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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7. 七十 这一场局
    风雪凝聚成一道冰寒剑气, 褚长溪转身,向湮烬之走去。

    江底业火寂灭,江上大雪, 月色银白。

    曾以为会葬身于此的修士们皆都立在原地,看着漫天风雪里走向黑衣邪魔的天神,周身清华剑光,眉睫覆雪, 风华绝代。

    圣洁高台, 恨不得就地跪拜。

    “神君要去杀了那魔头”

    他们欢呼,热泪盈眶,“神君要替苍生除害”

    容泽握剑的手指微紧, 隔着茫茫簌簌的雪, 看着他牵挂的人来了又走。

    他张口说了什么,声音淹没在周遭人潮振奋声里。

    神力催动的剑气,寒风卷江雪,像刀子一样刮在人的脸上。

    视野内, 一片白。

    被困江上的修士们都在这股强大的威压下惊颤, 风雪成剑, 众生微如蝼蚁, 他们心道这就是上界天神的力量吗

    “神君能杀了那魔头吧”

    “不是能否, 而是一定会”

    谁都知道白衣仙神此去是要杀了那黑衣邪魔。

    湮烬之当然也知道。

    他能感受到随着剑风直逼而来的强烈杀意, 但他没有动, 反而用力盯着风雪中的身影, 生怕一眨眼,就再也寻不见了。

    身后黑蛟的尾巴焦急地拍打水面“帝君,他此人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

    “知道还”

    黑蛟疑惑不解的看向主人,杀气当头, 它没有看到湮烬之有任何应对和抵挡的准备,只看到他唇角慢慢勾起。

    “我就要亲眼见到他了。”湮烬之道。

    他的长溪就要好好的来到他眼前了。

    杀他

    那就必须要现身,必须来到他身边,才能杀啊。这世间再没有哪一刻,比此刻还让人期待。

    身后人声鼎沸,系统看向褚长溪周身剑气随他步伐掠过江面,天地崩裂,风云变色是真真切切的杀意。

    “溪溪”系统知道在此时出声不妥,但忍不住问,“你真要杀了他”

    褚长溪边走边道“帝君神识在他身上,却反被压制,只有杀了他,帝君真神才能苏醒。”

    褚长溪离开下界时,帝君真魂也去了下界,他回到上界,帝君却没能回来。褚长溪猜测是受湮烬之影响,后来见到心魂灯灯芯一分为二,一强一弱,如今见湮烬之身怀帝君神力,便是证实。

    “可是杀了他他就消失”

    湮烬之是帝君一缕神识所化,心魔载生。可以说是帝君的心魔生成,杀了心魔,帝君固然能苏醒,但是但是湮烬之也会不存在了吧

    系统化出身形,甚至变幻出成年男子身量,跟在褚长溪身边,几乎想要拦住他去路。

    但它到底不敢拦。

    “溪溪,湮烬之这一百年其实做的做的已经很好了,除了今日这一件事,他从未再为非作恶,还为你创下千百年来难得的沧华盛世,他他这一次,只不过想见你罢了,就是想见你一面才会”

    系统也不想可怜湮烬之,可是这一百年湮烬之是怎么过来的,别人不清楚,系统却是想一想就能体会。

    他有多爱褚长溪,就活的有多苦,有多惨

    系统甚至觉得,是不是湮烬之根本就撑不下去了,才会做下如此疯魔之事。

    他逆转时空。

    他拿世间所有人性命为之作赌。

    是撑了一百年,撑不下去了吧。

    “溪溪,有没有别的法子了”

    褚长溪抬眼看去,湮烬之身罩黑袍,浸在一团黑雾中,隔着风雪,视野不清。

    但远远就能感受他浑身透露着浓郁血腥气,袖间隐约显现的森白带血的指骨,整个人如同浸在血水里的骨架,几乎没人样。

    “他以自己为阵眼,”褚长溪冷漠说,“也并没有想我放过他。”

    是啊。

    系统就是不明白这一点,他若只想逼宿主现身,那他成功了,为何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湮烬之到底在想什么

    糟了系统猛然意识到“溪溪,湮烬之也是任务对象啊他的那条线他若消失了,那任务还能算成功吗”

    剑气逼近,杀意临头。黑蛟被剑风刮的皮肉刺疼。

    “天神惩戒,上界论处。即便要罪罚,也不必不明不白死在此处。”

    随着主人神识的觉醒,连带黑蛟也恢复了一些神智,对他们的来历有了一份感知,“主人,你可以告诉他你是”

    “我是谁,”湮烬之缓缓道,“也改变不了我曾经对他犯下的诸多罪孽。”

    他做过那么多伤害褚长溪的事,当一切真相摆在眼前,这世上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自己啊。

    没人能懂。

    他爱的人也不会懂。

    湮烬之视线一动不动凝视那道白衣身影。

    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

    指骨看似漫不经心摩挲垂落的袖摆,实则他紧张极了,随着白衣身影逐渐清晰,唇边的笑意越勾越深。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衣袍掠过雪地沙沙,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心跳声如闷雷滚滚隆隆。

    而后,一阵大风卷过,风吹雪散,月色清辉漫落下来,衬来人雪衣墨发彻底明朗。

    来人停在几步之外,抬眼看过来。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整片风雪在湮烬之眼中都静止了。

    那一眼,让他心口像被刀刮,一刀一刀,一下一下的痛,酸楚,又欢喜。

    “长溪”

    他不知自己有多狼狈,心尖无可抑制地颤抖,三步并作两步,朝来人走去,什么也顾不及。

    走到近前又无措地停下。

    眼里藏着几分怯意。

    湮烬之太久没见他,真的太久。他目光痴痴地落在来人身上,每一分眉眼都细细隽刻,与梦境中身影无数次重合。

    来人眉目发间都落了雪,一身冰冷杀意,锋芒冷冽,足以让任何人心生惧意,望而却步。湮烬之却看着他笑。

    浓郁血红的眼,悬着泪。

    眼尾也通红。

    伸手,雪花穿过指骨,凝出一把伞,撑在来人头顶,隔开风雪,湮烬之眸光颤动,喘息都克制,压抑汹涌的情绪。

    像是他们之间从没有过恩怨,没有这千百年的罪孽。

    像是故人久别重逢。

    他轻声说,“长溪,你来了。”小心翼翼问,“这百年,你可好”

    血水从握住伞柄的指骨落。

    滴答,滴答。

    将雪与月色都映红。

    褚长溪看见他双手皮肉都没了,只剩白骨,看着更加血猩煞气,帽檐阴影下瘦削苍白的脸一点一点显露出来,如同地狱里淌过血水出来。

    明明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却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一身血水浸透的衣衫,湿漉漉的,像被人抛弃的恶犬,候了一夜雨雪。

    他就那么明目张胆细细看着褚长溪,视线一遍又一遍巡过全身,看这百年分别,他可安好。

    只有他好,什么都不在乎。

    褚长溪一身华光归来。

    湮烬之也不问。

    伞下衣袍,回风落雪,额间水蓝色的神印,清华高万丈,比之剑尊更加遥不可及。

    衣摆被风卷起。

    也卷起一地的雪沫。斜斜从他们眼前飞过。

    褚长溪碎雪里眼眸看他,整片江河底下的血海浮沉,云雾,孤山,都显出沉寂又飘渺。

    极浅的目光平静落湮烬之脸上,不言语。

    湮烬之咽下满口的血气,不退缩与他对视,满眼深情表白“我好想你。”

    “很想。”

    “很想”

    褚长溪死的时候,他发了疯的想要复活他,上天入地,穷尽所有,他一直认定他们还能再见。

    后来在往生河里,感知神明,天道。

    他便以为他们再无相见之日。

    那时春秋日月,山河草木,看哪里都是褚长溪的影子,醉时梦少,除了为护这世间众生的时间,他余下的生命,都在想他。

    他常常一想一整个四季。

    念之极致,常常立山巅看月,整夜整夜不肯走。

    他思念了那么久,褚长溪化身小公子下界之前,他从不敢妄想褚长溪还能回来的。

    褚长溪听闻此,眼中不见情绪。

    只是冰雪凝成的剑气,带着彻骨的寒意,抵在湮烬之心口。

    那里阵法血气图纹如咒,绕裹湮烬之心脏。

    可湮烬之毫不在意。

    血顺着衣衫流淌,染红雪地,他执意望着他。

    执意不退。

    近在眼前,湮烬之真的很想抱他,感受他的真实,可见自己一身血污,没忍弄脏他。

    “长溪,”

    最后一次,湮烬之道“你让我抱一下,我让你杀,可好”

    明明语气卑微乞怜,但却在褚长溪还未有反应时,就将人搂紧在怀中。

    手中伞扔了。

    双臂虚虚柔柔箍紧。

    耳边,眼前,都是雪。

    仙山云雾,雪落青草水涧的气息。熟悉的,刻骨思念的。

    “长溪”湮烬之眼中的泪,没忍住,落下来,“我有错。”

    想着过往种种,误会他,伤害他

    湮烬之一张口,呕出血来。

    “有悔”

    声音里透着哽咽。

    褚长溪死后,他没有一刻好过,每时每刻,心肺都似剖剐。

    身上伤也未曾有愈合时候,哪怕愈合,也被一刀一刀重新剜开。

    经脉,识海,身上每一处,自伤自损的术法,密密麻麻堆叠。

    这百年,他只是死不了。

    不算活。

    长发在风雪中缠缠绕绕。

    褚长溪沉默着,终于开口。

    声音和风雪一样冷,“你自知有错,有悔,又为何逆天违道,伤及无辜。”

    湮烬之手指死死攥紧,“对不起,终是让长溪失望了。”

    阵法咒符在湮烬之胸口成型,与他生息融合在一起,若想毁阵,只有他死。

    “所以长溪此次来,是为了”

    “杀你。”

    “嗯,”湮烬之顺从道,“让你杀。”

    放开手时,极为不舍。

    他退开些距离,微微俯下眉眼,白发散一身,衣衫被血浸泡。这下,褚长溪衣上也染了血迹。

    目光几分歉疚。

    冰雪剑意无形,小神君在下界神力受限。湮烬之道“只是你这剑杀不了我。”

    不远处黑蛟着急万分,却丝毫不敢插手。

    而褚长溪手中被递了一把剑。

    他稍愣,又一双指骨,握住他手,没有丝毫迟疑的带动他提起剑。

    平地狂风,紫电雷劫。

    世间唯一真神的力量,何其恐怖。

    神明之力灌入剑身,自两人脚下风雪成巨大的漩涡,茫茫遮盖,与江上众人成两个空间。

    湮烬之稍稍后退,剑尖“噗嗤”没入胸口血肉。

    鲜血涌出来,褚长溪雪白衣袍血被溅染了更多。

    剑息有灵,似乎因刺入自己主人体内而嗡嗡震动的抗拒。湮烬之低头,压制,抬眼对褚长溪淡淡一笑。

    “索性,能让你杀死。”

    只一招,能杀人吗

    能,若他要杀我,我大抵是只能站在那里让他杀。

    却原来,不必他杀。湮烬之会递剑,握他手,亲手教他杀死自己。

    剑气与咒印相抵。

    心口阵纹缓缓碎裂,湮烬之才松了手。

    他白发被风扬起,脸上,身骨浮现一道道血红的裂缝。

    顺着裂缝,血水凝成细线,顺着他脚下,往江底法阵的位置延伸。

    而后一同开始溃散。

    支撑命脉的东西没了,湮烬之清晰感觉气息流逝,快要站不稳。

    “长溪,有些话不说想来再也没有机会了。”

    湮烬之眼底深深眷恋,满腔赤忱的热意,凝视着他,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低头,甚至想要吻他。

    可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来。

    最后一次。

    “罢了,”他不忍,“不脏了你。”

    他放任身体往下滑跪。

    褚长溪眼前落雪纷飞,眸中情绪被白雪映的更加淡。

    他此刻也松了手,剑插在湮烬之胸口,符文碎尽,湮烬之也要消散。

    系统所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跌跪在地上,有长剑支撑,湮烬之微仰着头看褚长溪,眼中不舍,泪水盈满眼眶。

    “褚长溪,你信不信”

    他竭尽最后一丝力气问,“这世间没有人”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这场局之前。

    血衣曳地的魔头,面目暴戾,如一具死人骨,阴沉,可怖,浑身散发着血腥气。

    他是魔。

    本该与这世间众生为恶,不两立。

    可却拖着那样一副可怕的模样,在褚长溪死后,逼自己到处助人,行善,逼自己守这世间百年。

    小公子未出现前。

    无恶城,天下宴,都是真。

    这是沧华盛世。

    他若一直不出现,也会一直是,直到守护之人泯灭消亡。

    小公子出现后,湮烬之设下这场局,每一步,每一步都是在逼褚长溪杀了自己。

    逼他不得不杀。

    湮烬之曾经总是想,是不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所以褚长溪不愿回来见他。

    后来他也听人咒骂,他那么伤害了褚长溪,褚长溪厌恶都不及,怎会愿意见他。

    湮烬之无法忍受,想他的时候流泪。

    为救他,发疯癫狂时眼泪也汹涌。

    也无法忍受,自己对他的伤害。褚长溪会厌恶,会憎恨。

    所以,他想死在他手里。

    湮烬之从没想过让褚长溪原谅自己。

    那至少湮烬之眼睫轻动,眼泪落下来。

    “长溪,杀了我,就别讨厌我了。”

    “好不好”

    褚长溪一直没说话,只是视线落下也似这场雪。他看着湮烬之,雪落满他眉睫,侧脸,如瀑长发,他眼中仍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湮烬之也不强求。

    笑了一下,气息将尽,就要闭上眼睛。

    然而褚长溪静静看他良久,在他阖眼之前,俯身,吻上他的唇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