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透瞅了瞅吴邪，微微颔首，用头点了点帘子后那个小房间，转身先一步走了进去。吴邪点点头，也跟着阿透的脚步走了进来。

    “她这眼睛，以前也有人这样。”

    吴邪一只脚刚踏进来，阿透那边就开始说话，她坐在那张很宽大的椅子上，一只脚曲了起来放在椅面上，下巴垫在这只腿的膝盖上，翻着她面前的那本书。

    吴邪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他没有说话，等着阿透继续往下说。

    “我也是听别人提起的，算是一些秘辛。”阿透合上那本书，放下腿，微微转了个身面对着吴邪，“当时我只当是他随口说来糊弄我，今天这么一想却觉得当初他不一定是随口胡诌。”

    阿透起身，到墙边摆放着的柜子上，又翻了翻上边林列着的几本发黄的书，一时间只有书页摩擦的声音响起。好一会儿阿透才重新坐下，抓了抓后脑勺，说“从前我不信是因为关于这个人从来没留下过文字的记录，那位说与我听的人也是听别人提起的。”

    “和九门有关。”吴邪说。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嘴角挂着一点点的笑。

    “是，”阿透点点头，“听闻九门的张大佛爷有位座上宾，是下墓的一把好手，那人就长着一双灰色的眼睛。

    张大佛爷对这人尊敬得很，连带着九门所有人都对她敬之如宾。但是有关于她，流传下来的只有口口相传，没有一张照片或者是文字记载。

    别人说与我听时，我也只当是当时城乡中人对于九门提督尊敬憧憬，而产生的一些传奇佳话罢了。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传闻中的人，是男是女。”

    “九门之中，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灰眼睛的人。”吴邪敛起那一点点笑意，“阿透，拜托你再帮我留意留意，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直觉告诉他，阿蝉肯定和九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阿透点点头。

    吴邪走出去的时候，胖子正叨叨地对着阿蝉说些什么，张起灵站在一旁。他们三人站在门口，见着吴邪出来，胖子朝他挥挥手，大声地叫他一声。

    吴邪扬了扬手机，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胖子了然地用手比了个ok，又接转头对着阿蝉和张起灵说话。

    吴邪笑了笑，打开手机，拨通了白昊天的电话。

    当白昊天忙完十一仓的事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三个男人坐在奶茶店里，他们中间坐了个小姑娘，戴着一副夸张的墨镜，很是引人注目。加上张起灵和吴邪坐在一旁的加持，几乎收获了这个下午路过或进入这个奶茶店的人的所有目光。

    包括她自己。

    这不怪她，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像是

    “小三爷，这是你们”白昊天坐到了圆桌剩下的最后一个位置上，心情忐忑地出言提醒，“拐卖儿童是重罪。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小三爷。”

    “说什么呢四妹。”胖子啧了一声，接过她的话茬，眼神指了指四周喧闹的环境，表明这个地点不适合聊这个，“是小哥亲戚家的小孩，家里出了变故拜托我们照顾呢。”

    白昊天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双手撑着下巴，双眼都是笑意看着眼神这个漂亮的小姑娘“那你们叫我出来干什么呀。”

    “这个呢。”吴邪也笑了，他指了指自己、张起灵、胖子三个人，说“我们三都是男人，这不是不知道该怎么给阿蝉买衣服。”他又指了指一言不发的阿蝉，“这位就是阿蝉。这不是想起还有小白吗，你是女孩儿，你应该懂些。”

    闻言白昊天又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朝阿蝉伸出一只代表友好的右手“你好呀，我叫白昊天。”

    阿蝉捧着一杯奶茶迷茫地看着白昊天，转头悄悄看了一眼张起灵，又看向另一边的吴邪和胖子，见他们没有什么反应，有点委屈地把喝了一半的奶茶递到了白昊天手里。

    白昊天“咦”

    吴邪憋着笑，他伸手拿回那杯奶茶，塞回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阿蝉手里，对白昊天说“这里不方便解释，阿蝉不太懂现在的社会，也不太会与别人相处。”

    白昊天也笑了，谁会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生气呢。她起身走向前台，边走边说“我也去买一杯，然后我们去给小阿蝉买衣服。”

    白昊天回来的时候带着一杯芝士多肉桃桃，粉粉嫩嫩的一杯，她刚坐下就发现阿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奶茶，又看了一眼白昊天手里那杯，悄悄地撇了撇嘴。

    白昊天把吸管插进去，推到阿蝉面前，朝她眨眨眼睛“分你喝一口，超级好喝的哦。”

    阿蝉脸上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她的脸，白昊天不太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从她喝了奶茶微微勾起的嘴角，白昊天判断她应该是开心的。

    “是吧，很好喝吧。”

    奶茶被阿蝉推回白昊天面前，她看着眼前的人，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她自己都难以发现的雀跃“很好喝，谢谢你。”

    甜食使人心情愉悦。

    吴邪觉得约在奶茶店见面真是一个明智之举。

    然后接下来的所有买衣服的时间里，阿蝉都牵着白昊天的手，寸步不离地黏着她。吴邪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一幕，最终还是胖子说出了吴邪的心声“女孩子的友情来的可真是莫名其妙啊。”

    怎么一杯奶茶就是天下第一好了。

    张起灵则是全程目光没有离开过阿蝉，眼神里带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柔软。

    吴邪突然觉得，从雨村回来以后的小哥好像越来越带着烟火气了。去雷城那段时间也是，时常脸上带着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发现的笑意。

    这样真好，这才是人间。

    最后五个人回到吴山居的时候，天都黑了，大家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了阿蝉的房间里，坐下来商量着晚饭吃什么。

    初秋的夜晚已经不再有聒噪的蝉鸣了，却还是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子也在外面吱哇乱叫，圆圆的月亮挂在深蓝的夜空里，阿蝉站在窗边看着，脑海里无端地冒出另一个被院落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璀璨星空来。

    阿蝉努力想了想，觉得那大概是以前在张家看到过的星空吧。

    什么都在变，森林变成了高楼，湖泊变成了平地，连山川也会崩塌。星星却不变，它们就和以前一样，安静地挂在那儿，熠熠生辉。

    吴邪和胖子点完外卖，正和白昊天说着有关阿蝉的事。胖子和白昊天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话就叽叽喳喳的，和外边乱叫的小虫子达成了完美一致的频率。

    张起灵站在阿蝉身边，一时间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阿起，这几年辛苦你一个人啦。”阿蝉突然说。

    她的声音很轻，羽毛一般，落在张起灵耳边却像巨石落地，砸得他心脏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阿蝉“去世”以后的很多年来，张起灵的情绪都没有太大的上下起伏，不论是他作为阿坤的那几年被当做人饵放进墓里，还是后来与吴邪经历过的各种生生死死、命悬一线，他都把一切当成是应该去做的事。

    他本是一潭死水，遇上了吴邪和胖子，才变成了一汪清泉，现在阿蝉成了那个往水里扔石子儿的那个人。

    “嗯。”张起灵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夜晚吹来凉爽的风，稍微驱走了白日里的燥热。

    吴山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市井里传来喧闹的人声，与他们谈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化成了一股烟，晃晃悠悠地飘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汇聚成一条灿烂星河。

    “十一仓没有相关的记录。”白昊天说着，又思考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十一仓是存放九门中人尸体的地方，按你们的说法，阿蝉是张家人，而且怎么说阿蝉也谈不上尸体，十一仓不会有相关记录的。”

    “或许阿透那丫头也是胡诌的，人家蝉妹子万一和九门八竿子打不上，方向完全找错了。”胖子从来不得闲，捧着一把瓜子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

    吴邪斩钉截铁地反驳“不可能。”

    “小三爷说的也对，太多巧合了。”白昊天撑着脑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回去再注意注意，兴许有什么没有被我注意到的细节也说不定。”

    “麻烦你了，小白。”

    “小三爷和我说什么麻烦”

    “真是没想到啊，小哥那样的人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胖子嗑着瓜子，啧啧称奇。

    “什么这样那样的，胖爷说话从来都说不清楚。”

    “嘿你这四妹，”胖子被说倒也不生气，用空出的那只手指了指张起灵的方向，“什么我说不清楚，这不是第一次见，不知道怎么描述嘛”

    顺着胖子指的方向去看，吴邪也觉得惊奇。

    张起灵和阿蝉那儿很安静，两个人并肩站在那儿，谁也没说话。阿蝉比张起灵稍矮一些，张起灵看他的时候要微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扫着他的鼻尖，睫毛在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看着阿蝉的眼神，足够称得上温柔。

    张起灵这人，像是怎么都和温柔这两个字沾不上边的。

    他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无所不能的。他能够踏遍山川五岳，遍历人间，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干净利落的冷冽感，眼里装着的是雪松上凝出的一滴露珠。

    可是此刻他站在这儿，用他最温柔的眼神，像是一个最普通的人，沾着满身的烟火气。

    真好啊。

    吴邪再一次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