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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众人闻言,眸中皆是一亮,江淮喜道“快讲。”

    王启有些不大敢看李直,只看着江淮和荣婳道“昨晚我们也看到了,那矿场看守严密,寻常怕是进不去,还容易打草惊蛇。我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混进去。”

    江淮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有些吃惊,“莫非你想”

    王启点头“江大人昨夜也猜测,那些失踪的百姓,许是被抓进了矿场做工。我寻思着,我扮做平民,陪玉骨姑娘上山,待她采集完曼陀罗花后,我留下,中幻,看看被发现后,会不会被带进矿场。”

    “不可”李直果然大怒,当即拒绝“难怪你一直不吱声儿,原来是打着这主意。我可告诉你,要去也是我去”

    眼看二人要争起来,江淮打断道“这不是你们谁去的问题。”

    他看向王启“即便你去了,我们也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会带你进矿场。倘若是就地格杀呢你在中幻的情况下,再高的功夫,都没有自保之力,那就是送死办法我们可以慢慢想,但这种以性命为赌的事,就算了,别想。”

    荣婳连连附和“荣家从来没有视人命为草芥的事。王启,我知你是出于好心,但不管你们谁去,我都不同意。”

    王启显然已是料想到荣婳会拒绝,他笑了笑,说道“小姐,荣家当真是我遇上过最好的东家。但是我这次想要冒险,并不是为了荣家。”

    荣婳不解,王启接着道“岐州这样的灾,我十几岁的时候,老家也遇上过。当时我没有救下爹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这些年,我这心里从来没有踏实过,总是想起当年的那些事。自打进了岐州,一切就像回到十几年前,从前没有能力,现在有了能力,我再也不想像从前一样只能看着。”

    王启素来刚毅的神色中,罕见的流出一丝深切的遗憾,可他笑容却是坦然,宽他们心道“我也不会白白去送死,玉骨姑娘把解药给我,等我查出那矿场里到底藏着什么,我就立马找机会逃出来。实在不行,让大哥带人在远处看着,如果我要被他们当场要命,大哥就带人出来救我。成不成”

    “不行”荣婳想也没想,白了他一眼,当即拒绝。

    王启见此,干脆赖皮道“我心意已决小姐拒绝也没用,除非现在打死我。”

    “你”荣婳一时噎住,眼里已有怒意,但也知自己拿王启没办法,半晌后,只憋出来一句“为什么”

    王启叹道“我知道自己再也救不回老爹老娘,但如果这趟不去,这一生不做些什么,我这心里就踏实不下来。哪怕死了,也好过这样一直愧疚的活着。”

    一旁的江淮轻叹一声,他明白,人若有遗憾,或见着谁经历跟自己从前相似,就难免会出现补偿心里。他这次去,看似是想救岐州的百姓,其实更是想救当初的自己。

    江淮想了想,只能道“就让李直在远处盯着吧,以确保你是顺利进了矿场。切记,若是真的进了矿场,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不要冲动。我也会尽快调查,尽快安排人来接应你。”

    荣婳诧异的看向江淮,急道“你怎么能同意不是你的人你不心疼是不是”

    “小姐”王启忙道“你别怪江大人,这是我的决定。”

    一旁的玉骨开口道“他们行事严谨,想来会对你搜身,我给你解药,未必带得进去,还会引起他们疑心。我教你认解药需要的几种草药,昨夜月下我在山里看到过,等你站稳脚跟,看守宽松下来,你可以自己配置。”

    “玉骨你”荣婳看向玉骨“你怎么也帮他他是要去送死啊。”

    王启笑“小姐放心,我命硬,当年死不了,这回也死不了。”

    荣婳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身后忽然传来荣忆的声音“姑姑,人家想去你就让人家去,人家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依然靠在树干上,在离众人很远的地方。

    王启顺着荣忆的话对荣婳道“若是小姐当真担心我,等我回来,就给我一笔赏钱,可好”说着,哈哈笑了几声。

    荣婳见实在拗不过,只得叮嘱道“那你万事当心,切记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王启应下,江淮又道“如果有机会逃出来,就去知州衙门,若是没有机会,也别焦躁,安心呆着,等我们的人。”

    众人就这般说定,李直重新安排人手。最后安排了五人留下陪着三位主子,其余人则跟着玉骨和王启一起上山。

    荣婳目送他们远去,江淮见她眼里担忧,侧头道“王启虽然看着粗犷,但从运粮的事就能看出来,实则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荣婳瞥了江淮一眼,没理他,转身回到之前坐着的地方,敛襟坐下。

    江淮低眉笑笑,走到他身边坐下,问道“生我气”

    “没有。”荣婳没好气道。

    江淮佯装不屑“我瞧着是。”

    荣婳看了他一眼,泄气叹道“本来是气你同意他去,但好像不同意他也会去。我就是怕他出事,我希望大家一起出来,最后大家一起回去。早知道岐州这么危险,我就多带一点儿人了,那个什么矿场,我就能直接带人杀进去。”

    江淮失笑,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想走的路,并不会都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发展。”

    荣婳想了想,问道“是我错了吗”

    江淮摇头“你没错,他也没错。这世上很多事情,若是都能以对错而论,那这世界就简单了。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考量不同,做出的决定也会不同,很难说对错。”

    就像他母亲,一直不同意他科举入仕,担心他像父亲一家一样,最后尸骨无存,但他不还是考上了状元,还是去想为生父平反。以至于和母亲闹得好几年没见面了。

    荣婳眉心仍未舒展,看了看一旁的江淮,他自进岐州后,这十几日都没有刮胡子,唇边一圈淡青色的痕迹,看起来倒真像个能教她很多东西的大哥哥。

    她莫名就觉得有些话能向江淮问,不仅能得到答案,还不会像荣峥和嫂子一样训斥她,便开口道“可如果他出事了,我会认为那是我的责任。”

    江淮笑“人会承担责任是好事,但不能因为担心和害怕,而阻止别人想做的事。有些事上,你能给与的只有理解。”

    荣婳低眉想了半晌,最后道“所以我该尊重他的选择是吗”

    “嗯。”江淮应下。

    “哎”荣婳叹了一声,又想了半天,然后问道“那你不同意我家的提亲时,我是不是也不该坚持,应该尊重你的选择。”

    江淮“”倒也不是。

    江淮一时语塞,这要他怎么回答

    他是喜欢她了的,但是现在又不能答应。可也不能叫她真的放弃,不然一旦日后查出定国公府的案子和荣陵无关,他不是亏大了

    江淮支支吾吾半晌,有些心虚道“这、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就像刚才一样,王启提出要去,你努力阻拦过,但他最终还是要去,这时候再尊重就可以”

    这番话说完,江淮才忽地觉得,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如果荣婳反问他,“你是不想让我放弃对吗”他的心思不就暴露了吗

    怎知荣婳却道“我懂了,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对”江淮莫名松了口气,一时有些庆幸,幸好她年纪还小,经历又单纯,不然可真糊弄不过去。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荣忆不屑的“切”了一声,朝自己营帐走去,路过江淮身边时,格外看不起的丢下两个字“没种。”

    江淮“”

    目送荣忆背影进帐,江淮憋屈的瞪了一眼,等他查清定国公府的案子,看他有种没种。

    江淮心下轻叹一声,对荣婳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去休息。明日还要赶往直芶村。”

    荣婳点头应下,看了看玉骨等人进山的方向,满怀担忧的进了自己的帐。

    江淮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荣婳帐中烛火熄灭,他走过去跟值夜的护卫以及赵林交代了几句,随后转身进了山。

    王启此行危险,他又怎么会放任荣婳的人去冒险,总得亲眼确定他平安进矿,没有性命之忧才行。

    只是这话不敢告诉荣婳,若她知道肯定会跟着去,但他也不知道荣婳所会功夫深浅,一旦遇险,不足保命可就麻烦了。

    江淮独行,身边没了人,便也没了顾忌,无需隐藏什么,借树爬矮崖抄近道,很快就追上了李直等一行人。

    他父亲是定国公世子,定国公乃武勋世家,父亲过世前,打小被提着练武,他怎么可能真的会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江淮走到李直等人身后,唤道“李大哥。”

    李直等人回头,发现跟来的人是江淮,不由诧异道“江大人,你怎么来了”

    江淮迎上前汇合,笑道“这本该是我的事,王启兄弟却帮我走了这趟,我总得看着他平安无事才安心。”

    李直口上称是,心里却有些嫌弃,你一介书生,一旦有事还得保护你,这么跟着来才是真的添乱。但人已经来了,又是正五品知州,他总不能像对待他下属一样骂回去,只得道谢后一同继续走。

    江淮心里想的却是,一旦有事,多他一个战力,多一分胜算。这些年扮书生吃老虎这种事,他可没少干。

    有了昨夜的经验,这一晚他们很快就到了曼陀罗花附近,众人蒙着缠好解药的面巾,先帮着玉骨采曼陀罗花,玉骨带了许多特制的油纸,将采好的花都包进去,以防花香泄露。

    待采好花,玉骨装好东西,便准备下山,李直本想安排一个人去陪玉骨,但被玉骨拒绝“回程路上没什么危险,你们别分人给我了,我应付得了。”

    说罢,玉骨干脆利落的道一声保重,便转身下山。

    玉骨走后,王启冲李直等人一点头,然后取下了蒙在脸上的解药面巾,递给李直带走。

    江淮和李直等人,清理脚印痕迹之后,便找隐蔽之处埋伏了起来。

    王启手里拿着弓箭,扮做来打猎的平民。

    曼陀罗花香钻入鼻息,即便解药的药效还没过,但他仍觉脑袋已经开始晕乎。

    为了更像生活在这里的人,觉察到自己意识渐消,他忙嘴里不断念叨着鸣蛇,以便暗示自己入幻时,看到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

    江淮等人埋伏着,一直盯着王启的方向,约莫过了两刻钟,便见王启开始挥舞起手里的弯弓,似是再和什么东西搏斗。

    看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这般,李直不觉捏攥紧了拳,心下心疼。

    但他们不能出去,只能等。就这般一直等到天蒙蒙亮之际,方才见一队身着黑衣的蒙面巡逻队,从远处山路上而来。

    江淮等人警觉,死死盯着他们。

    他们果然发现了王启,观察半晌后,便朝王启走去。江淮握紧了剑,李直等护卫也悄无声息的搭好了箭,一旦他们要对王启不利,就立马动手。

    幸好,那群人上前围着王启转了几圈,只是反复打量,并没有要下手的意思。

    见两个看似领头的黑衣人商量了几句,便架着入幻的王启,往他们来路上走去。

    心里想象是一回事,但亲眼看着王启被带走,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眼前这已经是他们所期待的最好结果,但江淮的心里,还是堵得发闷。

    此番若不是荣婳带人来找他,或许入岐州遇到暴民时,他就会惹上麻烦。

    眼下她的人,又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心下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看着那些人带着王启消失在视线中,李直忽然道“江大人,答应我,一定要让王启活着出来。”

    “尽我所能。”江淮掷地有声。

    一行人回到山下,荣婳和荣忆还未出帐。玉骨则在离众人较远的地方,搭了一个简易的炉子,正在烘烤花瓣。

    见江淮等人回来,玉骨上前行礼道“江大人,待花瓣烘干碾末,便可装瓶,花香不会泄露。等日后江大人回了衙门,帮我找些我需要的工具,便可提纯制香。”

    江淮回礼道谢“劳烦玉骨姑娘。”

    待荣婳姑侄俩起来,众人吃完早饭,烘烤了一夜花瓣的玉骨也正好制作完花粉,给荣婳回了话,便进帐去休息。

    昨晚上山的众人,跟荣婳回完话后,也都回帐去修整体力。

    荣婳听闻王启顺利进了矿,暂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在矿山里,老实做工,就不会有事。

    等大家伙儿休息的差不多,一行人便启程往直芶村而去。

    直芶村不在岐州,在岐州向西北二十里之外。

    张文先当时打算兴修水利,引水到岐州,彻底解决岐州常年干旱的问题。

    但是河渠挖到直芶村的外的时候,上游出了堤坝被冲毁的事,河水灌入新挖的河道,但又因河道未成,最终淹没了直芶村。

    江淮心中明白,他若想彻底解决岐州的问题,也只能继续修完张文先没有修完的河道。

    但是现在眼看着岐州水深,他若是不调查清楚河堤崩坏的根本原因,只怕又是一个“献祭”岐州的知州。

    一行人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后,到了岐州西北的边界。

    西北边界还是和他们来时的东面边界一样,有官兵把守。

    江淮还穿着荣婳的护卫服,念及之前被暴民认出的事,他这段时间故意蓄起了胡子,现在嘴边一圈淡青色的痕迹,看着倒是比实际年龄成熟了很多,想来也不太好认了。

    再兼他藏在护卫群中,伪装成护卫,如今又蓄了胡子,和李直等人愈发像,毫无违和感。

    官兵果然将他们拦了下来,出口处,除了他们,还有不少想要出去的岐州灾民,可惜都被官兵以暴力驱赶。

    官兵见他们衣着不似灾民,没有直接驱赶,上前询问道“你们是哪里人要去何处”

    江淮藏身在护卫中,自是没有答话,李直递上路引,回道“我等是京城而来的商人,有批从西域来的货耽搁在了路上,眼下要去瞧瞧。”

    官兵检查过路引,见他们确实是京城人士,便放行通过。

    一行人渐渐走远,荣婳这才向江淮问道“为什么官兵不让灾民离开岐州他们要是出去,在别的地方,兴许就能活下来。”

    江淮回道“我看过卷宗,岐州最开始遭灾的时候,并不禁止灾民迁移。可是后来很多灾民成了流民之后,在外地行偷鸡摸狗之事。紧着岐州内就出了暴民,第一任知州被杀。朝廷怕出现揭竿而起的祸事,这才下令封锁弹压。”

    荣婳不解道“可暴民是因为活不下去才成了暴民,封锁弹压,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会导致更多灾民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再变成暴民,这是恶性循环。”

    江淮叹道“朝廷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封锁的同时,拨下了赈灾粮。可惜现在赈灾粮不知去了何处,灾民们又出不去,再这样下去,无非两个结果。”

    荣婳问道“什么结果”

    江淮看了看她,答道“要么岐州成为死城,要么成为动乱之源。”

    荣婳倒吸一口凉气,颇有些急道“可是那么多的赈灾粮,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到底去了哪儿”

    江淮摇摇头,只道“去了何处还得查,但肯定不是凭空消失。”

    二十里路,他们快马急行,三个时辰功夫,便按地图赶到了曾经的直芶村。

    来之前,荣婳本以为,即便被冲了,也还能看到些村落曾经的样子。

    可等真的到了直芶村,入目所及,哪里还有什么村庄,只有一片新冲成的湖泊,看起来一望无际,在黄昏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江淮下马,朝湖边走去,荣婳亦下马,紧随其后。

    二人来到湖边,风携清凉的水汽从耳畔拂过,鬓边碎发被吹落在荣婳的鼻骨上,显得她愈发有活力。可她的眼里,却是藏不住的难过,叹道“整整一个村庄,就这样被淹没在这片湖下了吗”

    如此想着,她脑海中不免去想象当日的惨状,也不知多少人没能逃脱,就这样被水吞没,永远的长眠在水下。

    江淮心下亦是轻叹,若当真是人祸,那可真是令人恨极。他的愁绪转瞬即逝,随即目光恢复坦然,说道“张大人之前引得是黄河水,河堤被冲坏的冲击力很大,想来很多材料,也被冲到了这里。”

    荣婳不解的看向他,但听江淮接着道“案发距今不过三个月,我要下水,看看能否找到当时筑河堤的材料。”

    “你是怀疑河堤崩坏,是材料出了问题。”荣婳问道。

    江淮点点头,顿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按理来说,张大人善水利,不应该会在这种问题上出错。但既然是河堤崩坏,还是先查过后再说。”

    荣婳点点头“那我找个熟悉水性的护卫陪你去。”

    不多时,护卫找到,江淮将身上重要的东西都取下,交给赵林,而后和那名护卫一起入了水。

    众人开始在河畔扎营,荣婳等人在岸上看着,只见江淮和那名护卫,每隔一会儿冒头换气,又一头扎回水里,来来回回足有十几次。

    直到最后一次,江淮出水后,问李直等人要绳子,江淮抓着绳头,又一个猛子扎回了水里。

    再次出来时,便示意李直等人拉。

    就这般又来来回回好多次,组中拉了好几块,已经长了一些青苔的条石上来,江淮和那名护卫,这才浑身湿漉漉地爬上了岸。

    江淮抹了一把脸,就在这时,视线里忽然递上一条棉巾,他顺着看过去,是荣婳,她正望着他,示意他用棉巾擦。

    他心头不由一暖,说话莫名结巴了下“谢、谢谢。”

    江淮伸手接过,解开簪冠,湿漉漉的头发一散而下,他正欲唤赵林过来,却又见荣婳伸手“给我吧,我帮你拿。”

    江淮看了看她,喉结微动,将簪冠放在了她的手上,随后边擦头发,边朝那些拉上来的条石走去。

    他衣服被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宽肩窄腰一览无遗,尤其迈步走过去的那双大长腿,好看极了。

    荣婳不免多看了几眼,但好不容易得了江淮的簪冠,她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只见她面上闪过一丝坏笑,上前拉过玉骨的手腕,拽着她便钻进了营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