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陆雨昭大早起来,去集市采买最新鲜的羊肉。
片羊肉的老厨子作陪,陆雨昭亲自请来的,切肉多了的厨子慧眼如炬, 挑肉如挑媳妇, 新鲜程度看便知,也知道哪里的部位最肥美。
又去菜行挑了茼蒿、香菜、豌豆苗等各式各样的素菜, 接着去造铜锅的师傅那里取了做好的铜锅。大早忙来忙去, 带着大包小包满满的食材满载而归。
浩浩荡荡回了家, 陆雨昭也没闲着。
她带着人头钻进小厨房, 老厨子片肉, 她准备熬制菌汤锅底。还有些除了羊肉之外的其他下火锅食材, 比如香菇肉丸,香菜圆子,虾丸鱼丸等。自己打的肉泥揉的丸子,步骤她都还记得,充分发挥了她以前做鱼丸的功底。
为了这口涮羊肉,她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考虑到最后的汤底煮面环节,最后又让孙三娘买了绿豆粉回来, 权当粉丝。喜欢吃碱面的,她也让阿宽去川饭店弄了些回来。
蘸料是早早就备齐了的, 澥好的麻酱, 腌盐韭的韭菜花酱, 虾子酱油,茱萸油,水豆豉,她都准备拿出来, 仍君挑选和配制,和火锅店自助配料样。
当然了,涮羊肉的重中之重,涮羊肉的主角自然是羊肉了。
羊肉卷、羊腱子肉、羊尾油、羊杂、羊肚丝、羊上脑、羊腰子系列从羊身上搜刮下来的都是宝,让老厨子该处理干净的处理干净,改片的肉片好,装盘铺码整齐,陆雨昭特意找来个冰鉴装着保鲜。
切忙活准备完毕,不知不觉已是日暮。
漫天晚霞凝滞不动,片谲艳的红,夕阳宛如颗流沙的咸鸭蛋。
陆雨昭结掉工钱,亲自送走老厨子。
回来问阿宽,“郎君还有多久回来你去接他。”
菌汤功底熬好了,冒出热腾腾的雾气,鲜香扑鼻。
阿宽深吸了口气,恋恋不舍走出小厨房的门,“好嘞好嘞。”
他也帮了下午的忙,颇是期待又幻想着那满满的生鲜食材,涮入那沸腾菌汤锅底的滋味。
那会是什么味道想想都流口水。
把铜锅搬去前厅,涮锅的食材摆上大圆桌,人陆陆续续到了。
姚汐和虞太夫人前后脚到,没多久,顾大郎也从政事堂回府。深秋的天黑得快,气候渐凉,他搓着手躲着脚进来,坐下就和老太太聊起政事堂上和官家、诸位宰辅老臣议论半天的政事,都是嘴皮子上的酣战。
虞太夫人和姚汐听得直笑。
老太太说“这群老猢狲,都是人精,讲来将去思来虑去,没点年轻人的果断。”
陆雨昭拎着铜壶,从小厨房辗转到前厅,往铜锅里灌汤。
这铜壶装着滚烫的菌汤,从长嘴里汩汩留出来,鲜香的气味吸引了众人。
“嚯真香。”顾晖说。
陆雨昭嘿嘿笑,“天冷了,吃火锅。”
铜锅的中间燃着碳,袅袅雾气从正中的烟筒冒出来,颇是暖和,让人不自觉靠近。
“火锅”老太太低念,“这新鲜物件儿,火锅二字很贴切。又是哪家酒楼的时兴吃法”
汴京城中吃食的流行也是个圈,新鲜好吃又有趣的东西总会争相效仿。
陆雨昭但笑不语,权当默认。
顾晖蓦地想起,“也不是没有过,据说有个山间的道人隐士这么吃。”
“兔肉切成薄片,吃之前用酒、花椒酱油等酱汁腌制下。大雪天里,点燃风炉,烧开水,用刚猎得的野兔涮清汤吃。那腌好的兔肉是绯红的,夹筷子在沸腾清水涮动,清波翻涌红霞,道人谓之云拨霞供。”
“拨霞供唔,是个风雅名字。”老太太又低念,“都城之内没人吃过,是山里的吃法”
顾晖答“正是。”
“下清水煮,味道不会过于清寡”姚汐问。
“根据个人的口味,自调蘸汁即可。”顾晖笑答。
陆雨昭瞪大眼睛,和吃火锅也没啥两样嘛。
“嘿,巧了,真是不谋而合呀。”她脆生生笑道。
说着,指向身旁的小桌上的各色蘸料。麻酱、韭菜花酱、醋汁、蒜泥各装碗,整齐摆成排放着。
陆雨昭“我也准备了蘸料呢。”
各色蘸料五味交陈,这下,把大家都惹眼馋了。
“可下锅了”老太太捏起了筷子。
“可以可以,自然可以,菌汤已经烧开了。”陆雨昭连忙去帮忙,用筷子夹了片羊肉卷下水涮动。
烫熟之后夹到老太太碗里,老太太尝过后,赞不绝口,“这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如此鲜嫩可口。”
“祖母需要配什么蘸汁,我去给您调。”陆雨昭笑眯眯问。
“随你。”她已经下了羊肉卷,目不转睛盯着。
陆雨昭点头,用麻酱打底,加少许蒜泥、韭菜花酱,最后淋了勺虾油。端给老太太,然后顺手给每人调了份。
“这是我调的,倘若吃不惯,可以自行添加喜欢的蘸料。”
“来,来,吃吃吃。”老太太招呼。
话经此出,时间铜锅里肉片浮动,双双筷子翻飞。
“下锅时间不宜太久,久了肉就老了,肉片变灰就可以吃了。”陆雨昭在旁补充。
“雨昭你也别站着了,来来坐下起吃。”姚汐道。
陆雨昭依言坐下,加入涮羊肉的大营。
羊肉卷下锅,涮熟后夹起来,在蘸料里滚圈,裹上满满麻酱。送进嘴里,麻酱醇香浓郁,蒜泥蒜香扑鼻,韭菜花酱直冲冲刺激味蕾。
热络吃着,七言八语聊着家常,没多时顾昀从国子监回来了。
他踏进门,陆雨昭朝他招手。
顾昀挨着陆雨昭坐下,“吃什么吃得如此热闹”
陆雨昭递给他干净筷子,“火锅,涮羊肉。”
接着把涮好的羊肉片放进他的碗里,让顾昀尝。
用肥瘦相间的羊肉卷起了个头,羊肚丝、羊腰子、羊腱子等陆续下锅煮。
不知不觉,羊肉涮了个遍。羊肚丝脆韧弹牙,羊腰子最好蘸点茱萸辣油,羊腱子肉大块有嚼劲顾昀最喜欢的居然是羊尾油。
羊尾油顾名思义,是羊尾巴上的油脂。富含胶质,补身益气。
涮好的羊尾油呈现全白色,捞出来蘸麻酱吃,那裹着麻酱的油脂软而微韧,鲜美不腻。
“羊尾油和麻酱简直是绝配”陆雨昭叹呼。
而姚汐对陆雨昭牌手打虾丸情有独钟,“这虾元子下锅子里汆煮美味极了,鲜美弹滑,虾肉细腻绵密。”
除了主角羊肉,香菜园子和虾丸鱼丸也不曾被冷落。
吃火锅,大家都是雨露均沾派,肉吃尽兴了,最后下青菜进去煮。譬如茼蒿、豌豆苗、香菇等,再来点嫩豆腐,进入收尾阶段。
这锅菌汤饱受羊肉的洗礼,汤面上浮动点点诱人的油星子。
这时候下蔬菜是再适合不过的。吸饱了汤汁的茼蒿脆嫩清爽,好吃得不行。蔬菜捞得差不多了,没吃够的,想来点主食的,下点面条进去。陆雨昭准备了绿豆粉和碱面,各凭喜好来吃。
吃得酣畅淋漓之际,外面传来悉窣动静。
个守门的仆从进来禀告说“太夫人,门口有老伯求见,自称是您旧识。让我告诉您他姓陈,您就知道了。”
这么晚了,正吃饭呢,是哪来的老头儿
陆雨昭暗暗嘀咕着,就见老太太“啪唧”声放下筷子,吩咐旁素秋,“快快,扶我起来,快快请苏相公进来。”
官拜宰相的老臣子,都会尊称声相公。
陈相公的确虞太夫人的旧相识,老太太挺激动,亲自去顾宅门口,郑重地把人接进门。
陈相公年事已高,鬓发霜白,留着长长的山羊胡须,精神劲儿不错。气质闲适从容,袭素净青衫,看起来就像个退隐居士。
谁能想到,这样气质的老人曾经高居庙堂,官至宰辅,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是个手持笏板力斥年轻官家和当朝太后的硬骨头。
老太太迎着陈相公进了府,路感慨万千。
“太夫人身子可还好”陈相公捋着胡须问。
“好着呢,好着呢。”老太太笑回,“陈相公呢”
路搀扶着陈相公的年轻后生默默摇了摇头,低声回“时好时坏,糊涂不记事。”
陈相公掏了掏耳朵,脸沉,教训自己小孙子,“小十,不许说我坏话。”
哼,说他老糊涂,不要面子的啊。
“陈相公定居西京多年,这么多年不曾回过汴京,怎地声不吱回来了”
陈相公七十退而致仕,带着家老小隐居西京洛阳,修修亭子作作诗,承欢膝下含饴弄孙,过着闲散日子。家里小的有在朝为官的,但他始终没有来汴京过。
陈相公含糊不清“嗯”了声,答非所问,“临峰呢”
搀扶着他的十郎叹气,“祖父不记得了吗他在外做官呢,不是常常给你写信吗”
顾临峰和陈相公亦师亦友。
这个老头儿是顾临峰的恩师,亦是重友,顾临峰是陈相公手提拔起来的。那时顾临峰身居要职,官拜枢密使,掌管军政大权,身血性。
老太太笑,“是呢,他不在。”
年老的老者反应很慢很慢,似乎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这才落下句,“哦,这样啊”
他顿了顿,想了半天,慢吞吞又问,“那小阿昀呢”
聊着聊着,已至厅堂。
陈相公嗅到股诱人的香气,顺着味儿踏进了室内
此时大伙儿正抄着筷子涮羊肉,吃得大汗淋漓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陈相公眼瞅见顾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问“哟,吃什么这么香啊”
众人齐齐转头。
顾晖瞳孔震,急促站起来朝他鞠躬行礼,“陈相公,您怎么来了”他很是惊讶。
“我六哥喜得长子,祖父特意来参加满月宴的。”小十解释。
说话间,老头儿已经自顾自坐了下来,就顾晖那个位子。
他捏着筷子要去涮羊肉,顾昀出声阻止,“欸,这双用过的。”
顾昀转头叫岁微去拿双干净的过来。
老头儿捋着胡子不住点头,“小阿昀长这么大了,懂事了啊。”
小十对自家祖父老顽童样的糊涂性格表示无奈,这健忘的老头儿八成是把顾昀当成稚童小孩子了。
“祖父,顾二郎都已成婚了,不是小孩子了。”顾叔父信里也提到过。
“哦,哦”陈相公恍然大悟应到,“是了,是了,我给忘了。”
他话锋转,“那小阿昀的媳妇儿在哪呢”
陆雨昭这才弱弱出声,不由自主举起右臂,“是我”
陈相公愣了半晌,努力去消化眼前的讯息。
“嚯,原来小阿昀都成婚了啊。”他观摩陆雨昭,“哎呀,新妇真漂亮。”
不会儿又说“前些日子,二郎不还在东宫伴读吗对,官家年幼,和二郎差不多大,朝堂不稳,太后辅政谁知官家体弱多病,登基没多久就缠绵病榻,让其母把持朝政,外戚专权”说到这里他突然愤慨,“这像话吗这像话吗这就是诅咒啊,这就是诅咒啊谁叫这脉得位不正呢,都是天意,都是天意”
众人脸色微变,老太太“咳”了声。
“祖父,你又糊涂了,不要说了。”小十伏身扯了下老人,骤然压低嗓音劝阻他。
这也不是宫廷秘辛,但也没什么人谈论了。
毕竟曾经骤热掀起腥风血雨,却又迅速无声无息。
年幼官家卧病在床时,坊间暗里流言四起,曾经度流传他这支血脉不纯论。
宁王的父亲是四处征战的开国名将和众望所归、继位的太子;宁王在背后帮助太祖处理政务,年少成名的他也完全胜任帝位,也是民心所向,却被毫无作为的三皇子摘了果实
众人都不禁猜测,老太祖让老三继位的遗旨是否是假的
无从得知,老三继位之后,宁王离开皇宫游历隐居,早已主动远离这场纷争。
直到先帝这代。
先帝急病去世,年幼太子匆匆登基,太子卧病太后把持朝政那段时日,朝堂上度人心惶惶。
这个刚上位不久的年幼官家是否快要不行了他还未成年,尚未娶妻立后,更遑论生子。
官家膝下无子,后继无人,年轻貌美的太后又野心勃勃倘若官家崩殂,又该谁继位朝堂之中暗流汹涌。
“啊”陈相公绷了脸,“我没糊涂,我清醒得很。”
“现在朝局莫测,老臣们忧心不已,他们有什么错不过只想找回宁王流落民间的遗子遗孙罢了。”老人突然声颓然长叹,“这群清贵们被打成造反叛党,抄家处斩,牵连者众。到最后连宁王遗子遗孙都没找到,却受了这无妄之灾。”
他倏然望向了顾昀,那张满是沟壑的苍老的脸上,热泪盈眶。
“小阿昀啊,幸亏你没事,辛亏你没事”
“陈相公,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顾晖骤然白着脸站起身。
他搀扶起老人,温声道“这里气味大陈叔伯,不如换个地方聊”
顾晖回头看老太太。
老太太默不作声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往室外走。
小十急得满头大汗,看了顾晖眼,对他示意感激,生怕祖父再说出什么不可说的旧事来。
陈相公“哦”了声,颤颤巍巍站起来。
他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正欲往外走,似想起什么,忽然回头问顾昀,“对了,你前些日子不是落水了吗捞上来时大夫说你染了风寒,养了好久不见好,怎地忽地就生龙活虎的了”
顾昀愣住。
他掀了掀唇,“我大好了,您不用挂怀。”
“好好好,那就好。”
老人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点头,“风寒倒是其次,我见你委屈颓靡。”
他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下,“那么小的孩子,被人推进湖中,附近无人相救,还不能伸冤”
顾昀呼吸窒,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陈叔伯,这里请,往这边走。”顾晖冷硬出声打断。
顾昀轻哂声,僵着脖子转过头去。
后来,年轻官家身体康愈,切趋于安稳,往事如潮水,再没人提起。
官家十三岁时,太后薨逝,由群宰相们辅佐和督导下,他慢慢成长为个合格的帝君。朝政安稳,过往的非议烟消云散。
由个记忆混乱的陈相公把这事挑出来,在座的各位都是无不惊撼。
首当其冲是陆雨昭,她消化了很久才搞明白,这事可能和顾昀有莫大的关联,但他成功化险为夷。其中细节不得而知,但他的某个身份不由引人猜测。
顾晖好不容易把陈相公请了出去,室内归于寂静。
剩下的人也没有什么心情吃饭了。
姚汐和陆雨昭起身默默收拾餐盘,顾昀呆坐在位置上动不动,似是陷入了某些回忆。直到把火锅全部收拾干净,姚汐朝他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拍了下陆雨昭的肩膀就离开了。
“欸,可惜了,涮羊肉剩下好多呢。”陆雨昭轻轻出声。
顾昀耷下眼睑,似是而非嗯了声。
不刻,他猛地站起来,“我得去找陈相公讲句话。”
陆雨昭顿了顿。
和岁微将铜锅子搬回自家小厨房里,回想起来顾昀疾步匆匆心事重重的模样,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雨昭思虑再三,对岁微讲,“不行,我过去瞧瞧。”
陈相公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听仆从说顾昀也往那里去了。陆雨昭赶过去时,正听到些悉悉窣窣的争执。
“我掉进湖里的时候,沉入水里的前刻,我看到了你从岸边经过。”顾昀哂笑着说,“我和你对视了眼,你视而不见,低着头步伐匆匆就走了。”
掉进湖里落水
在讲陈相公方才说的顾昀儿时落水的事
陆雨昭脚步顿,停在了门外。
“可笑,哈哈哈,真可笑。”顾晖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嗓音陡扬,“你在说我见死不救”
“你想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他哼声拂袖离去,脚步声将近,和门外的陆雨昭撞了个正着。
顾晖眉梢微扬,和陆雨昭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走了。
不刻,室内想起陈相公的念叨,“哎,这两兄弟怎么吵起架来了呢吵什么吵回来”
陆雨昭踏进屋子里,呐呐,“他走了。”
榻上坐着陈相公和老太太,老太太扶着额,陈相公是副对两兄弟为何起争执不明所以的模样。
他嘴里嘀咕着,“小阿昀多亏了小官家啊,是会水的官家把小阿昀捞起来的啊他好像格外喜欢小阿昀,扎进水里亲自把小阿昀救起来的。”
老太太揉着额头笑而不语。
陆雨昭眨了眨眼,觉得她今天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她见气氛奇怪,费尽脑汁只想着说些什么缓解氛围,顾昀走过来说“回去吧。”
欸换作不明所以的陆雨昭被顾昀扯走。
有些事情,越是想遮掩,越是欲盖弥彰,越是介意,越是介意就不去触碰,就永远在那里,死结不会解开。
陆雨昭有点捋不清陈相公为何从以个牵扯宁王族的宫廷秘辛,跳到那个听证过段时日青年早逝的太后和朝堂谋逆叛乱案,然后又莫名其妙到顾昀次落水事件上
除非说,有某方面的原因,个隐形的、不定时的炸弹埋在那里。
落水是偶然,还说人为
炸弹是什么
陆雨昭不由自主偏过头,悄悄看向了顾昀。
“你和大哥两个人怎么起了争执”路上,陆雨昭开口问。
顾昀脚步微顿。
他轻轻笑了下,“有点过节。”
“有点吗”陆雨昭早就觉得这两个人没表面的和气。
表面兄弟,互相在拼命憋着和忍着什么,可以说互相看不对眼的存在。
所以顾昀养成了这样种轻佻又无所谓的性格,在他父亲和兄长面前像个刺头。
“那应该叫有很多点”顾昀哼声笑道。
“”陆雨昭默,“你真幽默。”
“谢谢。”顾昀回。
陆雨昭绷起脸,“别和我插科打诨。”
“”顾昀唇角的弧度缓缓耷拉下来。
他半敛下眼帘,似在思虑些什么。
"当年太子即位,成为官家之后,我不再随从伴读。"顾昀眯起眼睛陷入回想,“那时候朝堂之上暗流汹涌,正在闹叛乱案,太后清剿臣子,宫里气压沉沉,人人自危。”
“官家病倒,某天他召我进宫陪他讲话解压,当夜从他的寝殿离去时,我在僻静的水阁被人悄无声息推进了湖中。推我的人是从前东宫伴读之时,个天天送我出宫的掌灯内官。”
顾昀云淡风轻地说,“那是出宫的必经之路,他推我入湖中,看着不会游泳的我在水中拼命呼喊求救,拍了拍手,面不改色地提灯离去我就看着他言不发地离去了我以为我快死了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兄长”
在他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他以为他抓住了丝希望
在水里挣扎着,费力地朝兄长的方向挥起只手,向他的方向发出呼喊
“兄长他屏着呼吸直躲在暗处的灌木丛中,死死捂着嘴巴听到我的呼救,他瞪大眼睛,脸色惨白”
他像是在挣扎着什么,欲站起身,双脚又似灌了铅般动不动。
啪嗒,冰冷的湖水灌进嘴里,颗透明气泡破碎。
就像他最后抓住的丝希望破灭。
“他选择偏过了头,和那个送我回家的掌灯内官样,掠过灌木丛,惊恐匆匆地跑开了。”
兄长啊,兄长
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抛弃了我。
抛弃了他的弟弟,头也不回。
顾昀彻底沉入水底的那刻在想,他就这么希望自己去死吗
我要死了吧,就如他所愿吧。
反正也没人在乎我。
反正他是个累赘。
哥哥,兄长我把完整的顾家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