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燕苍梧知道,但什么都没做是因为他觉得这不是个事情,她无话可说,就当她看错人了。
自留地的田埂上已经整整齐齐码了几颗大白菜,还有一些黑黝黝的块状物。
燕苍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站在地里,一铲一铲的将地里的菜挖出来。
他听到脚步声停下动作,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回去吧。”
白玲走到地里,一铲子插进土里,脚踩着铁锹往上撬,“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下山住哪里”
燕苍梧见白玲表情严肃,他便以为她是担心地方不够住,得跟他睡一张床。
他低声说道“山下有房子住,是前两年林场一起盖得房子。三个卧室,三张床,你放心绝对够住。”
冬季点的房子都是林场的牧工前两年一起建的,大小和布局都差不多,林场大多数牧工都已经成家了,拖家带口的准备的卧室也多。
白玲听到自己能分到一个卧室,心里有点高兴,但还是问道“房子离燕桑榆的学校远不远”
燕苍梧,“冬天学校也会搬到山下去,距离不远的。”
白玲点了点头,她看着他的脸色把在学校看到的听到的情况都跟燕苍梧讲了一遍。
燕苍梧对此的反应是长久的沉默。
白玲一时之间都搞不懂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和反应,只好耐着性子看着他想等出个反应来。
“你说桑榆他在学校被人欺负”燕苍梧低下头铲除一块土地,”不可能。这小子从来没跟我说过他受人欺负。况且谁受欺负,他也不可能受欺负。”
反倒是有过几次他的同学被家长带着鼻青脸肿的找上门来,亦或者老师要求他去学校跟着燕桑榆一起挨批评。
白玲用力将铁锹往地里一戳,“行,我知道了。”
燕苍梧不信这个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要不是亲眼见到了也不信。
反正他不管,下一次她去接人要是再遇上这样的,她自己掂量着处理好了。
燕苍梧,“你回去吧。晚上风大。”
白玲拎着铲子回来,燕桑榆还老老实实的坐在原位写作业,听见她进帐篷,故意好像没听见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但白玲看到自己的白瓷缸和他自己的水缸都倒了热水。
这小子能处,自己喝水还记得给她倒点水凉着。
她在桌边坐下喝水,燕桑榆哼了一声。
白玲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头。
第二天,帐篷外面风吹得呜呜呜作响,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燕桑榆帮着燕苍梧里里外外的收拾东西。
白玲把自己的衣服和行李清点了一遍,全都打包好,这一次她终于能够确定少了点东西,不是错觉。
不过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就是几根头绳,一件红毛衣,一块白丝巾,一根钢笔。这东西多半是在团部暂时落脚的两天丢的,至于丢在谁手里了,她心里有数。
等下了山,她得去团部一趟,参加婚礼,买点东西,把东西要回来。
燕桑榆掀开帘子,“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快出来我们要拆帐篷了”
白玲赶紧起身,燕桑榆等不及,冲了进来抱着她的行李就往外走。
所有东西都码在了前面的平地上。整整齐齐好大一堆,跟个小山一样。重的东西压着轻的以免被吹跑,风吹得山坡上的枯草东倒西歪。
白玲看着都犯愁,这么多东西,就一匹马三个人,天气还不好,这怎么能搬下山呢
她这边犯着愁,那边燕桑榆已经手脚飞快开始把围着帐篷和搭在顶子上的毡子一块块揭下来,兄弟二人配合默契,拆起帐篷来相当熟练。
远处隐约响起了叮当叮当的清脆铜铃声,燕桑榆立时就像是接受到了某种特别的信号一样从架子上跳下来蹿了出去。
小狗追着他的脚后跟也追了出去,白玲抬头向外看去。
天空是一种极为深沉的蓝色,看着雾蒙蒙的,饱和度很低。
老人骑着一匹红褐色的高大骏马穿过枯草,它的鬃毛散开在风中,四肢有力而敏捷,肌肉线条相当漂亮,浑身上下只有腹部有几个黄色的圆点。
跟在它尾巴后面的那匹小马,宛如跟它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只是小上一圈,步伐之间活泼又快乐,尾巴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梳理,就像是女孩子的马尾一般。
它似乎也知道自己相当漂亮,得意的摇晃着脖子上挂着的一串铃铛。
燕桑榆高兴的直蹦,兴奋的双眼都发着光,“小马,小马来了。”
燕苍梧脸上也露出笑容,“马叔来帮我们搬家了。”
白玲的目光都被两匹马吸引了,直到听到狗叫才发现原来后面还有一头牛,它尽职尽责的拉着一辆木车,追在马尾后面。
白玲看的目瞪口呆,“牛原来也能跑这么快”
牛居然在追着马跑诶还没跟丢
狗还在狂叫,但白玲并没有看到狗,倒是冲出帐篷的小狗被这陌生的狗叫逗引的也呲着牙放声狂吠起来。
燕苍梧,“这牛年纪大了很聪明,人赶它,它也不急,永远慢悠悠的走。只有大狗带上在后面撵着它的后脚跟咬,它才会跑这么快。”
他借这车去拉水的时候,这牛的速度可没有这么快。
白玲弯下腰将紧张的毛都炸开的小狗拎起来抱在怀里,“快点长大,以后就靠你赶牛了。”
小马快到跟前了,燕桑榆兴高采烈的把白玲的行李抱了起来,牛车一靠近他就把行礼放了上去。
马忠国看到这一幕,面上多了点笑容。
这两年林场的人都挺少见到燕桑榆的,就连他也很久没有见到这孩子了。本来马忠国心里也是有些担心的,他也是看着燕桑榆长大,知道这孩子虽然本质不坏,但这么一天天的跑的不见人影,跟那些劳改队的人混在一起,好人迟早也得变坏了。
让白玲住到燕苍梧这里,其实他也担心,不是担心燕苍梧对白玲不好,燕苍梧的人品没什么可怀疑的。按照燕桑榆这些日子的表现,马忠国合理的担心燕苍梧家里突然来这么个陌生人,燕桑榆会不高兴,两个人处不好关系,燕桑榆会捉弄白玲。
或者这小子毛手毛脚拿了白玲的东西,这两年林场里里外外讨厌这孩子的人可不少,不过是碍于燕苍梧这个哥哥表面都算过得去,没人太跟他计较。
他也怕白玲对这一对兄弟心存鄙夷,看不起,城里来的娇客过不惯苦日子,三天就哭着闹着要回家也是有的。他们林场没有接收过知青,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其他林场和农场的知青可一个个都难搞的很。
没想到白玲在这里待得还挺安生,燕桑榆愿意回家老实待着就不说了,现在自己打点的干干净净好歹有个人样,还愿意给她包行李,看起来和这一对兄弟相处的都还挺好的。
燕桑榆这小子谁都收拾不住,这么一看竟然还挺喜欢白玲的。
想着过往燕桑榆对人的那种态度,跟野人一样的猴子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漂漂亮亮的小男孩,马忠国心中不由得有几分高兴。
他从马上下来,从迎上来的燕苍梧手里接过大白菜,“桑榆起得真早,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白玲笑眯眯的摸了摸燕桑榆的脑袋瓜,拿起他脱下来的衣服半蹲下来给他往身上套,“都收拾好了。多亏了桑榆在家帮着他哥干了不少活。这孩子特别能干。”
别看燕桑榆的年纪小,但力气一点都不小。
听到白玲夸他,他一点也没露出高兴得神色,头一扭躲过了白玲的手,“这才多大一点事。”
他抢过衣服往自己身上套,“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残疾人。自己的事自己做,衣服我自己穿。”
山路上刚开始走的时候看不到什么人,漫山遍野的安静的不得了,只有小马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
不过走过一开始那段路,半路上遇见了很多人。
马驮着东西,人手上拿着东西背着行李走在山间,周围还有一群群的牛羊被狗驱赶着,黄的白的羊挤挤攘攘一只挨着一只,咩咩咩的叫着,大风把羊和狗的叫声都吹得支离破碎。各种生物汇聚在一起像是一条拥挤的河流。
一群一群的人三三两两的往山下走,都在赶路下山。
白玲来林场的时间也不短了,但除了刚来的时候见过几个牧工,还有在学校接燕桑榆放学的时候见到过几个家长都没见到过几个林场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的牛羊,甚至光是马,一眼看去都有几十匹。
孩子比大人多,好像家家至少都是三四个孩子起步,大孩子搂着小孩子,姐姐像老黄牛一样背上背个弟弟,手里牵个妹妹。
有个小孩看到燕桑榆就开始喊起来了,“小杂种。”
这边燕苍梧一行人刚开始没听到,他还昂着脖子又大声喊了一遍,“燕桑榆,燕桑榆。小杂种”
这一次不止燕桑榆听见了,周围其他人都听见了。
马忠国眼睛一瞪,“大斌。你这娃子怎么说话呢”
魏大斌趴在姐姐的肩膀上,他吃的胖墩墩的,一张小脸白生生的挂着软肉。
他姐姐倒好,白玲打眼一看,瘦的跟个竹竿子一样,晒得一张小脸黑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额头上全是汗水,短发都湿透了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还得咬牙背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重出许多的弟弟。
小姑娘见到人,黑亮的眼睛扑闪了几下,低低的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