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化玻璃后的晶蓝色水母从他们头顶缓慢经过, 游到了松雨觉身后。它好像被珊瑚勾住了触手,揪拽几下也没能挣脱。
秦柏没再继续关注,眸子落在松雨觉脸上。松雨觉正安静的用勺子搅和着碗里的汤, 奶白色的汤跟着他的动作形成一个漩涡。
“给我点时间。”
他说完松雨觉手下动作一滞,抬眼看向他,唇瓣微动说了个“好”。
秦柏想要先理清思绪。也不是因为事发突然, 相反他并不觉得突然, 好像松雨觉会这么说内心实际早已预料到了,可他还是要多想想, 因为就算答应了似乎也并不能陪伴松雨觉多久。
“下午不急着上班吗”松雨觉忽然换了话题。
刚才的事情就像是被从珊瑚上挣扎下的水母一同带走了似的。
“下个月休假。”秦柏拿起刀叉切着面前的牛排。
“休假”松雨觉顺手把自己切好的递到秦柏面前, 不由分说又把秦柏的拿走。
“我们熬通宵的成果显著, 参与人员我把他们全写上了, 上级主动给我们批了个假。”秦柏默默吃起已经被切好的牛排。
“是个好时候。”松雨觉自顾自的说着。
“什么时候”
松雨觉用勺子挑掉布丁上的薄荷叶,挖下一勺色泽金黄的布丁放进嘴里。布丁很快在嘴里融化。
他才道“追你的好时候。”
秦柏刚喝进去的酒差点没顺下去, 呛得他咳了好几下。
餐用的差不多了,餐厅里除了他俩和服务生从未再进来过别人。
“你”秦柏斟酌片刻, 还是问了,“包场了”
松雨觉看着旁边游过的一群沙丁鱼,海蓝色映入他的眼睛里。
他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对啊,不然怎么能认真思考问题呢。”
秦柏明白了, 松雨觉这是铁了心要追到他。
和松雨觉不同,秦柏思考的时候一定要动起来。就像他以前做试验一样, 运作的同时他会提前进行预判,开始后续需要进行的n步的思考。
所以他躺在家里想逃避问题的时候,脑子却不听使唤的回忆起松雨觉在他面前每个不同状态下的样子。
维护他时愠怒的、和他一起夜晚压马路时羞赧的、讨论工作时愉快的
他摊不下去了,这些回忆一直拽着他、催促他要将自己感情理清楚。秦柏一个翻身起来,随手下载一个数独游戏挑了个炼狱模式。
游戏是次要的, 界面刚打开他扫了一眼就知道每个空该填什么。手上机械性的选字填空,思绪早已经飘到别处。
他在想这种情感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吗。
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被怼了。
回忆起来两人见面大多是因为工作,只不过每次工作讨论的时候都聊得很投机。秦柏似乎在很早就察觉到自己感情的变化,在松雨觉还在医院的时候。只不过当时是在逃避,他不想细想。
到现在竟然已经到了一种根植入心的地步。
走神太久,不知道哪根手指摁错了哪个按键,屏幕上写着“失败”。
他抬了下手肘换个姿势,碰到床头柜上放着的画筒。里面还安静的躺着松雨觉送他的画。
手机新一轮的游戏已经开始。他没管,把手机扔到一边打开画筒抽出那张画。
在画筒里存放太久的原因,三百克的素描纸即使再厚也耐不住一直被卷着。画纸已经很难摊平,刚打开又会自动卷起。
秦柏不得不一上一下把画拉开并且得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才能看清。
就在这时手机振动几下,他原本以为是游戏开始时间太长失败的提示音,没管它。
待他把画卷好后又放回画筒才拿起来看,游戏早结束了,刚才是松雨觉发来的消息。
明早要出差。
他回了个照顾好自己。
秦柏没想通,这种事为什么要告诉他,出差都要跟他报备吗
聊天没有继续,秦柏盯着手机的目光一寸不移。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打开旅行a打开航班查询又发现根本不知道松雨觉要去哪。
不自觉的回到开微信输入一句。
要去哪
他这条消息旁边的发送标识转了半圈发过去,手机抬头立马出现一句“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去一趟滨城。
滨城,秦柏调回a输入进去,得到一长列的航班信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已经问了要去哪,再多一嘴问哪个航班不就行了,非要自己查。
早上有五班去滨城的航班,其中两班说是凌晨也不为过,应该不是这两班,不然松雨觉现在应该要收拾一下动身了,哪还有时间跟他你来我往。
按他的作息秦柏找到一班最合适的,点开看了下详细信息。到滨城是下午两点左右。
他截了一张图,发给松雨觉。
这个他问。
对面依旧回复的很快。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么
秦柏更倾向于他大晚上实在是闲的没事干,但他不能这么跟松雨觉说。
片刻后,对面又发来一句,没再揪着秦柏回复,放过了他。
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早上。秦柏难得放纵一次自己,想要睡到八九点再起,但有人偏和他对着干。
一串电话打来的振动声从枕边传到他耳朵里,振的他贴在枕头那侧的脸发麻。
他拿起来看一眼是陌生电话挂断后重睡。意识刚有那么一点飘,电话就又打来了。
看在这不依不饶的份上,秦柏接了起来。
“是所里的小秦吗”对方声音又低又哑,听起来岁数不小。
叫的倒是亲热,小秦。秦柏没听过这个声音。
“什么事”他闭着眼,手机贴在脸侧。
“哎呀,一直没找到你,我是咱们研究所收发室的。你这花儿啊,都快攒够一个星期的了。还好我对花粉不过敏,不然我这把岁数,估计直接就过去了。”
秦柏心中暗自吐槽。要是花粉过敏你还能攒着一星期花都蔫吧了才给我打电话
“上面写了是哪送来的吗”
他思忖了会儿,也没做什么好人好事需要别人送花来向他道谢的。
“我瞅瞅啊。”
就听见对面细索几声,像是花束包装纸之间的摩擦声、抖落着发出的脆响。
“这有个卡片,落款写着木公。”
“”
“我记着你们放假了是吧,那你是在我这继续攒够一个月的,还是过来取啊。”
秦柏沉吟一声“我等会过去。”
“诶好嘞。没别的事了。”
也不知道松雨觉这会有没有登机,不过他还是打过去一通电话。
本想着要是没接就算了,结果松雨觉很快就接了。
“怎么了”
松雨觉那边伴着很低的机场广播声,刚好提示的就是他的那趟航班要登机了。
“刚才收发室的人给我打来电话。”秦柏抿起唇停顿一下,“你给我送花了”
电话那边传出一声轻笑,很快又被机场工作人员的感谢声淹没过去。
“原来一直没送到你手里啊,我还以为你连收一个星期的花都没反应要没戏了,昨天才约你出来再争取一下的。”
秦柏纳闷,这人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直接,以前怎么没发现。
“我先在去取,你以后不要送了。”秦柏起身把手机夹在耳侧,两手套好衣服,“我一大男人。”
“行,不过你放假了我也送不过去,昨天就跟他们说今天不用送的,难道又送过去了”
“不知道,我去看看,你先忙。”
松雨觉“嗯”了声电话就挂断了。
秦柏到收发室的一路上工作群就没消停。
听说松教授连着送了一星期的花哦。
第一天玫瑰,第二天洋桔梗,第三天绣球,后面的是什么啊
啧啧啧,这就是你们男人之间的浪漫吗。
你们又是从哪听说的。秦柏难得在上面回复。
刚才收发室的人找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顺便跟我说了点八卦。
这大爷怎么嘴这么碎,要电话就要吧,怎么还聊起来了。
“哟,来拿花了”大爷面上笑盈盈的,“你怎么还让人家大姑娘追你啊,自己不能主动点”
“您别打听了,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秦柏伸手挡在两人之间,摆出“打住”的手势。
松雨觉真的是每天送不一样的花,而且还是挺大一捧。他开始犯愁,这花怎么带回去。
“不知道怎么带回去了吧。”大爷一脸得意,就跟在看他笑话似的。
转过身不知道从哪抽出一个大袋子。
“喏,这个看着差不多,你将就用。”
秦柏垂眸看着到他腰线高的袋子。
“”也只能这么办了。
“谢谢您。”他接过袋子。
另一手捧起花正要往袋子里装。
大爷那看着比秦柏岁数还大的复古微缩小砖块收音机突然开始说话。
“哟,它怎么又开始犯病了。”大爷挪动步子去关,“哪天得带出去修修了。”
收音机紧接着播出一段。
“今早原定到达滨城的航班在起飞两个小时后发生失事,伤亡情况尚且不明”
秦柏手里的花倏然摔在地上。
玫瑰花一枝枝从外包装抽出,东倒西歪的躺着,血色一般的花瓣摔落周围平铺在地。
“哎呦,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希望人没事。”大爷关收音机的手停在收音机上端没摁下去。
转回身双手交叠放在身后就见秦柏摔在脚边的花散落一地。
秦柏手是抖的,眼睛低垂下去,睫毛倏忽不停。
“你怎么回事,人家姑娘给你送的花就这么糟蹋了。”
秦柏盯着那片散了一地花的地方,闭了闭眼。
太红了,扎的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