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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江淮没睡多久,卯时过些,听见外头院里打板的声音便起了。

    昨晚睡得晚,醒来时江淮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他煨着毯子在罗汉床上坐了会儿,方才下来。

    站在地上迷茫了片刻,方才想起,净室在卧室里,他的官袍想着今日要穿,昨晚也拿进了净室里。

    可他昨晚刚给荣婳承诺过,不会再进那扇月洞门,江淮拍了一下脑门,哎这都什么事儿啊。

    无奈,江淮只得走到月洞门外,隔着帘子唤荣婳“荣小姐,荣小姐。”

    他本不想打扰荣婳睡觉,但是他总不能第一天上任,就迟到啊。

    荣婳被江淮唤醒,揉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江淮道“我的衣服都在净室里,我也得进去梳洗。”

    “哦”荣婳不情不愿地起来,对镜简单整理了下衣服,然后对江淮道“你进来吧。”

    江淮挑帘进去,正见荣婳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手托着腮犯迷糊,模样像只刚生下来还睁不开眼的小奶猫。

    江淮唇边挑起一个笑意,转身进了净室,从桶里倒了水准备洗脸,就听外头荣婳道“水给我留点儿。”

    江淮手微顿,那种屋里多了个人的暖意流进心间,有些新奇,还有些莫名叫人贪恋,他“嗯”了一声,接着梳洗。

    梳洗罢,他换上官袍,戴好官帽,方才从净室出来。

    荣婳基本已经清醒过来,听到他的脚步声,转头看来。正见他一身正五品绯红色官服,广袖垂落,倒真的有了几分堂上父母官的威严。

    上次见他穿官服,还是和荣忆去永仁坊看他的时候,那时他还在翰林院,身着青色官袍。五品的绯红色官服,更大气,穿在他身上也更好看。

    江淮从桌上取了一封信,递给荣婳,说道“我要去前院了,这封信里是地形图,标记了我们要着手挖河道的地方。劳烦小姐等下出去,交给荣忆,今天便可以着手准备传闹鬼的谣言了,就在地图标记的地点附近。”

    荣婳点点头,伸手接过“放心吧,一会儿我就去。”

    江淮看了看她的小脸,问道“就你和玉骨两个人出去,可以吗”

    荣婳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她可是经常溜出府呢,挑眉道“这有什么不行,玉骨很厉害的,我也会武。而且这些日子我瞧着,暴民基本都是冲你来的,只要你不在,我就安全的很。”

    江淮失笑,也罢。他复又递给她八千两银票,说道“还有个事。我昨晚想了想,治鬼埋法宝的事,也得以你们荣家的名义主持。我打算到时候招募两千人,最少得管两顿饭,所以这八千两,让荣忆拿去买粮。”

    荣婳点点头,接过银票,大眼睛看向他,对他道“我身上还有五千两银票,要是钱不够就跟我说。”

    江淮笑,只要撑到江家送钱来,就不用花她的钱了,但江淮面上没说什么,只道“那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放心吧。”荣婳应下,江淮出了卧室,又从罗汉床旁边的圆桌上,取了一块糕点丢进嘴里,手里拿了一块,便出门去了。

    江淮走后,荣婳进了净室梳洗,收拾好出来,回去桌上吃糕点。

    坐到桌边,荣婳开始却发现糕点包有被动过的痕迹,而且她昨天吃剩的那一半也没了。

    荣婳愣了片刻,随即哈哈笑了起来,莫不是被江淮给吃了吧

    一想起他一个正五品知州大人,居然吃她吃剩下,荣婳心情就莫名的好。开开心心的吃了几块糕点,就跑去找玉骨,而后和她一起去荣家商号找荣忆等人。

    江淮来到前院衙门,正见知州衙门的所有官吏都已到齐,众人看见江淮的瞬间,都微有些抽气,这回上任的知州大人,竟是这般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吗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有才有貌,厉害了。

    众人眼不住的往江淮脸上瞟,唯有叶霖一见江淮,整个人愣住,就连其余人行礼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江淮看向他,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问道“知事怎这般看着本官莫非之前见过本官吗”

    叶霖回过神来,一听此言,便知江淮不愿将他们认识的事公之于众,虽不知他之前为何隐瞒身份,但是眼下只能顺着江淮装作不识,行礼道“没有没有,下官只是见大人品貌出众,多看了几眼罢了。”

    江淮一笑,坐在了椅子上,而后道“昨夜本官已看过部分卷宗,来吧,劳烦诸位将最近岐州的事,都拿出来说说。”

    众人依言行礼,跟江淮说起了近期要紧的事务。

    江淮听着,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他怀疑,知州衙门里,恐怕也不是那么干净。

    四位知州死在任上,若说衙门里清清白白,江淮是不信的。相较之下,他比较信任叶霖,毕竟之前夜探深山的事,他知道,到现在也没有出什么事,基本就可以把叶霖摘出来。

    眼下除了挖河道的事,最要紧的就是王启的安危,既然如今已经回了知州衙门,他就得想法子救王启出来。

    而这件事,正好可以拿来做局,看看衙门里干不干净,若不干净,顺道就把人拿了,仔细审问一番,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江淮做下决定,恰巧有人说起失踪案的事,便见缝插针的接过话,佯装严肃的蹙眉道“岐州竟然有鸣蛇出没,导致这么多人失踪。这等妖物,怎能不除”

    话音落,有人道“可是之前的大人,已经派人去围剿过。基本没有人活着出来,只出来一个陈捕快,还疯了。大人若是再去,怕也是无功而返,倒不如先解决饥荒和河道的问题。”

    其余人也紧着附和,劝江淮不要做无用功。

    唯有一旁的叶霖没有接话,毕竟他知道,之前江淮已经探过深山,而且是这些年进山中,唯一全部平安无恙出来的。

    叶霖隐隐觉得,这位知州,和之前的四位怕是不大一样,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既然他提出要先除妖,就有这么提的道理。

    念及此,叶霖道“可岐州大旱,正是因为有这鸣蛇妖作祟,书中有言,鸣蛇,见之大旱。若除了这妖,岐州便能下雨,如此这般,还怕饥荒不能解决吗”

    江淮冲他一笑,颔首,道“本官正是此意。既然岐州大旱的源头在鸣蛇,自是要先除妖。而且本官想着,之前鸣蛇妖害了衙门里那么多人,这次本官就亲自去会会它吧,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妖。”

    有人还想反驳,叶霖便帮着江淮据理力争,且江淮态度坚定。

    最后众人见拗不过,只能应下,江淮起身笑道“既如此,劳烦安排人手,那么三天后,我们便去除妖吧。”

    江淮等人为除妖一事,争论了一上午。而在衙门后院,昨日帮江淮清洗衣物的粗实婆子,正将晒干的衣服逐一收拢,看到那件女子的小衣时,婆子面色有些古怪。

    但还是同江淮的衣物一同收了起来,准备给江淮送去屋里。

    婆子刚走到前院,正见赵管事坐在花边矮墙边,翘着腿抽旱烟。见她出来,赵管事叼着烟斗,随口招呼道“忙呢”

    婆子一见他,抻着脖子看了看主屋,见门窗未开,一脸神秘的走到赵管事身边,撇着嘴低声嚼起了舌根“这新来的大人,瞧着是个玉树临风的君子,但在这男女之事上,玩儿的挺花的。”

    赵管事暧昧一笑,吐出一口浊烟,想起那个貌美的侍女,眯着眼道“男人嘛,谁不好美色。”

    婆子嫌弃的瞪了赵管事一眼,抬一抬手里的一叠衣服,撇嘴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但这江大人也忒不检点,自己的衣物里混着女子小衣,传出去也不怕有损官威。”

    赵管事闻言,做出一副你不懂的神色,接着眯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有的男人就好这口。听我一句劝,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江大人的衣服送屋里去,那件姑娘的小衣,你给大人送去。”

    肯定是有点儿特殊的癖好,不然怎么只单独收一件小衣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

    “啊”婆子一脸嫌弃,狐疑的打量赵管事几眼,随后极不情愿的摇摇头,将衣服送回了主屋里。

    进了主屋,见屋中没人,婆子将衣服在柜子上放好,单独取出那件小衣,叠成巴掌大小,藏着手心里,朝前院走去。

    还别说,京里来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就这么一件小衣,料子又滑又软又轻,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叠在手里就一小块,穿在身上肯定舒服极了。

    前院衙门的书房中,江淮安排了其余人去准备进山的事,唯独留下叶霖在书房。

    待人都离开,江淮才笑着对叶霖道“抱歉,之前并非有意隐瞒。”

    叶霖连连行礼“言重言重,大人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且岐州如今这么乱,我之前去路上迎大人,也是想着叫大人换个身份进岐州,以免出事,但没想到,大人自己就留了心,反倒是我多事了。”

    江淮笑“怎么能说是多事叶兄也是为着我的安全着想。”

    一听江淮还叫叶兄,叶霖复又惶恐行礼“不敢不敢,江大人唤我名字便可。”

    江淮伸手捏捏他的肩,说道“我初来乍到,许多事还得劳烦叶兄提点,且叶兄本就比我年纪大,唤声兄长又能如何这里又没别人,以后私下里,咱们还像之前一样称呼便是。”

    叶霖听江淮这般说,心下未免有些感动,但感动的同时,眼里复又漫上一丝担忧,毕竟之前的四位知州,都因各种缘故亡故。

    他实在不想江淮也走上那条路,如此这般想着,看向江淮的眼里,莫名便多了些欲言又止。

    江淮见此,捕捉到了叶霖眼里忧惧,问道“叶兄可是有事想跟我说”

    叶霖正欲回答,书房外却传来敲门声,江淮只得道“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昨日见过的那名粗实婆子走了进来,她走到江淮身边,行礼说道“大人的衣服,老奴已经清洗干净,放回了大人主屋里。”

    江淮不解,放回去就放回去呗,何必专门跑来说一声。他以为是之前的知州有这规矩,便没在意,只道“劳烦。”

    怎知婆子双手呈上一样东西,说道“这个还给大人。”

    江淮还有事紧着问叶霖,扫了一眼,见是一方帕子,伸手接过就揣进了衣襟里,抬手示意那婆子“你回去吧。”

    婆子行礼出来,关上了门。

    回去的路上,婆子想着方才江淮揣小衣时熟练又自然的动作,满心里编排。男人真是没好东西,堂堂知州,来了岐州这么水深火热的地方,不一心想着做好政绩,却还惦记着女人,连件小衣都要揣在身上。

    还有那个侍女,长得就一副狐媚子样,依她看,这回这位知州,恐怕要比之前那四位死得还要快,到时候那小狐狸精还不知道什么下场。

    婆子撇撇嘴,回了自己房间。

    婆子走后,江淮继续问叶霖“刚才打断了,叶兄可是有事想跟我说”

    叶霖轻叹一声,说道“岐州死了四位知州,头两个的时候,我只当是暴民作乱。到第三位刘大人,我是亲眼看着他有多殚精竭虑,可偏偏赈灾粮着了火,那时我虽起了疑心,可还是只当时运不济。一直到张大人,兴修水利,挖掘河道,眼看着我岐州大旱就要永远解决,他又出了事。时至此时,若说还是意外,江大人,鬼都不信啊。”

    叶霖眼眶微红,这几位大人,他都是近身跟过的,尤其是刘大人,一把年纪,为着岐州的赈灾粮,几天几夜睡不着,一封一封的往京里递折子。

    可最后所有折子都石沉大海,他亲眼见过刘大人在书房灯下,抬袖抹泪的模样。可就是这样一位知州,却也被问责斩首。

    叶霖想着心中酸涩不已,泪水从眼眶里掉下,他忙抬袖抹去。

    叶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下去,而后对江淮道“其实去主城外接大人,是我瞒着衙门自作主张。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说着,叶霖复又哽咽,他对江淮推心置腹道“江大人,岐州的灾绝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一定要慎之又慎。若大人再出事,我这知事,不做也罢。”

    一来是接受不了自己跟过的大人一个接一个离世,二来也是无法接受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叶霖这番推心置腹,倒是让江淮颇为动容,便对叶霖道“眼下我无法承诺什么,但是我不会叫之前四位大人白白葬送。”

    前面四位大人,无疑是用命给他这第五位探了路,水利图有,叫人心生怀疑,且有迹可循的线索有。站在这四位的身后,他总能做的更多一些。

    叶霖叹了一声,复又问道“大人这次又打算进山,可是上次去,发现了什么”

    毕竟要揪内鬼,江淮没打算暴露自己的计划,只道“昨夜我翻了卷宗,赈灾粮暂时肯定是解决不了,继续兴修水利,我也不是太懂,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就先解决失踪案吧。”

    叶霖听罢,本燃起的希望,又灭了灭,重重叹了一声“也罢,如今在岐州,能活着就不错了。”

    二人复又闲聊了几句,江淮便送了叶霖出去。

    到了外头,见午时已过,江淮才觉出饿。

    也不知荣婳回来了没有先回去看看,若是回来了,就叫人传饭,若是没回来,就等她回来后一起吃。

    江淮回了后院,见主屋里没人,便吩咐婆子不着急传饭。

    他进了屋,脱下官帽放去一边,自己坐在椅子上,边喝水,边看带回来的张大人留下的水利图。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江淮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就见荣婳和玉骨进了屋。

    荣婳一见江淮,便抱怨道“热死我了”

    说着,她将帷帽脱下,往他官帽旁边一扔,坐过去就给自己倒了茶来喝,猛喝了两口,转头对玉骨道“你快去厨房看看,我要饿死了。”

    玉骨失笑,行礼离去。

    江淮见她一手端着茶盏喝,一手不住地像扇子一样给自己扇风,不由笑。她鬓发沾了汗水,黏在脸上,小脸也因热而显得粉扑扑的。

    江淮看着喜欢,复又给她添上茶水,问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说着,江淮从怀里取出今天那婆子给的帕子,递给了荣婳“擦擦汗。”

    荣婳伸手接过,“都办妥了,我娘到了陇州,给商号传了信”

    “江淮”荣婳忽然蹭一下起身,厉声呵斥。

    江淮被吓一跳,茫然地看向荣婳,随后便见荣婳抬手,一杯子的水就朝他泼来。

    江淮连忙起身去躲,但还是被泼了一身。

    “你”江淮看看自己官袍上一身的水,又看看向荣婳,满脸的诧异,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随后气急的荣婳又将手里的帕子朝他砸来“你无耻”

    掷出去的东西,轻飘飘的打在江淮脸上,散开,落在了江淮抬起的手中。

    他这才看清,这居然是件女子的小衣还是极贴身的那种肚兜,整个人霎时愣住。

    荣婳见他目光定在手里的小衣上,脸一下煞红,比刚从外头刚回来时还红。

    她怎么一气又把小衣给掷出去了

    荣婳立时羞得呆不住了,转身就跑进了卧室,着急的四处看了看,发现无处躲藏,只能转身跑进净室,把门狠狠摔上。

    江淮被重重的摔门声一惊,方才回过神来。拿着手里的小衣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是一件女子的小衣

    女子的小衣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这不是上午那个婆子给他的帕子吗那婆子给她一件女子的小衣做什么

    江淮的火气蹭一下又窜了上来,转身就准备出去质问。

    可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他从怀里掏出一件女子的小衣,荣婳该怎么想

    她刚才气成那样,该不会是以为他和别的女子有染

    老天爷啊,这都什么事儿

    江淮一时更焦躁,转身就朝卧室走去,绝对不能叫荣婳误会,绝对绝对不能

    来到净室门口,江淮敲门,语无伦次的解释道“荣小姐,荣小姐。你听我解释,那件衣服我不知道谁的。那是今天给我洗衣服的婆子送来的,我也不知道她给我件女子的小衣做什么我当时在忙,也没仔细看。以为是帕子我就接了,你千万不能误会我我绝对不是那种人我真的不知道这件小衣怎么回事”

    江淮说了有史以来和荣婳说过最多的话,但门内的荣婳却丝毫没有反应。

    一想到她可能会因此不再搭理自己,江淮一时更慌了,连忙接着道“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是这么回事要不然你出来,我们去找那婆子问问,问清楚情况。你不能不信我,你别生我气啊”

    门内传来荣婳的声音,但听他骂道“少装你就是无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把事情推到不知情的婆子身上亏我昨晚还那么信任你,你真是、真是无耻之徒。”

    她那天在湖边沐浴丢了的小衣,出现在江淮身上,他居然说是知州衙门的婆子给他的。怎么那婆子,还能缩地千里去湖边捡不成这种鬼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江淮眉心深蹙,简直百口莫辩。着急的同时,一种会从此失去荣婳的惶恐,亦在他心间袭来。

    他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个事情掰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