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自家夫婿的好奇,康眠雪点点头,如若是按照正常,现如今这个情景,自然是不该直接动手的。
然而如今,少不得只能如此,毕竟此时若不赶紧救出秦可卿,恐怕等到时机成熟,对方早已黄土一杯。
之前她也曾经想过,不如直接派人前去抢人,然而若是如此,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不说,抢来人如何安置也是个问题。
为了防止到时反而惹出其他的麻烦,康眠雪这才决定,索性直接将宁国府抄家。
反正这件事情,也是早早与雍和帝透过气。如今不过是早一些而已,并不会影响大局。
抄家之后,秦可卿自然会被送走,倒是其实也好解释,毕竟按照正常,自然他们这些人都该被关押在狱神庙中。
大不了到时秦可卿单独关押,再放上个会易容的,装装样子也就罢了。
康眠雪将自己的打算,在司徒源耳边轻声说道。
司徒源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这肯定有妻子的理由,不过这件事情,倒是有一件麻烦,便是圣旨。
这个疑问刚刚在脑海中闪过,司徒源随即将它放在脑后,自己却是忙忘了,江南之时雍和帝就已然送来,签押好的空白圣旨与他们使用。
当时抄捡四大盐商,曾经用过一张,如今却还剩下一张在妻子手中。
只是按照妻子所言,恐怕对方是想要对秦可卿下手,不然以他对妻子的了解,对方是绝对不会冒人动作的。
“会不会太着急,毕竟咱们稳妥为上。”
想到这里,司徒源轻声询问,若按照他的想法,恐怕是直接将龙陵二府一并查抄。
如今只查抄一家,却容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况且宁国府,如今贾敬尚在,到时会不会引起其他的问题也未尝可知。
对于父亲的担忧,康眠雪自然都清楚,只是如今却不能声张此事,只得如此险中走一遭。
看着妻子坚持如此,司徒源先是好奇,回头猛然一愣,眼神中忽然柔软起来。
自己的妻子的性格他自然了解,哪里不知道,她却是为秦可卿走了一步棋。
“她哪里值得你这样。”司徒源低声冷哼,在他眼中,秦可卿这一帮自甘堕落,说句难听的话,若是真的狠心一点一杯鸩酒赐下。
对于秦可卿,康眠雪也是十分复杂,喜她的风流袅娜,却又恼她的浪荡行径。
然则不管如何终究是一条性命这件事情,她也不想多管。救下对方之后,让自家父皇操心去。
跪在地上的静虚,未曾听到二人的话,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公主真的去救人了吗?他的女儿真的可以救出来吗……纵然如今静虚尚且未见到对方,然而她下意识地,还是相信了康眠雪所言。
一瞬间,静虚的眼前一阵水雾弥漫。
如若说静虚这一生有什么亏欠,那便只有她生下的那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自出生之日,她就未曾抱过一下,当日里自己刚刚醒来,连看上一眼都未曾,两个孩子就被人送走。
纵然她当时哭过闹过,然而那个狠心的,还是毫不客气将孩子带走,不肯放到他跟前,哪怕让她看上一眼。
她当时是真的狠,静虚想孩子几乎想到疯魔。也是因为如此,当菀告诉自己,他与人相知之时,她才会那一般激动。
尔等她知晓孩儿的消息,已然是数年之后,那时她已然正式剃度,也就更不能给那孩子添麻烦。
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却只能不露任何痕迹的问好,甚至连太过靠近都不能,这么多年他每一天都在煎熬。
如今这份煎熬终于到头,静虚忽然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她再也不需要去隐藏自己。
静虚此时心中满是轻松,然而转瞬之间,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菀。可是这个念头不过转瞬即逝,静虚坚定地告诉自己,自己没错。
情爱本就是一切痛苦的来源,因为他知道其中是多么的难过,因此这才会好心好意告诉菀。
千万莫要喜欢上不合适的人,喜欢上皇家之人,便注定没有好结果。
然而对方还是那般天真,几次说不过她,竟然还拿着那人给她的信当证据。
静虚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们的诺言,他们明明都是兄弟,怎么会有这天差地别。
然而菀太过天真,竟然为此不惜与她大吵一架,让她仿佛看到当年愚蠢的自己。
甚至让她在无意之中,竟然发现菀跟他有了首尾。若说开始之时,静虚曾经诅咒过,也曾经恶毒过。
更是用最大的恶意去理解他们,然而在她的心底,舍不得还是有一份期望。
或者说静虚只是想要在菀身上去验证,验证那她只有一分的可能,让她知道两情相悦不是一句空话。
然而当她真的发现这二人之间,真的是彼此相许。静虚忽然觉得,自己崩溃了。
一直到所有的一切错误铸成,静虚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那一般的丑陋。
然而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她再没有一丝一毫反悔的余地。
至于她是如何知道那本蛟龙化仙之术,却是当年陈小姐与她闲聊之时曾经提过,毕竟她们当时的关系乃是闺中密友。
曾经在午夜之时,静虚辗转反侧之间,她也曾经迷茫过,觉得自己十分丑陋。
也因此,静虚一直没有再去见过菀,因为她害怕对方,她害怕对方会崩溃的诅咒,会辱骂。
当然她更害怕的是,因为不甘与嫉妒,造成这些事情的自己。
她的耳边仿佛又想起那人,温润如玉且无奈的声音:“静儿,此事你我皆是共犯,无一无辜。”
那时陈大人出事之后,当时那人铁青着脸色,手中紧握着宝剑,差一点就没入她的胸膛。
然而就在刺入的一瞬间,对方竟然停住了,呵呵,懦夫。
请接着他说了一句,彼此是共犯。
共犯吗?也许吧,也许他们真的是共犯,做下这离经叛道之事。
可是她不后悔,他做错了,那么首先错的也是这个世界。所以为何所有的结果,都要他一人承受?
静虚想到这里,眼神就更是讽刺,她曾经向这个世界求救,可是苍茫大地,皇城内外,无一人对她伸出援手。
她本也是勋贵之后,然而却在无意中家道中落,更是变成孤女,再无一丝可能与对方。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恼怒自己为何会如此,后来她才明白,错的不是她,而是这个世界。
既然都生而为人,为何皇权至上,有江人分得三六九等。如他这一类无依无靠之人,只能摇尾乞怜,以期得到贵人一星半点的怜惜。
然而哪怕得到一丝垂怜,却也无法避免,她无依无靠的结局。
她为那人生下一对龙凤,然而对方却无法给她一个名分,静虚想到这里,纵然时隔多年,仍旧心头冰凉。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要抬起头,她想要看看菀菀的孩子,那个孩子和他母亲一样,都很幸运。
只是如今他在绣橘的掌握之中,刚刚想要挣扎,便被秀丽的女官直接一手镇压。那双纤细的手指仿佛铁钳一般,她几番动态却半点无用。
静虚本来就因为心神激荡而几乎脱力,绣橘几下让她的力气又去掉大半,只能依靠在对方身边喘息。
放弃挣扎的她,如今一人放弃再挣扎。只要对方真的救下自己的女儿,想到这里,静虚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纵观她这一生,未免太过无奈。也许这就是轮回,当年她害得陈家满门,今日里又被陈家的遗孤抓住。
欠了对方的,终究要还回去。静虚这时忽然面容平静,哪怕自己最后粉身碎骨,只要自己女儿活着就好。
想到这里静虚面容之上,忽然弥漫起一丝死气。
此时司徒源与康眠雪正在悄悄低语,康眠雪就感觉到一股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不过眼眸一扫,便发现湿地上的静虚,眼看着对方忽然变换的表情,康眠雪心头微微有些泛凉。
她此时知道,恐怕若是没有意外,对方的性命留不下来。
康眠雪并不同情对方,只是看在静虚对于秦可卿一片慈母之心她还是会救下秦可卿。
只是虽说夸下海口,然而康眠雪此时难得心中有几分忐忑。
按照生死簿所讲,秦可卿乃是在今日与天香楼悬梁自尽。
然而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外面还是让人有些忐忑。毕竟若按照康眠雪所知,秦可卿乃是死于病故。
如今能够对得上的,也就只剩下来死亡的时间了,然则即便如此,上下仍有着几个时辰的差距。
如今康眠雪看似镇静,实际上满心担忧,只希望是自己的记忆出错,而非是生死簿出错。
纵然已几乎将红楼梦倒背如流,康眠雪仍旧是有些怀疑,秦可卿到底是何日而殇。
一时之间难以计较一二,康眠雪如今只能期望,生死簿上所记,乃是真正的时间。
实际上她并不喜欢用生死簿,生死簿对于康眠雪现在的肉身来说,每翻开一次都是极大的负担。
纵然她神魂强大,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然而生死簿对于肉身的压制,最大的影响是体现在如今她腹中的胎儿身上。
因此若非是今日生死簿自己意的,康眠雪决计不会,在生产之前触动生死簿。
好在生死簿还知晓分寸,并没有对她的肉身产生什么损伤。因此康眠雪这才让五皇子带领范若庭、章清墨二人,前往宁国府。
算着时间,相比如今三人已然到达宁国府门前。
康眠雪心中计算着时间,眼睛除了将要过来的秦可卿,还有眼前的静虚需要安排。
对方身份特殊,不管如何也算得上是皇家中人。自然不能够亏待,即便日后怎样那也该归父皇来处理。
如今外面正下着大雨,也不知道那些人可还好,想来抄家这事儿应该挺快。
康眠雪所料不差,抄家这事儿的确很快,唯一的茬头那也是今日阴大雨的缘故。
五皇子和范若庭、章清墨到达宁国府的时间却要比计算中晚上一些,如今这才刚刚到达。
黑漆漆的天空中瓢泼大雨,偶尔有一道光荣闪过,随即远处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竟是虽在雨中,然则仍旧保持队形,踢踏之间只能听到鞋子踩到水的声音。
此时荣宁街上早已经关门闭户,只剩下大于与地面的敲击,今夜竟连半分月色都无。
守夜人早已不知在何处躲雨,远处唯一的光亮,便是在远方若隐若现的灯笼。
五皇子此时身披雨衣,头上戴着遮帽。
他的身后乃是同样打扮的,章清墨和范若庭二人,再之后便是当初雍和帝,交给康眠雪的五百近卫。
章清墨和范若庭最近一直与五皇子同行,虽说到如今,未曾有个官职,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此二子前途无量。
五皇子虽说并不太知晓,为何自家弟妹会对范若庭,和章清墨二人这么注意,不过从他们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这二人的确是可造之才。
因此今日里他倒没有太惊讶,对方竟会与自己一同处理此事。
如今眼瞧着不远处,高高悬挂的宁国府三个字的灯笼,五皇子勒住鞍绳,原本有些孩子气的面容此时满室冷肃。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吩咐:“等一会儿,记得挖地三尺,也要收拾得干干净净。另外咱们这一回主要为了救人,因此一定以救人为先。”
五皇子口中吩咐,他自然能够分得清轻重缓急,如今就出那个不知该怎么说的人才对。
范若庭口中称应,章清墨却是,眼中隐含一份担忧。他本是个极为谨慎的性格,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抄家就出秦可卿,实际是极为不智的。
纵然对方是皇家子嗣,然而到底未曾入族谱金册,这般如此如若是被人诟病,却也容易使得雍和帝脸面无光。
这自然是以朝堂之上为先,另外一方面,却是要从章清墨尴尬的身份说起。
自己所在的章家,乃是清流,这种情况下自己跟随,未免有些让人意味深长。
此时正想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动,他下意识地左右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好友。
“胡思乱想什么呢,咱们去敲门。”范若庭如同星子般的双眸看向章清墨,此时他早已将纨绔之态尽去,显出原本的少年稳重。
范若庭性格看似玩世不恭,然而却是最为心思缜密之人。当日显现出纨绔之态,也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不想参与夺嫡之中,因此这才做出不堪大用的模样。
如今倒是伪装尽去,露出锋芒的他,早已经不是当日京城中的纨绔子。
此时招呼好友,也是给对方提醒。
公主娘娘乃是主子,主子的想法他们不需要去想。
范若庭与章清墨最大的不同,就是范若庭心中有一杆尺,他明白皇室需要怎样的臣子。
往日里他没这个想法,只想得过且过。
如今却不同,想起那说似露非露的双眸,范若庭此时眼神更加坚定,只为了心上之人,他也要博个前程才好。
也因为这个,如今他非但没有半分纠结,反而极为冷静。在招呼好友之后,转头看向风中飘零的灯笼,双目之中满是坚毅。
好友之间的默契让二人不需多言,就如同范若庭一个眼神,章清墨便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章清墨甩给范若庭一个手势,对方也能够知晓。
章清墨一扫刚刚的愁容,翻身下马跟在范若庭身边。
踏上荣宁街的土地,这趟街被修整得极好,不是其他的地方有很多的坑洼,这里显然经过仔细的修整,平坦笔直。
二人走到荣国府门前上台阶,身后早有一队人跟着。
而五皇子此时也已然到达门前,他抬起左手微微一动,五百近卫按照规定,立即分出两组,将宁国府团团围住。
因为地点的到达,很快火把也被直接点燃,这些松蜡火烛那是特制的,即便是在雨天也仍旧可以被点燃。
“去叩门。”范若庭口中吩咐,他此时越发地冷酷起来,身上隐隐有消杀之气传出。
身后的近卫替他牵着马皮,然而这若有若无的杀气,还是将马儿惊扰,似乎有些不安的踏足。
随着范若庭一声吩咐,竟是口中领命,赶紧高举着火把便开始叩门。
随着一下下拍击辅音衔环,声音远远的传出,很快一声不太情愿的嘟囔,便从门口传来:“谁呀,大下雨天的死催的!这么晚了,谁敲门,明天再说吧。”
这声音中有多少不耐烦,竟是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继续拍门,口中高喊道:“开门,还不开门。”
这一次手劲儿更重了,也许是毕竟是这股气压制,不一会儿门便被拉开一条缝。
那竟是也许是因为恼怒,索性便一脚踹开大门,随即一摆手,一队兵士冲入其中。
那开门的摔倒在地,刚想骂人就发现对方穿着军服,再仔细一瞧竟是近卫的打扮,一瞬间依然吓蒙了。
眼瞧着开始控制府门周围的近卫,那门房显然知道事情不对,随着火把的照应,他的□□隐隐有些暗沉,不知是因为坐在雨中还是其他。
“身负皇命,莫要阻拦,否则一概斩首示众。命三等将军贾珍,前来领旨。”五皇子口中清喝,翻身下马,手握在腰间便往里走去。
那门房此时完全不会动弹,还是身后一个军士,直接薅着他的领子往后拉。
好在门房之中并非只有一人,另还有其他的小厮出来,瞧见眼前赶紧连滚带爬往后爬。
小厮此时也,不知是雨滑还是怎的,已然连着滚了三四下,他也不敢喊疼,只是口中喊道:“不好了万岁爷传旨。”
随着这一声声叫喊,原本安静的宁国府瞬间喧闹起来。
而此时贾珍尚且未曾得到消息,他如今倚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心中却是满怀失落,想起如今在天香楼中的美人,他却是心中满是不舍,然而到底还是救不回她。
想起与秦可卿之间的往事,贾珍心头一阵唏嘘,两人之间也算得上是一见钟情。然而对方的身份太特殊了,特殊的为了贾家只能牺牲她。
想起对方那如水双眸,嫣红丰腴的双唇,深深锁骨连接圆润肩头。
贾珍便一阵阵心头剧痛,也是因为对方,他才知晓,这两情相悦之欢愉。
可是他却救不下对方,想到这里贾珍更是懊悔。
等到鸡鸣五鼓,他便要前往天香楼替其收尸。
只要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便是心头一阵绞痛,双目之中满是不舍。如今他终于明白,当日唐明皇舍杨玉环之时,是怎样之感受。
但凡有一点回旋余地,他也不会眼睁睁见到心中之人去死,此时贾珍满是不甘,然而却无力回天。
想起对方的警告,此时他已然毫无办法。
自己还能够怎样,难不成还能够违背老太太吗?想到这里贾珍捂住双眼,他是个混蛋。
自己素来是个贪花好色的,贾政一直都了解自己。是以他并不意外,自己会看上秦氏,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短短时间的彼此缠绵,他便被对方俘获。
手指尖仿佛还依稀有着对方的触感,然而很快他便仿佛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只要想到原本白皙柔软的身体,变得清白僵硬,贾珍就几乎吓得快要昏过去。
贾家男子,自幼便在女子身上下功夫,也因此有着各种癖好。往日里他并不觉得自己如何,然而如今他才忽然发现,自己果然不是个东西。
可是一切都晚了,纵然他再明白,又能如何。
他现在甚至痛恨着自己明白,若自己一直都是那般浑浑噩噩多好,也就不会有如今的纠结与不舍。
纵然他做过抵抗,然而仍旧毫无办法,贾珍看着门外那两名看似紧守门户,在这雨夜仍旧尽忠职守的男子,心中惆怅。
“可卿,我对不起你。”贾珍此时越发地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儿,他喜欢秦可卿,却没有喜欢到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地步,如今这时他能做的只是这一句轻飘飘的……
对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