者多了,才会有这么多罪犯猖獗肆意所以才会活该被他们盯上制造恐慌和危机搅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他强你更强,难道那些人还能有机会伤害你”
“那你去找出他弄死他,你能得到什么”
贺猗现在连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了,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已经无话可说,他垂下眼,心情失落到极致,“你觉得弱者活该被欺负,可这是人情社会,不是原始森林,即便你什么都有了,可你现在不还是受制于人处处不得志真正强大到足够藐视一切的人都只是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部分,如果连他们都歧视弱者,那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地狱,你口中的鸡犬不宁。”
“你如果真的能有能力对付一切,我现在也用不着出门还要避着你,不能光明正大的对别人说我们俩是什么关系,面对旁人的猜测和询问时还要笑着说谎你如果执意要弄死他,你有考虑过后果么”
“我承认我就是怕,怕你出事,怕我现在好不容易拥有的安宁又被人打破,当初在国外那种诚惶诚恐疑心暗鬼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呢你弄死他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届时不光你和我都受到影响,甚至还有可能分开。”
“那你要我怎么办忍着明明知道有个变态整天惦记着我的男朋友,我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忍着”
傅时靖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突然就想到当初在蒙特利尔,裴双意带着贺猗在邮轮上借着手机视频故意恶心他的那一段回忆,“我真的不知道是该夸你性情坚韧,还是怪我占有欲太旺盛自以为是,你真的觉得我会有时间容忍这种变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吗你说你讨厌他,是,可这有什么用呢,他不还是一次次的来找你如果换作我整天跟别人不清不楚,你一不在,他就私底下来找我,你又会怎么想你肯定二话不说离开我了吧”
“贺猗,有些难听的话我本来不想说,可我只要一想到他看你的眼神,在你身上留下的纹身还有对你做过的那些龌龊事,你不觉得恶心,我他妈都替你觉得恶心如果不是我还顾忌你的感受,他没死之前,老子会把你锁起来,情愿你一辈子都别想出这个门半步”
“”
“砰”地一声,门被人重重摔上。
似乎是真的再难容忍和他继续共处一室,抑或是这个问题真的死死踩住了傅时靖的底线,这股冲着他来的火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
直到今天,甚至是这一刻。
他好像才终于明白过来,有些事情不是三观和性格合不合的问题,不同的生活环境和家庭条件下滋养出来的人,天生看待问题的角度和立场本就不一样。
他觉得傅时靖冲动,傅时靖就觉得他伪善。
想要爱上一个人很容易,想要改变一个人却很难。
或许他们俩都没错,人与人本就很难做到感同身受,并非是他们不够相爱,只是缺少互相迁就,又或许是真的如同傅时靖所说的那样,是他蠢到无可救药。
这一夜注定无眠。
傅时靖离开之前,陈枳碰巧打来了一个电话,说王彬的手术结束,情况有所好转,他离开家之前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鞋柜旁放着的那双拖鞋是贺猗出门前穿的那双,直接拿起它扔进了楼下的垃圾处理箱里。
“傅总。”
陈枳早早提前在楼下等着他,一上了车就发现傅时靖脸色不怎么好看,看着不像是因为生气导致的,而是肉眼可见的苍白病弱,她想起傅时靖前不久刚因为胃溃疡手术后旧创复发,今天忙到凌晨,医生嘱咐的药估计还没吃,刚想说什么,傅时靖就面色僵硬地打断了她,“明天找几个物业公司的人,编个理由挨个排查f6的门户,尤其是我住的那一层,然后找个聪明机灵点的,跟着贺猗。”
陈枳本来无意多问,但听见最后一句话还是愣了一下,“跟着贺先生这是”
“看着他,顺便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靠近他,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如果没出现意外不必表露踪迹,但是一定要聪明,注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贺猗也不行。”
“是。”陈枳揣测不安地点头应下。
一直到驶出住宅区,傅时靖都没再说话,道路两旁的路灯射进车窗里,灰白交替的光影一寸寸掠过他苍白的脸庞,搁在身前的手指却微微收紧,手心里攥着的方帕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雅雅卷卷”x1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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