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鸿见杨氏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在杨氏不小心泼翻了茶水后,也没有生气。
他心情甚好,也没在意杨氏的走神,但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感情这么些年也相敬如宾,他关切地问了一句“夫人,怎么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可是身子不舒服”
赵清鸿想到刚刚陛下与太后娘娘在高台上的一幕,有些理解了。
两位这世上最位高权重的人针锋相对,便是他久经宦海,也不免有些心悸。更何况一直待在后宅的杨氏
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道“若是不舒服,我去陛下那里求一个恩典,让太医来替你瞧一瞧。”
杨氏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擦拭着桌面上的茶渍,柔声道“妾身无事,只是今日看着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相处,不免想到了鸾儿。”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赵清鸿的神色,见他没有不悦,才继续说道“鸾儿每每与妾身说话,都是带着笑,从未抱怨过宫中的生活,妾身以前只当是她除了没有皇上的宠爱,但皇后的尊荣还是有的。甚至因为陛下不近女色,冷落了后宫,太后娘娘说不定还会怜惜一二,对鸾儿好一些。可今日瞧着,太后娘娘似乎与陛下早有不睦”
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她也担心私下里议论君上被有心人听了去加以利用,是以除了夫妻二人,帐外即便有人,也听不真切。
赵清鸿垂下眼,也不反驳,不过他问道“为何说陛下与太后娘娘早就不睦”
杨氏斟酌了一下,道“若是因为皇后娘娘,陛下不会这么短时间就变了态度。大魏以孝治天下,陛下向来对太后娘娘也是恭顺孝敬,万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公然落太后娘娘的面子。可今日他却这样做了显然是失望透顶,亦或是不耐至极,就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妾身是女子,对于神情态度倒是看得更清楚一些,陛下今日看太后娘娘的眼神,似乎看陌生人一般,那样冷漠疏离,全然没有一丝情分了。”
杨氏没有说的是,她还看出来几分怨恨。
不过,他们母子之间发生了何事,竟导致反目成仇,杨氏还是十分好奇,但她知晓,这必然是皇室秘辛,知道了恐有性命之忧。
所以,杨氏也就按耐下好奇。
不得不说,杨氏虽是女子,但也是心思通透,不过这样一看,就能看出太后与陛下之间的问题。
赵清鸿对杨氏也不禁高看了一眼,他几不可闻地说道“陛下的确与太后生了龃龉,不过我知道的不多,仅能猜到,是与太后入宫前的事情有关。”
这世上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宋太后嫁过人一事,即便当年老敬国公极力隐瞒,也还是有些人知晓的。
毕竟宋太后当年也是名动长安的美人,有人关注也不奇怪,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她既成婚,那便会被人知晓。
奇怪的是,宋太后成婚办的隐秘,甚至所嫁之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都没透出一点风声,被掩盖得严严实实。
是以当时先帝对她一见倾心,都不知她已是他人妇,迫不及待便下了赐婚圣旨,竟是给老敬国公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轰轰烈烈地将她迎入皇宫。
赵清鸿知道这件事,还是一至交好友醉酒时无意说出来的。当时他还想探听一二,却不知那至交好友知道的也不多,仅仅只说出这些。
杨氏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桩秘辛,她惊讶地捂住唇,脸上掩不住地震惊,“宋太后竟然嫁过人”
杨氏更震惊的是,这样的宋太后,竟让先帝那样痴迷宠爱,当年她独宠后宫的事,便是杨氏也听说过,甚至一度艳羡。
宋太后活成了这时间女子最想要活的模样。
赵清鸿点了点头,道“我看陛下与太后这些年关系越发紧张,便隐约猜到了陛下应该也是知晓了这桩事。”
他神色颇为慎重“陛下这么些年,稳坐帝位,越发深不可测,手底下的确有许多能人异士,知道一桩陈年旧事,也不足为奇。”
杨氏疑惑不已“不过是嫁过人,陛下不至于与太后闹得这样僵吧”
大魏民风开放,这世上女子,再嫁也是自由的,生下的孩子也享有相同的权利,并无低人一等的事情出现。
赵清鸿神色越发深,嘴唇翕动,“当年,太后入宫,对先帝并不热络,后来先帝突然重病驾崩,本就蹊跷。陛下怕是怀疑太后娘娘”
赵清鸿觉得,宋太后与先帝驾崩一事,关系很大。
杨氏脸色大变,手里的帕子都要捏不住了。
另一边,太后营帐内,同样也是低声窃窃。
宋明翰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太医把脉之后,脸色凝重。
宋太后坐在一旁,忍不住低声问道“太医,如何了”
太医拱了拱手,跪地道“太后娘娘,小公爷本就不足月便出生了,加上生产时,母体用了虎狼之药,小公爷能活下来本就是奇迹。若不是这些年用了许多稀世珍药养着,吊着一口气,怕是早早就这么多年了,宋小公爷早就到了强弩之末,怕是臣,无力再”
宋太后闻言,脸色微白,她忽然将手边的东西拂在地上,顿时帐内响起瓷盏碎裂的声音。
一旁的侍从惊慌地跪在地上,道“太后娘娘息怒。”
宋太后瞪着地上的太医,冷声道“废物哀家养着你们有何用如果宋小公爷死了,你们全部都要给他陪葬”
侍从抖了抖,头上冒出冷汗。
太医大冷天的,也是满头的汗,他心下发苦,宋明翰本就是早夭之症,如果不是宫里大把大把的补品吊着命,搁平常人家,早就在婴孩刚出生不久就死了。
可宋明翰是敬国公唯一的嫡子,宋太后最宠爱的嫡亲侄子,如果真死了,他相信宋太后说到做到,真要他去陪葬
宋太后胸脯起伏不定,她看着床上进气多出气少的宋明翰,一颗心油煎似的。
她一定会治好他
宋太后脸上划过坚决,她忽然平静了下来,挥了挥手,道“除了宋太医,你们都退下吧。”
一旁的侍从如蒙大赦,抖着腿离开了帐内。
宋太医咽了下口水,不知道宋太后留下他有什么吩咐,他心下惴惴不安,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宋太后等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时,这才慢悠悠地端起一旁的茶,浅浅啜饮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宋太医,你这里可有催情药”
宋太医心头发毛,刚刚还怒不可遏的人,一下子又变得温端威仪,着实有些瘆人。
他忍着惊惧,点了点头,道“有。”
宋太后满意的笑了下,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音。
宋太医被吓得抖了一下。
“那就给哀家备一份吧。”宋太后如此说道。
宋太医身体僵硬,刚想问宋太后要这种闺中秘药做什么用,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跌坐在地。
“娘娘,三思啊若是事情败露,这可是抄家灭族的事情,臣万万不敢这样做”
宋太后优雅地笑了笑,风韵犹存的脸上有了几分当年专房之宠的绝丽温娴,话语却很是阴毒“你不帮哀家,哀家即刻便能让你一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若你帮了哀家,荣华富贵,你,以及你的子子孙孙,皆无穷尽。”
她颇为自信地笑了笑,道“只要你我谨慎行事,陛下不会发觉。即便发觉了,哀家是他的生母,且当年一手将他扶上了帝位,这份恩情,他便是生生世世都还不完。念及此他也不会如何,哀家自会一力保你性命。”
宋太医脑海中浮现程景颐那双带着淡漠的眼眸,心下忐忑,当真被发觉了他还有命吗
宋太后笃定血脉的重要,能够让程景颐下不去手,可宋太后要对付的,不也是与程景颐血脉相连的皇嗣吗
即便如此,程景颐还会心慈手软吗
宋太医身体僵冷,面如死灰,跟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十天半个月的模样,整张脸上毫无血色。
当初,当初他就不该告诉宋太后那种丧尽天良的秘法。
实在是他根本没料到,宋太后与宋明翰竟是母子关系。
这个秘辛,是宋太后亲口告知他的,目的是将他绑上她的贼船,再也下不得。
可他更不能料到,宋太后为了弥补宋明翰,能做出这般不理智的事情。
毕竟,陛下也是她的亲生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又有哪个母亲,会偏心至此呢
可如今陛下不近女色多年,后宫没有任何皇嗣的消息,偏偏宋明翰再没有彻底治好他的秘药便撑不下去了。
宋太后最后终于忍不住要对程景颐下手了。
但愿,但愿陛下不会发觉,但愿,真如宋太后所言,程景颐到底顾念生养之恩
可即便他再不愿意,也不能忤逆太后,宋太后为了宋明翰,能够付出任何代价,诚如她所言,不帮她,立刻死,帮,还有一线生机和荣华富贵。
宋太医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宋太后。
“这是夜合欢,药性极烈,若不是意志坚定者,定然忍不住,若是真有意志坚定者,忍下了蚀骨之痒,可不交合,事后仍会对身体伤害极大。”
宋太后接过,满意一笑“正合心意。”
药烈才好呢。
伤害大才好呢。
程景颐意志坚定,能忍住,赵归雁呢她忍得住吗程景颐舍得让她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