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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一更·瘦腰郎君·其十六
    他拿起黏在一处的敲糖, 掰下一点,尝试着送入自己口中。

    然而,他的手指颤抖了, 以致于敲糖从他的指尖跌落了下去。

    他将敲糖从锦被上捡了起来,再次尝试着送入自己口中。

    他努力地稳住了自己的手指,还算顺利地将敲糖凑近了自己的唇瓣。

    这敲糖已抵上唇瓣了, 只需再往里一些,他便能尝到敲糖的滋味了。

    爹爹暴怒的脸霎时闯入了他脑中,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已然回忆起被竹条抽打的痛楚了。

    一下又一下, 一下又一下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

    即使他不住地求饶,即使他皮开肉绽, 鲜血淋漓,即使他气息奄奄,命不久矣,爹爹都没有心软, 如同虞念卿一般。

    即使他甘愿承受虞念卿的种种羞辱,虞念卿亦没有心软。

    是他不够好, 远远及不上阿兄,爹爹与虞念卿才会心如铁石。

    他终是将敲糖丢入了自己口中,甜味势如破竹地蔓延开去,教他想起了龙井酥的滋味。

    身体瞬间不受他的控制了,当即将敲糖吐在了掌心。

    他盯着敲糖,怅然地道“连敲糖都不敢吃的我, 被念卿所厌恶理所当然。”

    少时,他将吃过的敲糖扔了,又将余下的敲糖包了起来, 藏好,当作念想。

    而后,他便强迫自己阖上了双目。

    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未能入睡。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才勉强睡着了。

    他发梦了,乱七八糟的梦交织在一处,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难受得睁开了双目,视野内一片昏晦,不知是他仅仅睡了几个时辰,抑或是睡了一日有余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坐起身来,欲要沐浴一番。

    打开房门,左右不见下人,他便自己烧水去了。

    听得一慢两快的打更声,他方才知晓现下是三更天。

    烧了水,沐浴罢,他便又睡下了。

    明明已睡过一觉了,他竟然仍是觉得精疲力竭。

    又睡了一觉后,他的神志尚未回笼,房门居然被打开了。

    是念卿么

    他满心忐忑地下了床榻,向门口走去,却只见到了如兰。

    如兰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提着畚箕,乍然见得宋若翡,吃惊地将扫帚与畚箕齐齐扔了,激动地道“夫人,你是何时回来的”

    宋若翡不答反问“今日是十一月初几”

    如兰答道“今日是十一月初四。”

    宋若翡与虞念卿的生辰是十一月初三。

    换言之,宋若翡这两觉加起来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我是昨夜回来的。”他询问道,“生意上可有出现甚么问题”

    如兰愧疚地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相较于去年同期,生意差了不少。”

    宋若翡安慰道“我知晓了,是我自己不负责任地将生意都丢给了你与新雪等人,你不必自责。”

    如兰端详着宋若翡,逾矩地问道“夫人,你为何瘦了这么多是少爷欺负你了么”

    起初宋若翡与虞念卿不对付,她甚是讨厌虞念卿,后来,宋若翡与虞念卿处得不错,她才对虞念卿改观了。

    “少爷他”宋若翡顿了顿,“少爷他可能不会回家了。”

    如兰是被宋若翡救回来的,只认宋若翡这个主子,闻言,第一反应是大喜过望,虞念卿走了,从今往后,这虞府便完完全全由宋若翡做主了。

    由于宋若翡满面愁容,她忍不住道“夫人要不要去将少爷找回来”

    宋若翡摇了摇首“不必了。”

    如兰知趣地道“夫人一路辛苦,奴婢不打扰夫人歇息了。”

    “我不想歇息了,你将这几个月的账本拿来给我。”再想虞念卿无济于事,宋若翡得将自己的脑子,自己的时间,用别的事情填满。

    整整看了四日的账本后,宋若翡方才看完十分之六的账本。

    入夜后,他正打算沐浴,房门突地被叩响了。

    他放下了覆于衣带上面的手,扬声道“是谁有何事”

    奇的是无人回答他,回答他是“嗷嗷嗷”的叫声。

    他满腹疑窦地打开房门,却见自己房门口蹲着一尾赤狐,大体火红,眼下至肚皮雪白,双耳内侧亦是雪白,耳外侧、四足呈墨色,尾巴火红、墨色交杂,尾尖则是雪白。

    这赤狐的皮毛上沾了血,不知是否受伤了

    他的原身亦是一尾赤狐,他自然不能放着这赤狐不管。

    他正欲抱起赤狐,检查赤狐身上是否有伤,这赤狐却是亲热地扑入了他怀中,并用一双前爪扒住了他的衣襟,还不停地用自己毛茸茸的脸蛋磨蹭他的脸颊。

    赤狐是一种亲人的生物么还是这赤狐知晓他其实亦是一尾赤狐

    他一手抱起赤狐,一手关上了房门,而后,他将赤狐抱到了烛光下,一寸一寸地检查着赤狐的皮毛。

    倘若这赤狐是光秃秃的,他便会看到赤狐已通体生红了。

    这赤狐便是虞念卿,虞念卿郁结于心,吐血过多,维持不住人形,在体内妖丹的作用下,变成了赤狐。

    虞念卿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赤狐,只当这是个梦,兴冲冲地下了宝和山,去寻宋若翡。

    一路上他差点被抓,差点被碾死,好容易才出现在了宋若翡面前。

    他满足地汲取着宋若翡的气息,猝不及防间,被宋若翡一手按住了毛肚皮,一手检查起了那处。

    他曾经逼着宋若翡取悦他,他当时情难自已,几乎露馅。

    而今,他虽是一尾赤狐,但被宋若翡直直地盯着,用手拨着左近的皮毛,委实是羞耻至极。

    于是,他“嗷”了几声,朝宋若翡表达不满。

    宋若翡已将赤狐检查了一遍,这赤狐浑身上下除了肉垫,并没有任何伤。

    “你为何要走这样多的路”他揉着赤狐的皮毛道,“你是在寻找谁么”

    我是因为想见你,才会走这样多的路的。

    我怕是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你了。

    虞念卿用自己蓬松的大尾巴卷住了宋若翡的手臂,又用尾巴尖轻扫着宋若翡的锁骨。

    宋若翡有些发痒,柔声道“先松开好么我去拿止血药来为你上药。”

    虞念卿乖巧地将宋若翡松开了,摇着尾巴,凝视着宋若翡。

    须臾,宋若翡便回来了,用小镊子仔细地将肉垫中的碎石取出来,接着,将肉垫清理干净,再接着,上了止血药,最后,做了包扎。

    经过宋若翡的包扎后,赤狐四足黑色的皮毛都被遮掩住了。

    宋若翡将赤狐抱到了软榻上,揉了揉赤狐的耳朵“睡罢,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虞念卿当然不肯将就在这软榻上歇息,立即用前爪圈住了宋若翡的手腕子。

    若翡,我要与你同床共枕。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不过他就算想说出口,亦不能,现如今,他无法口吐人言。

    “你这赤狐真爱撒娇。”宋若翡将赤狐抱在怀中,目生恍惚,“与我那继子有些相像。”

    虞念卿并不认为宋若翡能透过赤狐的皮相,看破他的身份,但他下意识地心虚了。

    宋若翡以手指为赤狐梳理着皮毛,过了片刻,又要将赤狐放下,再度被赤狐圈住了手腕子。

    他无奈地道“乖,我得去沐浴了,不然,浴水便要凉了。”

    沐浴

    虞念卿登时心如擂鼓,用左前爪指了指床榻。

    “你要与我一道睡么”宋若翡并不介意与一赤狐一道睡,便将赤狐放到了床榻之上。

    而后,他便去沐浴了。

    殊不知,赤狐正伸长了脖子望向屏风。

    虞念卿暗骂自己色欲熏心,瞧了几眼,便将自己的脑袋瓜子收了回来。

    宋若翡沐浴罢,穿上亵衣、亵裤,便上了床榻去。

    虞念卿将自己团在了宋若翡枕边,不久后,他陡然意识到敲糖不见了。

    宋若翡果真不要他了,所以才会把一直放于枕边的敲糖丢掉。

    也可能梦中与现实是有差别的,梦中并没有敲糖。

    宋若翡侧躺着,揉着赤狐的皮毛道“我是不是该给你取个名字”

    见赤狐一本正经地颔了颔首,他莞尔道“你这赤狐如此通人性,我便为你取名为红糖糕罢。”

    虞念卿整团毛茸茸都呆滞了,他通不通人性与红糖糕有何干系

    宋若翡怀念地道“我以前很喜欢吃红糖糕,你的毛色与红糖糕很像。”

    好罢,好罢,既然你喜欢吃红糖糕,我便勉为其难唤作“红糖糕”罢,谁教我心悦于你呢

    是以,虞念卿舔了一口宋若翡的手背,表达了自己的赞同。

    “红糖糕。”宋若翡唤了一声,继而弹指灭了烛火,“红糖糕,睡罢。”

    虞念卿嗅着宋若翡身上澡豆的气味,哪里睡得着

    宋若翡近来不得好眠,不知是否有红糖糕陪着他的缘故,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许是因为不再寂寞了罢

    虞念卿摇了摇尾巴,全无睡意,将自己团成一团塞到了宋若翡左肩上头,又低声道“若翡,我心悦于你。”

    他仗着自己只能吐出“嗷嗷嗷”的叫声,又仗着宋若翡已睡着了,才敢向宋若翡表白心迹。

    待宋若翡醒来,掀开眼帘,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双目被红糖糕的毛肚皮挡住了。

    虞念卿格外警醒,宋若翡一动,他便醒了过来。

    “嗷嗷嗷嗷嗷嗷”他冲着宋若翡连声叫唤着,以表达自己的喜悦,而后“吧嗒”一声在宋若翡额头亲了一口。

    这红糖糕未免太过于自来熟了罢

    宋若翡将红糖糕从头上抱了下来,戳了戳红糖糕的额头“红糖糕,我以前见过你么”

    莫非红糖糕是原身的同族晚辈由于道行不够,无法化出人形

    虞念卿不知该颔首好,还是摇首好,索性假装听不懂。

    宋若翡并不追根究底,当着红糖糕的面穿上衣衫,洗漱去了。

    洗漱罢,他让厨子煮了鸡肉,将鸡肉喂予红糖糕吃。

    虞念卿吃着没甚么味道的白煮鸡肉,直想添些盐。

    宋若翡见红糖糕不爱吃白煮鸡肉,又命厨子煮了一尾鲫鱼。

    鲫鱼也没甚么味道,虞念卿欲要从宋若翡怀里蹦出来,到庖厨去,自己叼些盐来,却被宋若翡揪住了后脖颈。

    宋若翡正色道“你受伤了,不能乱走。”

    赤狐以旱獭、鼠类为食,亦吃禽类、鱼类、瓜果等等,理当是吃鸡肉与鲫鱼的。

    这赤狐格外挑食,一点都不像虞念卿。

    虞念卿只得委委屈屈地吃鲫鱼肉。

    喂罢红糖糕后,宋若翡将红糖糕放于自己的膝盖上,用起了早膳。

    虞念卿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肉哨子面咽了咽口水。

    可惜,宋若翡全无所觉,吃罢肉哨子面后,便将红糖糕送回了自己床榻上,又对红糖糕道“我还有事要做,不能陪你玩儿,你乖乖待着。”

    “嗷嗷嗷嗷。”虞念卿无助地叫着,仍是被宋若翡抛下了。

    他钻入了宋若翡的锦被当中,舒展着四肢,心道现实中我若是一尾赤狐该有多好

    直到夕阳西下,宋若翡方才回府。

    他立刻去见了红糖糕,但红糖糕却不见了。

    他正要去找红糖糕,却看见红糖糕从他的锦被中钻了出来,一身的皮毛乱糟糟的。

    虞念卿往宋若翡怀中一扑,亲热地用额头磨蹭着宋若翡的下颌。

    “红糖糕真黏人。”宋若翡抚摸着红糖糕的大尾巴,“要是我的继子也像你这么黏人该有多好”

    或许虞念卿确实如其所演得一般,很是黏人,只不过黏的不是他罢了。

    我就是你的念卿,我可黏人了。

    但是你心悦于爹爹,而我对你害了单相思,不能以人形黏着你,否则,你会讨厌我的。

    虞念卿心里发苦,又告诉自己得及时行乐,一旦这个美梦结束,他便再也见不到宋若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若翡ruarua毛茸茸,快乐下,再跳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