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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白雪
    人类的地铁隧道跟露琪亚的想象不太一样。

    比如,里面其实不是一团漆黑,而是维持着基本的照明;又比如,轨道两边也不是完整的墙壁,而是留出了紧急情况下用来逃生的小门。

    没有了火车的屏蔽,代表人类的白色灵络清晰地出现在露琪亚眼前。她顺着灵络消失的方向找到一扇逃生门前,上手推了推,没开,听起来是从里面反锁上了。

    但这些提防人类的手段对死神没有任何意义。

    露琪亚左手按在刀上,以一种无畏却不失谨慎的姿态穿门而过。

    门后是一片各种线路管道纠结而成的复杂空间。露琪亚目不斜视,只追着白色的灵络不放。很快她就重新踏上了一段向上的铁楼梯,从上升高度来看,只要推开面前的小门就能再次回到地面。

    铁门看上去老旧不堪,意外保养得挺不错,栓销轴承都有定期润滑,推拉间没发出半点响动。

    门外是条被两堵高墙夹出的细长小巷,没有点灯,只能借一借巷口的公共路灯散发的余光。两边的墙壁上都没有开窗户,仿佛一对同床异梦却还没来得及离异的中年夫妻,只有背对背才能略略冲抵一些睡在一起的恶心。

    但只要顺着铁门向右一直走到底,便可以在墙上摸出一朵五瓣的梅花纹章,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保存,跟冰一样凉。

    露琪亚眉头一挑,向上望去。这里已是小巷的尽头,巷口的路灯只能表示无能无力。但盘亘在这一片区域的黑暗远比黑夜本身更加浓郁。令人不快的咒力气息从里面源源不断地传出,显然这是一道暗门,而在暗门背后还另有乾坤。

    进去自然是要进去,但露琪亚不愿多想进去后自己会看见什么,经验和直觉都在告诉她那绝不会是什么让人心情舒畅的场景。

    但耳中听见的欢声笑语同样做不得假。比如正在发言的那个,刚受了不小的惊吓,掐着一把嗓子在描绘火车上的异变。

    “要不是我反应快,今天老板的新菜式就要错过了。”

    他的文学素养很是不错,这一段狼奔豕突的混乱被他娓娓道来,讲得既清楚又生动,明显受过良好的教育和严格的训练,露琪亚听了都忍不住要为他去摸钱打赏。

    其他听众的关注点则各有不同。

    有的在担心,火车被毁,不知道以后要通过什么方式来老板的私厨。

    有的早就按捺不住开始摇铃,说人终于齐了,快点上菜。

    他们说话的声音有高有低,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聊来聊去的主题左右不过两个字

    吃人。

    露琪亚听得心惊肉跳。

    按照他们的描述,地下的咒灵火车是私厨老板开张的标志。这时,饥饿已久的食客们会想办法搭上这列平时不存在的列车,到横滨站下车,然后循着五瓣梅花的指引,穿过逃生门与维修通道,来到这条地图上不屑标记的小巷,在巷尾推开隐蔽的暗门,就能进入全新的天地。

    暗门之后有两条通道,右边一条通往热热闹闹的宴会,左边另一条则传来跟门口的梅花纹章一样刺骨的寒气。

    而那些没有跟他们一起下车的人最后会被送往哪里,露琪亚现在全知道了。

    他们一个个被剥光,像畜牲一样冻起来,任由垂下来的铁钩穿过下颚,直挺挺挂在天花板上。

    处理他们的厨师应该是个精通冰系术式的熟手,即便下方的料理台上各种锅具热火朝天,上方的冻肉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露琪亚忍着恶心去辨认受害者的身份,走近了才发现他们还被按照入库时间、年龄、体脂率等等标签进行分类。案板上堆着些没处理完的部分,像是料理人颇为挑剔地选取了人体中的精华,但由于遇到什么急事才匆匆离开。

    也就是在后厨垃圾场的位置,露琪亚见到了一辆小一些的火车,通红的车身锈迹斑斑,一眼看过去就像节废弃的老车厢。

    垃圾一样被扔掉的、没有烹饪价值的剩余部分,被它的大口通通吞入体内。透过那些由眼睛变化而来的门窗,露琪亚能看见车厢里浅黄色的酸液和未被消化干净的肢体混合成的溶液。

    看来这里不仅是人类残忍的私厨,同时也兼任咒灵的食堂。

    “罪大恶极”

    露琪亚简直在这儿一刻也待不下去,因此也顾不得会惊动正在享乐的食客,直接使出了始解中动静最大的“初舞月白”。

    纯白的刀刃凌空画圆,一道通天彻地的冰柱拔地而起,把火车跟它吞吃的冻肉一样封闭其中。那贯通天地的冰柱冲破藏污纳垢的房顶,以远超横滨一切建筑的高度,仿佛黑夜里晶莹闪亮的道标,向下倾斜着澎湃的灵压。

    此夜,街道上抱着咖啡夜巡的街警,加班不得休息的特务科人员,趁着夜色掩盖进行交易的afia,又及被灵压从睡梦中惊醒的异能者,大隐隐于横滨的诅咒师与咒灵,都不得不抬起脑袋,推开窗户,出来一探究竟。

    黑衣的死神横刀挥出,冰柱刹那碎作齑粉,于是不甘的死亡、同类的侮辱、异类的暴食全都平等地归葬于一地晶莹中。

    天地间一片肃杀。

    飞散的莹白突然集结,不起眼的、却意外成为横滨新焦点的小巷上空,倒生出一根根獠牙般的冰锥,然后随着某人一声令下,泰山压顶般往地面压下来。

    “冰凝咒法直瀑。”

    “次舞白涟。”

    汹汹的暴风雪自袖白雪刀尖喷涌,一时间天上地下两股冰流,俱是一往无前,抵死不退,正面轰到了一块儿。

    普通的建材根本承受不住咒力与灵压的全力对冲,小巷内一时砖瓦四溅。这下,就是对咒力无知无觉的普通人,也要被这股地动山摇的气势晃醒了。

    隔着纷飞的冰雪,露琪亚看到对面一个身披袈裟的白发少年。但跟他俊秀的外表不一样,他的灵魂的气息闻起来陈旧腐朽,看起来也只是裹着一团沉沉的光。

    “你就是此间的主人吗”露琪亚举刀直指。

    少年被灵压压得不得不单膝接地,红色的眼睛却牢牢盯住露琪亚“近来咒灵间流传着一位会让灵魂平等地安息的黑衣死神。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死神啊,你是来审判我的吗那我有一事不明,咒灵吃人是出于生存的本能,人吃人仅仅是因为有趣。这样比较起来,哪个才是极恶呢”

    露琪亚却反问他“那你是为了什么呢”

    回答她的是从少年手中释放出的森然的冻气。

    “冰凝咒法霜凪。”

    冻气蔓延极快,瞬间就覆盖了这一大片区域,坚硬的冰层迅速爬满肉眼可见的一切事物。

    “我只是在练习,再次见到宿傩大人的菜单。”他隔着冰层,冲死神挥一挥手,“永别了,死神。在下里梅,是最后杀死你的罪人。”

    说完,自称“里梅”、年龄成谜的白发少年转身,抬脚就要离开。忽然,他觉得心口一凉,下意识地低下头,就看到一截纯白的冰刃突出前胸。因为温度极低,在刺入身体的同时就冻住了伤口,纯洁的刀尖竟是不沾惹一丝血污。

    “明知我使用的也是冰系术式还胆敢暗算,这大概是你罪恶的人生中唯一的亮点吧但莽撞并不值得被称赞为勇气。”

    里梅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在他引以为傲的冰层上,他看见破了一个小口。那截极细却致命的冰刃正是从那里刺出,扎进自己的后背,又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而他之所以还侥幸保有性命,并不是运气使然,也不是体质非凡,而是

    黑衣的死神皱着眉头摁掉永远打不通的五条悟的通话,轻轻松松破冰而出。

    像是感受不到四下的低温,她挽起衣袖,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然后用沾上墨色的指尖,有条不紊地在胳膊上绘出形似雷纹等的复杂咒纹。逐渐有蓝白的灵光从她掌心流出,在双手前形成一个发光的方框。

    “缚道之七十七,天挺空罗。”

    这本是死神们用来进行集体通知的高级鬼道,现下被露琪亚奢侈地用来单人联络,自然是怎么简化怎么来。

    死神与咒术师的灵络相接,下一瞬,五条悟意气风发地出现在小巷的上空,浑身上下都罩在露琪亚友情出借的隔绝咒力的黑斗篷中。

    “晚上早上都好啊,露琪亚。”他招手跟死神打过招呼,视线转而落在被白刀杀到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少年身上,“这位是”

    “你不是拜托我留意宿傩的同党吗据他自己说好像是宿傩的厨子,叫里梅。”

    五条悟啧啧称奇“那可不得了,他至少得有一千岁了。”

    这下连露琪亚也震惊不已。“那岂不是比我还大上许多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咒术师吗”她忍不住看向五条悟。

    这位当世最强的咒术师立刻双手在胸前比出一个大大的叉“别看我。我做不到。也没有这个想法。”

    露琪亚收起斩魄刀,只保留了扎进里梅体内的那一段冰刃。

    “只要不拔出刀,他就不会死。接下来随你们处置了。”

    “是吗”垂死的走狗哑着嗓子发出一声狞笑,“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会反转术式。”

    狼藉的巷内忽然刮起一阵清新之风,红的、白的、粉的、黄的鲜花挤挤挨挨在如茵的绿草上盛放。

    芬芳之间,灿烂的花田取代了满地断壁残垣。花田的主人似是不忍心看到流血与破败,竟然把里梅也从中一并抹去。

    是咒灵的领域五条悟第一个反应过来。

    露琪亚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她眼中,分别代表里梅与咒灵的灵络只纠缠了一会儿便很快分道扬镳。

    露琪亚与五条悟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头追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