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d,创伤性应激障碍。
一种潜藏于日常每个角落的心理疾病,一场如影随形、永无止境的噩梦。
经过几次突如其来的病发之后,安娜特意去研究过。恐慌发作、幻觉、幻听、过呼吸她细数自己的症状,一一对应,也努力配合莱克特医生的治疗。随着她的努力和时间的流逝,发病的次数渐渐减少,几乎要从生活中淡去。
可事实证明,它只是在潜伏,在等待,直到时机正好,便如瞄准眉心的子弹一般射出,势必夺取她的性命。
而对安娜而言,整件事最糟糕的一点就是,痛苦不再是单纯身体上的责罚。
当落在战场上的记忆再度涌入脑海时,当安娜意识到自己在这整个事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时,有什么东西突然碎掉了,在震耳的枪声里,在濒死的乞求里,在史蒂夫的陈述里,在敌人脚边的尘埃里,被碾成了粉末。
这种痛苦,该如何去形容。
金碧辉煌的宴会中觥筹交错,光怪陆离的灯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跪在舞厅中央,仿佛掉进宝石堆里的一滴墨,格格不入,分崩离析。
“啊”
一声刺耳的惊叫,注意到她的人群顿时四散。
肺里的空气好似被燃烧殆尽一般稀缺,大脑一片混沌,她一刻不停地挣扎着,她本能地张嘴吸气却无法汲取氧气,她需要帮助,她需要需要
有人奔到她面前跪下,握住她的一只手。
“呼吸,安娜呼吸没事的,看着我,你很安全。安娜,看着我”
她做不到。仿佛心脏被紧攥,一点点挤出生命力和希望,安娜疯狂地摇着头,肩膀发抖,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在几十秒后昏厥、甚至死去,但她无能为力。
“该死的”
那人将她打横抱起,冲出人群。
视野逐渐陷入黑暗,安娜看不清他的脸,生存的本能让她拼命地挣动。她被内心的恐惧淹没,浑身发抖,好像得了重病的病人。
“安娜我在,没事了,跟着节奏,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没事的,有我在你没事的。”
“别怕。”
当安娜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对着一个纸袋子呼吸的时候,她知道她捱过了一劫。
她的身体仍在轻微抽动着,违背她自己的意志或者说,顺从着她依然在惊惧中的意识,不停地颤抖着。
抱着她的人轻轻舒了口气。
他放开了她。
安娜缓慢地眨了眨眼,几滴眼泪顺势滚落脸颊,她迟钝地望着留在手里的纸袋子,视线慢慢上移,落在了对面之人身上。
一张相当英俊的脸,一双格外迷人的、钴蓝色的眼睛,一个身形挺拔、年龄约莫二十上下的青年。
注意到安娜的视线,他静静回望。
一时间,他们四目相对。
就是这个人救了她么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但安宁猜这大概是一个位居高位的人,且不论那件处处散发着“我很贵你们不配”的西装,就单论青年本身独特的气质,也足以证明他的不同寻常了。
“眩晕感”他问。
安娜点点头,补充道“还有一点点想吐。”
“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休息。”青年打开茶几上的医疗箱,淡淡地说。
“谢谢你帮了我,”安娜低头看向纸袋,满怀感激,“这是非常有用的措施,谢谢您。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韦恩。”
被问到名字的人取出一卷绷带,一瓶酒精和几块棉布,面不改色地回答。
“布鲁斯韦恩。”
你瞧,命运就是这般奇妙。拼命寻找往往徒劳无果,无心转身却是始料未及的目标。
安娜愣了一下,好似突然找回了精神,蓦地蹦了起来“你说什么”
语出惊人的青年只抬了抬眼皮“坐下。”
不用他说,虚脱的双腿已经让安娜无力地跌了回去。她重新陷进低矮的沙发里,觉得脑袋和胃纠到了一起,难受得下一秒就能吐出来。
“你怎么可能我不”
“第一次见面,你缺了颗门牙。”布鲁斯头也不抬地剪断绷带,“左边那颗。你让我选一颗糖,还舍不得你的费列罗。”
“信。”安娜呆呆地补完后半句,然后像一口吞下了整个苹果似的噎住了,视线在男人上来回巡视,做梦一般恍然。
布鲁斯。
布鲁斯韦恩。
真的是他。
在这样一种始料未及的、狼狈的情境下,她竟然与他重逢,与那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男孩重逢,与十年后的他重逢。
她心中五味陈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布鲁斯仍低头摆弄着医疗物品。他单膝跪地,拧开瓶子,把消毒酒精倒在棉片上。
“布鲁斯。”终于,安娜动了动嘴唇,光是这个动作都让她停了好一会儿才积攒起说话的力气,“谢谢。”
布鲁斯点点头。他微微起身,拿着沾染酒精的棉片擦上安娜额角上的伤口。
“嘶”
安娜倒抽了一口冷气,酒精接触伤口的酸爽让她的头脑一秒清醒。
“忍着点。”布鲁斯毫无动容地说,手上的动作却难以察觉地放轻了。
“谢谢。”安娜略带点不自在地说。
“你说了很多谢谢。”布鲁斯换了块新的棉片,继续擦拭着伤口处的尘土沙砾,稍微观察了一下,判断道,“你很幸运,不用缝合。”
安娜点点头。
说实在的,这样的布鲁斯令她感到陌生。
青年拾起方才准备好的绷带,一圈圈缠上安娜的额头。他动作麻利,娴熟专业,仿佛曾做过无数次类似的工作。
做完这一切,他收好医疗箱,站起身,又一次对上安娜直勾勾的视线。
他顿了一下,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慢慢缓过劲儿来的安娜瞪大眼睛,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对她而言,四年,你就从小萝卜头长成参天大树了
“你,长大了。”半晌,安娜慢吞吞地说。
布鲁斯投来一个“废话”的眼神。安娜毫不在意,继续打量着记忆中的男孩。渐渐地,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涌上心头。
“长得真好。”她像个看到儿子长大成人的欣慰老妈子一样,情不自禁地感叹。
布鲁斯的眉毛跳动了一下,似乎不是很想搭理她。
安娜好奇追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没变大致上。”他直直地看过来,语气和表情都硬得像块钢板,“而且你的出场方式,独一无二,想认不出来都难。”
“所以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安娜瞬间感动得眼泪汪汪,“我一直都在找你,布鲁斯,我知道你在等我。”
“我没有在等你。”布鲁斯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地强调,“这只是一场意外重逢。”
“嗯嗯,我知道。”安娜连连点头,“看来命运还没有忘记我们两个的故事呢。你多大了”
“十八。”
“我今年十五哦不对,还有几天就十六了。”安娜不问自答,幽幽感叹,“原来我们也没差很多嘛亏我还以为你已经二十几了,老天,你这些年是吃激素了么,居然长这么大”
“这么帅”安娜响亮地宣言。
布鲁斯沉默了两秒。
他看了一眼医疗箱,又看了下眼神明亮的安娜,突然道“我把这个送回去。“
不等安娜答话,他镇定地、平静地离开逃跑了。
留下安娜疑惑地眨巴着眼睛,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哪里冒犯了他,或惹他不开心了。
没多久布鲁斯就回来了,还端来一杯温水。“喝了,会感觉好些。”他把水递到她面前。
安娜乖乖接过,小口小口地抿着。他说的对,温热的水流进胃里,把肚子和四肢弄得暖乎乎的,她感觉的确好多了。
布鲁斯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于是安娜又开始表演她的特长讲故事。从他们分别那天开始挑重点按顺序讲述,她说得口干舌燥,一杯水很快喝完了。
真不可思议,她想。
明明分开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却仿佛没有隔阂,相处起来和多年好友一样自然。
“所以,你认为是你的出现导致托尼斯塔克没能存活,复联从未出现,以至于地球未能抵御奇瑞塔和洛基的突袭。”布鲁斯总结。
安娜垂下视线。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让托尼偏离原本的路线,这场灾难就不会发现,史蒂夫就不会被俘,托尼和娜塔莎也不会”
她说不下去。
“的确如此。”布鲁斯的肯定让她微微一抖,男人似未察觉,平静地继续下去,“可以说,你的到来打乱了原本的世界线复联最初的成员之一钢铁侠不复存在。由此引起的连锁反应重写了整个世界的进程。”
“你改变了那个世界的未来,让它走向了毁灭蝴蝶效应。毫无疑问,安娜,你就是那只蝴蝶。”
安娜强忍着眼泪。
她知道布鲁斯说得没错。
“少爷,我还怎么办”在被脱口而出的称呼惊到之前,安娜先为自己声音中深深的沙哑、疲惫和绝望惊诧不已。
她听上去简直糟透了。
布鲁斯沉吟片刻。
“通常,蝴蝶效应引起的风暴没那么简单。牵一发动全身,你的任何举动无论多么微小、不值一提,都有机率导致未来的惊天之变。”
“所以,很难决定是哪件事确切导致了托尼斯塔克的死亡。也许是那个汉堡、也许是你的出现本身、也许是他在那之后的某个抉择。如果贸然尝试,很有可能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安娜满头问号。
布鲁斯叹了口气“改变一条自发延伸的线的终点,要从改变它的开端开始。而这件事的开端就是你和斯塔克在沙漠中的相遇。可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具体导致了世界线的偏离。”
“因此,最简单、风险也最小的方法,就是抹除你和斯塔克的那场相遇。”
“也就是说”布鲁斯止住了话音。
懂了。
安娜深吸了口气。她不是傻子,她听明白了布鲁斯的未尽之言。
她的能力从来都在掌控之外,从未有过一次哪怕一次,是由她主导。因为她从没想去那些除去家乡以外的地方,那些危机四伏,却又存在着形形色色事物的世界。
可如今,她有了目标。
安娜解下围巾。先后经过雨夜、沙漠和战场的摧残,尽管有她刻意的保护,这条可怜的羊绒围巾也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四年了。
是时候,把它还回去了。
安娜双手捧着围巾,郑重地递出去“谢谢你,布鲁斯。还有这条围巾,我”她停顿了一秒。
“对不起。”
终于说出来了。
这些年的愧疚和折磨,反反复复的噩梦,她终于找到了他,说出了这句话。
布鲁斯接过了围巾。
她没敢看他的表情。
“好了。”安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着微微发抖的膝盖起身,强忍着眩晕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托尼曾说,一旦感到生命威胁,她的能力就会发动。
现在看来,她说得没错。
因此,她需要
“不行。”布鲁斯就好像会读心一样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也站起身,堵住了通往大门的路,“不要胡思乱想,你待在这休息,会有人送来日用品和吃的,其余的我会想办法。”
安娜张了张嘴“这毕竟不是办法,我连这是哪儿都不知道,不能赖在人家的地盘”
“整栋楼都是我的。”布鲁斯轻飘飘一句话,就成功让她呆在了原地,“现在你知道了,无需顾虑。”
“但”
他不容反驳地重复“待在这。”
然后,在安娜目瞪口呆的目送下,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还不忘锁上了门。
独留安娜呆坐在沙发上,面对青年独断专行、自说自话的态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布鲁斯呢
我的布鲁斯呢
我那么小、那么乖、那么可爱听话好忽悠的布鲁斯
跑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韦恩少爷在安娜面前不太会切入布鲁西宝贝模式一是他不需要伪装,二是羞耻心人家只有十八,从小又认识总之就是,比较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