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彦超缓缓摇头,说道“启禀香主大哥徐三哥今朝支撑着回到这回春堂药店来,说道下手打伤他的,是沐王府的两个年轻人,都是姓白”
韦小宝道“姓白那不是沐王爷四大家将的后人吗”
高彦超道“多半是的,大概就是白寒松、白寒枫兄弟,叫做什么白氏双木的,听徐三哥说,他们为了争执拥唐拥桂,越说越僵,终于动起手来。徐三哥双拳难敌四手,身受重伤。”
韦小宝虽然早就知道原因,可当真听到还是觉得可笑,那康熙的帝位固若金汤,反清复明还未成功,他们倒是先争起谁是正统可以登基了,不由得摇摇头。
高彦超道“沐王府是桂王手下,咱们天地会是当年唐王天子手下。徐三哥定是跟他们争名份,以致言语失和,那桂王不是真命天子,咱们唐王才是真命天子。”
玄贞道人担心韦小宝听不明白其中缘由,插口道“韦香主,当年李闯攻入北京,逼死了崇祯天子。吴三桂带领清兵入关,占我花花江山,各地的忠臣义士,纷纷推戴皇帝的子孙为王,先是福王在南京做天子,后来福王给鞑子害了,咱们唐王在福建做天子,那是国姓爷郑家一伙人拥戴的,自然是真命天子,哪知另一批人在广西、云南推戴桂王做天子,又有一批人在浙江推戴鲁王做天子,那都是假的天子。”
韦小宝点头,顺着他们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既有唐王做了天子,桂王、鲁王就不能做天子了。”
高彦超道“是啊,韦香主说得对极”
玄贞道人道“可是广西、浙江那些人为了贪图富贵,争着说道,他们拥立的才是真命天子,大家自伙里争得很厉害。”叹了口气,续道“后来唐王、鲁王、桂王,先后都遭了难。这些年来,江湖上的豪杰不忘明室,分别找了三王的后人,奉以为主,干反清复明的大业,桂王的手下拥戴桂王子孙,鲁王的手下拥戴鲁王子孙,那是桂派和鲁派,他们又称咱们天地会为唐派。唐、桂、鲁三派,都是反清复明的,不过只有咱们天地会才是正统,桂派、鲁派却是篡位。”
韦小宝心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反清复明也不过是为了那点子利益,又有几人是当真为了天下百姓,现在康熙做皇帝,百姓安康,百姓安康,自然不在乎坐皇帝的是满人还是汉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便是这般道理,明朝的灭亡也是因着统治者失了民心,现下还要复明,这才当真可笑,还不如另起炉灶,又怕名不正言不顺,无法招兵买马罢了。”遂点头道“我明白了,沐王府那些人是桂派,是不是”
玄贞道人道“正是,这三派人十几年来相争不休。”
韦小宝道“唐王既是真命天子,他们就不该再争,听说沐公爷是很好的,只怕他老人家归天之后,他手下那些人有点儿乱七八糟。”
地窖中众人齐声道“韦香主的话,一点也不错。”
玄贞道人道“江湖上好汉瞧在沐天波沐公爷尽忠死节的份上,遇上了沐王府的人物,都容让三分,这样一来,沐王府中连阿猫阿狗也都狂妄自大起来,我们这位徐三哥人是再好也没有的,他从前服侍过唐王天子,当真是忠心耿耿,提到先帝时便流眼泪,定是沐王府的人说话不三不四,言语中轻侮了先帝,否则的话,徐老哥怎能跟沐王府的人动手”
高彦超道“徐三哥在午前清醒了一会儿,要众兄弟给他出这口气,在直隶境内,眼下本会只韦香主一位香主,按照本会规矩,遇上这等大事,须得禀明韦香主而行,倘若是对付鞑子的鹰爪子,那也罢了,杀了鞑子和鹰爪固然很好,弟兄们为本会殉难,也是份所当为,可是沐王府在江湖上名声很响,说来总也是自己人,去跟他们交涉,说不定会大动干戈,后果怎样,就很难料。”韦小宝嗯了一声。
高彦超又道“徐三哥说,他一直在等候韦香主驾到,已等了好几个月。”
韦小宝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宫中事务繁忙,近几日才得空出来,本想见见他,却没想到竟然遭了难。”
玄贞道人道“唉,这事我们不能擅自行动,须得向您禀明,好在您在天桥那边,现在只请您来主持大局。”
一名中年的粗壮汉子气愤愤地道“大伙儿见到沐王府的人退让三分,那是敬重沐公爷为人忠义,为主殉难,说到所做事业的惊天动地,咱们国姓爷比之沐王爷可胜过了十倍。”
那姓樊的樊纲道“我敬你五尺,你就该当敬我一丈,怎地我们客气,他们反当是运气这件事若不分说清楚,以后天地会给沐王府压得头也抬不起来,大伙儿还混个什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十分气恼。
玄贞道人道“这件事如何办理,大伙儿都听韦香主的指示。”
韦小宝知道这些人就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只要她一个冲动,这些人便有理由打上门去,事后若陈近南责怪,尽可以把她推出来顶缸。
想到此,她假装低头沉思,过了一会,说道“众位兄长,小弟虽然当了香主,只不过碰巧杀了鳌拜,本事是一点也没有的,计策更加没有。我看还是请玄贞道长出个主意,一定比我高明得多。”想让她去担责任,她是决计不肯的。
玄贞道人笑了一笑,向樊纲道“樊三哥的脑筋可比我行得多,你瞧怎么办”
樊纲是个直性汉子,说道“我看也没第二条路好走,咱们就找到姓白的家里,他们要是向徐三哥磕头赔罪,那就万事全休。否则的话,哼哼,说不得,只好先礼后兵。”
人人心中想的,其实都是这一句话,只是沐王府在江湖上威名甚盛,又是反清复明的同道,谁也不愿首先将这句话说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