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陵问得焦急,面色已有些泛白,荣婳本想宽慰他几句,可想起荣峥眼下的情况,宽慰的话当真说不出口,只如实道“重伤,危在旦夕。”
荣陵闻言眉心紧锁,面如死灰,原本欢愉的气氛,也跟着瞬间沉了下来。
荣婳便将皇帝是如何拖着不给兵器的事给荣陵说了,随即问道“狗皇帝此举,就是在拿荣峥的命来试探荣家哥,你可知突厥此次兵器是怎么回事铸剑图谱,在不在他们手上”
荣陵道“在。当年收复河东道时,铸剑图谱便已遗失,流落这么些年,不知怎么到了噶布部落手里。但却是残卷。”
荣陵伸手按住自己心口“我带出来了。”
荣婳震惊道“铸剑图谱你找到了。”
“嗯。”荣陵点头,随后锁眉道“家这么多年交不出铸剑图谱,我若是现在带回去,岂非坐实了皇帝的怀疑。”
这么多年荣家都交不出铸剑图谱,现在荣峥重伤了,铸剑图谱出现了,谁知道那多疑的狗皇帝会怎么想。
荣婳伸手按住荣陵的手臂,对他道“哥,铸剑图谱你先藏着。等回去后,问问我未婚夫,他脑子好使,到时候我们再从长计议。”
荣陵应下,一行人便先紧着往回赶。
天快亮时,荣婳等人终于回到了丰州城下,突厥大军已退,越军正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荣婳看了一圈人群,拉住一名将士便问道“江淮呢”
那将士道“江大人带人去追击突厥将领去了。”
荣婳心复又往上提了一下,但转念一想,突厥粮草被烧,多半日都待下去,现在着急退回大漠,应该不会和江淮起多大的正面冲突。
对于江淮来说,能多重创突厥一些是一些,总之吃不了什么亏。思及至此,荣婳安心了些,先带着荣陵等人回城去看荣峥。
入城时,守城官兵看着荣陵等一百多人穿着突厥人的服饰,满眼的恨意,险些又上前打起来,还是荣婳和钟副将,连连解释是自己人,方才平息下来,带着荣陵等人进了城。
进了城,钟副将带着那些人去收拾换衣服,荣陵和陆湛,则跟着荣婳和荣忆去看荣峥。
进了荣峥的兵备府,军医们还是围在荣峥身边,但是已经不见之前那些满盆的血水。
一进屋,荣陵便直接俯身坐到了荣峥身边,目光紧紧黏在他的脸上,见当年才四岁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心里满是的感慰。
可他好不容易回来,儿子却重伤昏迷在榻上,又是说不上的酸涩和心疼,以及自责。
军医们看着一身突厥服饰的荣陵,一时满眼狐疑,荣婳道“是自己人,快说,荣峥现在怎么样了”
军医行礼道“回小姐的话,仰仗小姐带来的药,大将军已止住血,现在用药材吊着性命,只要能醒过来,应当就无大碍。”
荣婳行礼“多谢诸位大夫。”
众军医道“吾等本分。”
荣婳、荣陵、荣忆三个人围在荣峥塌边,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后,荣婳起身,将李直拉到一旁,对他小声道“李大哥,劳烦你回一趟云州,通知一下我爹娘,大哥荣陵这些年被困突厥,性命无恙,我们已经接他回来了。”
“什么”李直怔住,忙回头看了眼坐在荣峥塌边身着突厥服饰的男人,回头用探问的眼神看着荣婳。
荣婳点头“对,就是他,我大哥,荣陵。”
李直在荣家多年,他是见过荣陵的,一时激动的不得了。只是现在的荣陵,看起来似乎粗狂了很多。
李直忙重重点头“我这就回去”说着,李直小跑出了门。
荣婳回到荣陵身边,对荣陵和陆湛道“哥,大哥,这样看着荣峥也醒不过来,我先带你们去梳洗更衣,安排吃饭。”
荣忆亦点头,对荣陵道“恩,爹你去吧,哥哥这里有我。”
荣陵微微低眉,复又看看荣峥,伸手拍拍荣忆的后脑勺,跟着荣婳去了后面房中。
玉骨给二人在净室里准备了热水,荣婳去找了两套汉人的衣服和簪冠,送进了房中,然后就去准备吃的。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荣陵和陆湛再次出来,荣陵已刮了胡子,面上干净,和荣峥荣忆也愈发的相像。他头发重新束起了簪冠,淡青色的劲装穿在身上,到有了几分家中祠堂里画像上的样子,倒是比之前看起来年轻了三四岁。
陆湛只换了衣服,没刮胡子,毕竟他家中还背着通敌之罪,不能被人认出来,满脸的大胡子是最好的伪装。
荣婳见他们出来,凑上前围着荣陵转了一圈,说道“哥,你这样可好看多了。昨晚骤然知道你是我哥,我还幻灭了下。”
荣陵到底是快四十的人,玩笑的心思少了,只冲自己这古灵精怪的小妹一笑,说道“身在突厥,只能想法子伪装,让自己更像突厥人一些。”而且突厥人那生活习性,他都跟着练壮了不少。
想想自己这些年吃香喝辣,而哥哥在突厥喝西北风,荣婳面上忽然起了些愧疚和心疼,对荣陵道“走吧哥哥,我带你们去吃饭。”
众人围着圆桌坐下,吃起了饭菜,荣陵看向陆湛,问道“什么时候走”
陆湛吃着饭回道“尽快吧,我先回去看看,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荣陵点点头,复又问道“有盘缠吗”
陆湛摇摇头,随后朝荣陵伸手,坦然道“给点儿。”
荣陵看向荣婳“妹妹,身上带银票了吗”
荣婳也摇摇头,而后道“那个哥,前几个月,战事刚起,爹就把咱家全部积蓄,都捐了国库,一个字儿都没剩下。我们回河东道的盘缠,都是靠我朋友和未婚夫接济的。”
荣陵深深蹙眉道“全部啊”
荣婳苦哈哈的点点头“可怜你刚回来,就要过穷日子了。”
荣陵颇有些歉意的看向陆湛,荣婳却想到什么,忙喜道“诶,不过没事,等我未婚夫回来,我跟他要点儿给大哥做盘缠,他有钱。”
荣陵点头“也成。”紧着荣陵又问道“他多有钱跟咱们家比如何能多借点儿吗我还得安排下那一百多个兄弟。”
荣婳道“小事情。”
陆湛看向荣婳“小妹已经有未婚夫了”
荣婳点头,陆湛颇有些可惜的啧了一声,这么好的姑娘,又是至交的妹妹,能许了他儿子多好。念及此,陆湛又叹了一声,也不知他们母子当年有没有被牵连。
荣婳瞧出陆湛神色可惜,问道“大哥怎么了”
陆湛回道“我也有个儿子,若是还活着,配小妹还挺合适。你那未婚夫怎么样”
说起江淮,荣婳可就脸上有光了,俏皮挑眉一笑,炫耀道“他可厉害了,是去年的新科状元,生得又好看,还很聪明。当官不到一年,连之前皇长子造反的事都平息了,直接从五品知州,升到从二品观文殿大学士。而且,他还会武,玉骨说她见过的人里,大越无人能处其右,这不就追着突厥打出去了。”
陆湛听着连连唏嘘,赞道“后生可畏啊我那儿子恐怕就没这么出息了,我离开的时候,特别皮,每天上蹿下跳跟猴儿似得。让练武不练,让读书不读,没少挨我打。”
荣婳闻言笑了起来,对陆湛道“那等日后大哥找到亲人,一定记得通知我们,大家一起聚聚。”
陆湛是真心喜欢荣陵这个小不点儿妹妹,干干净净心里不藏事,笑着道“好”
而就在这时,忽见一将士一身风霜进了屋,对荣婳急道“小姐,江大人回来了,受了伤,已经被安排进旁边屋子。”
荣婳“蹭”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怎会受伤”说话间,荣婳已经跟着那名将士跑出去了。
留下荣陵和陆湛一脸不解,荣忆解释道“江大人就是姑姑未婚夫。”
荣陵一听,放下筷子起身“那我们也去看看。”说着出了门,陆湛和荣忆跟上。
荣婳一路跑进安置江淮的房间,一进屋,就见江淮躺在榻上,一时心中一凉,忙冲上前来“江淮,你怎么样了”
江淮听见她的声音,挣扎的睁开眼睛,看向她,轻唤道“绒绒。”顺道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
荣婳一把将他手握住,急道“你伤到哪儿了啊军医呢”说着,荣婳忙去看他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也看不出来伤哪儿了。
江淮道“伤的严重,军医他们去请了。趁我现在还有意识,你陪我说几句话。”
荣陵和陆湛以及荣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便停下了脚步,寻思先别打扰他们。
荣婳紧张地看着他,眼里都含了泪“嗯,嗯,你说。”
江淮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刚来胜州找我的那天,是不是吃醋了”
荣婳看着说话都气若游丝的江淮,再也不嘴硬了,带着哭腔点头道“是,我就是不想你和章县主说话,也不想你和别的女子说话。”
总算是骗出实话了,江淮又道“绒绒,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管心里想什么,都和我说实话,尤其是喜欢我的话。”
“好好”荣婳点头“我都答应你。”
门外的陆湛看看荣陵,低声道“这小子挺坏。”
荣陵认同的点头,二人继续去听。
江淮见她答应,紧着补上一句“绒绒,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我若是就这么死了,却连你好听的话都没听过几句,当真是莫大的遗憾。你不骗我只要答应了,无论发生什么就都不能变。”
“嗯,我不骗你我以后一定不嘴硬了,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好起来,以后你想听什么我都说。”荣婳将脸贴进江淮的手里。
江淮面露笑意,复又道“绒绒,你愿意嫁给我吗”
荣婳点头“嫁只要你好起来,我们立马就定亲。”
江淮又道“皇帝怕是快不行了,想来很快就有国丧,荣峥醒来,我们就尽快成亲,好吗”
“好我都听你的”荣婳应下。
江淮终是笑开,对她道“你能像之前在战场上一样,再亲我一下吗”
荣婳的脸唰一下红了,微微抿唇,随后俯身,向他唇上贴去。
荣陵和陆湛在门外,陆湛见荣陵背着手侧耳听着,脸色焦黑,低声道“若实在不行,你或许可以真考虑下我儿子,我儿子绝对不这么缺德。”
而房间内,荣婳温软的唇,贴上了江淮。江淮抿唇一笑,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如愿以偿的吻了上去,衔住她的唇,一点点的试探深入,随后拦着她的腰坐起身,更深的攫取她唇齿间的芬芳。
荣婳只觉热浪在心间彭拜,冲得脸一阵阵的发烫,沉沦进他似火的热情里,二人气息交缠,愈发的叫人理智溃散。
过了好半晌,荣婳方才反应过来,伸手捧住江淮的脸,将他从自己唇上拉起来,急道“你的伤”
可话音未落,却对上江淮满含笑意的幽深目光,春风得意,哪有半点伤员的样子她这才反应过来,骂道“你骗我”
说着就要起身,怎知江淮却一把抱住她,不叫她走,唤道“绒绒绒绒别走,你答应我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食言。”
“你这是给我下套啊”荣婳愤愤道“你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吗”
江淮低头用鼻尖拨拉两下她的鼻尖,说道“可除了昨日危机关头,其他时候,你都不说喜欢我,我又想听,只能出此下策了。”
荣婳微微撇嘴,缓了语气,问道“那你到底受伤没有”
江淮道“能伤你夫君的人还没生出来。”
荣婳彻底放了心,面上也有了笑意,对他道“你知道给你们一直传信的人是谁吗”
“谁”江淮问道。
荣婳神色间隐带神秘,说道“是我哥他没死”
江淮闻言愣住,讶道“你哥哥,他还活着”
“嗯”荣婳得意的点头,而后道“你还有钱吗再给我些,我哥哥要给他兄弟做盘缠,还要安置他的战友。”
江淮点头“应该的,我现在有一万两左右的银票在身边,够吗”不够他就再调。
荣婳点头“够够得了”
江淮朝她一笑,放开她的腰,从榻上下来,冲她一眨眼道“那先带我去见见你哥哥,留个好印象。”
屋外的荣陵冷笑一声,哼,见鬼的好印象。但看在给钱痛快的份上,就先这么着吧。
二人正欲出门,忽听门外传来一声男人粗狂的咳嗽,紧着便见荣陵和陆湛走了进来。
荣婳忙上前走到荣陵身边,说道“哥哥你来啦”
而后向江淮介绍道“这就是我哥哥。”又对荣陵道“那就是我未婚夫。”
江淮见礼“见过荣大哥。”
荣陵上下打量江淮一眼,见他当真气度不凡,一时心下也是满意。便道“不必多礼。”
荣婳又准备介绍陆湛,却忽然想起来,陆湛不让提起他的身份,便道“这位是我哥哥的朋友。”
江淮正欲问如何称呼,陆湛便直接说了妻姓,道“姓江。”
江淮行礼“江大哥,竟是与我同姓。”
陆湛回了礼,冲他笑笑,寒暄道“你也姓江”
江淮笑着点头“是。”
荣陵对江淮道“既然回来了,我们正好在吃饭,同去吧。”
江淮应下,与荣婳相视一笑,跟着一同去吃饭。
上了桌,玉骨给江淮添了碗筷,荣陵这才问道“突厥那边如何”
江淮道“昨晚粮草被烧后,突厥便退兵了,我带兵追杀,直到杀了他们将领,方才带兵返回。”
荣陵和陆湛相视一眼,说道“果然年轻人都不信穷寇莫追那一套。我和我兄弟,当年就一路杀进了突厥的牙帐。”
“嚯”江淮惊住,看看眼前二位“那岂不是打进了突厥老窝”
陆湛笑着点头“可不就是杀进了老窝。但我俩也因此被困,等想返回的时候,发现边境噶布部落的人一直在蹲守,而且大越也关了互市,封锁了边关。”紧接着便听定国公府出事,他也就彻底回不来了。
荣陵叹了一声“当时年轻气盛,否则也不至于被困这么些年。当时我俩发现回不去了,就躲进了祖母的部落,扮成了突厥人。一直在帮着哈林打噶布。再后来就是去年,听说噶布又要起兵,我们就混进了噶布的军队,开战后听说将军是我儿子,就一直在给你们传信。”
江淮唏嘘道“难怪会有那么准确的情报,原来都是自己人。之前我和荣峥,还以为是哈林部落的人想要为互市争取条件。”
荣陵笑笑,对江淮道“听说你年纪轻轻,便已官至从二品,若是行,可以为哈林部落争取下互市,让他们拿到我朝的官印,也能牵制噶布的野心。”
江淮应下“好,等回去后,我试试。”
众人笑笑,继续吃饭。江淮看着一旁的荣陵,忽然想起,若是荣陵没死,那么当年定国公府的案子,他是否知晓
江淮心怦然跳了起来,等下吃完饭,单独找荣陵问问。
吃罢饭,江淮对荣陵道“荣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荣陵应下,和江淮一同出了房间,来到门外。江淮行礼问道“荣大哥,这些年广传,当年您战死,实为定国公府通敌,若您没死,可知此案真相。”
荣陵看了江淮一眼,不解他为什么要纠结定国公府的案子,便道“定国公府案,实为冤案,乃阉党争权所致。”
江淮闻言心间大恸,这么说来,他爹是无辜的根本就没有通敌同时心间大喜,如此说来,他和荣婳之间,也根本不存在什么上一辈的仇怨
江淮道“若是如此,此案就该翻案。”
荣陵不解的看看江淮,又看看屋里陆湛的身影,对江淮道“你为何在意这个案子”
既已随了母姓,且定国公从未承认过他母亲,他便也不想上赶着给人当孙子,只道“曾有幼时玩伴与定国公府有关,故而问及。”
江淮再次看向荣陵,心间燃起一丝莫须有的希望,虽知不可能,但还是问道“若荣大哥平安无恙,那当时同在朔州的定国公世子呢”
荣陵知道陆湛不愿再暴露身份,他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回去,他就去找妻儿,若妻子未改嫁,就再弄个入赘的说法,从此与定国公府世子这个身份告别。
念及此,荣陵道“战死沙场。”
江淮虽心间早有准备,但听闻这个答案,身子还是微不可查的颤了下,随即笑道“原是我多想了。”
江淮向荣陵行礼,而后道“多谢荣大哥解惑,我现在去取银票,一会儿给荣大哥送来。”
荣陵道谢“麻烦你了,等荣家收益进帐,我便还你。”
江淮笑笑道“当时我去岐州,荣家为我所出银两有十万两之多,大哥无须说这么客气的话。而且,绒绒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罢,江淮暂且告辞,去取银票。
荣陵看看江淮的背影,抿唇笑笑,进了屋。
在椅子上坐下,荣陵向荣婳感叹道“小妹,你这未婚夫对你倒也上心。”
荣婳挑一下下巴,得意道“那当然,这次远赴河东道,他也是因为荣峥被任命怀化大将军,特意自请来管理战事后方,若无江淮配合,荣峥那些仗也不会打的那么顺利。”
这倒是让荣陵惊了下“他自请来的”
荣婳愈发得意地点头,一旁的陆湛到此也眼露欣赏之意,赞道“这小兄弟,当真是有情有义,很不错。”
一时荣陵和陆湛,都得江淮赞赏有加。
不多时,江淮去了银票回来,交给荣陵,说道“共一万三千两,大哥先用,若是不够,我再去调。”
荣陵道谢后接过,抽了一张递给陆湛“你的路费。”
陆湛毫不客气的接过,他归心似箭,起身道“多谢,既如此,我就不耽搁了,给我弄匹马,我回家去。”
荣陵和荣婳本欲相送,陆湛看看荣峥的房间,对荣陵道“不弄这些虚的,你好好照顾儿子,我和你再联系。”
“也罢,那你一路小心。”荣陵道。
一旁的江淮道“我正好要出去处理公务,江大哥我去送吧。”
荣陵对江淮道“那麻烦你了。”
江淮笑笑,陆湛跟荣陵和荣婳别过,便和江淮一同出了门。
江淮去马厩给陆湛牵了马,一同往兵备府外走去,陆湛看看一旁比自己还高一些的青年,不由叹道“我也有个儿子,若是还在,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
江淮想起四岁时便离开的父亲,微叹“战争当真让很多人生离死别。江大哥家在何处”
陆湛答了妻家“江南润州。”
江淮兀自转身,看向陆湛,讶道“巧了,我也来自润州。”江姓在润州是大姓,来自润州姓江,指不定可能是他远族未见过的亲戚。
陆湛笑笑“那等你以后回家,兴许还能见见。”
江淮笑“下次回家,我就该是带着妻子一起,到时候一同去拜访。”
陆湛看江淮说起妻子时,眼底流出的那一丝暖意,不免想起方才在屋外听他诓人家小妹,笑道“你是真的喜欢荣家小妹啊。”
江淮眼中笑意愈发浓郁“能遇见她,是我一生之幸。”
陆湛深以为然,同时心底也格外期盼与忐忑,不知等回到润州,等他的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二人一路聊着,到了府外,江淮将手里的缰绳交给陆湛,说道“江大哥一路保重,日后有缘润州见。”
陆湛跨马而上,笑笑道“润州见。”说罢,陆湛挥鞭打马,扬长而去。
江淮收回目光,回去处理善后事务,准备上报朝廷。
荣婳和荣陵等人,则一直房中照看荣峥。
道入夜之时,荣峥的伤势渐趋平稳,呼吸也渐渐稳了下来,脉弱虽然还是很弱,但已不像之前那般时隐时现。
军医终于长吁一口气,对众人道“大将军应当是挺过最危险的时候了。”
荣家三人闻言,重重松了口气,再次看向榻上的荣峥,陆陆续续跟他说着话。
入夜,荣陵对荣忆和荣婳道“你们俩去休息吧,荣峥这里我守着。”
荣忆在荣陵身边蹲下,扶着他的膝盖道“爹,我陪你。”
荣陵伸手摸摸荣忆的后脑勺,抿唇一笑,说道“爹欠你们兄弟二人的太多,日后会好好补偿你们。但是现在,你得听爹的话,乖乖去休息,可好”
荣忆看着荣陵似鹰般锐利,却充满慈爱的眼睛,抿唇点头“好,我听爹的。”
一旁的荣婳咋舌道“啧啧,这辈子也没见你这么乖过。”
荣忆闻言却不见生气,一脸幸福又得意的笑,瞥了荣婳一眼,对荣陵道“爹,那你也记得休息,我回屋了。”
荣陵笑着应下,荣忆走后,荣婳对荣陵道“哥,那我也去了。晚点给你送夜宵。”
“好。”荣陵应下,荣婳看看荣峥,转身离去。
房中只剩下荣陵和荣峥,荣陵这才伸手,握住了荣峥的手,合在掌心里,静静地看着他。快十七年了,他走时,荣峥才四岁,都还没他腿长。转眼已是这般俊朗的青年,荣忆也都那么大了。
一想到自己险些就失去长子,荣陵心中阵阵后怕,不住的望他。
也不知就这般坐了多久,一直到后半夜,荣峥眼睑微动,眼睛忽然睁开,漆黑的眸子,就这样静静的回望荣陵。
荣陵先是一惊,随即一喜,忙上前唤道“荣峥荣峥”
荣峥眸光似是没有聚点,也似是听不到他的话,凝望了他半晌后,忽然道“爹。”
荣陵大喜,一时泪落眼眶“诶,是爹爹回来了”
峥还是没什么别的反应,看了他片刻,复又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荣陵心下一阵揪痛,复又在荣峥身边坐下,一直盼着荣峥再醒过来,可直到天大亮,荣婳来替他,荣峥也未再醒来。
荣陵将荣峥夜里醒过一次的事跟荣婳说了,荣婳大喜,对他道“那看来快好了,哥你快去补觉,这里我守着。”
荣陵看了看荣峥,应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荣陵、荣婳以及荣忆,三人就这般轮流照看,偶尔江淮也过来陪伴,四天后的下午,荣峥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坐在塌边的荣陵。之前梦里,荣峥就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荣陵,眼下又再次看见。
看着荣陵惊喜的目光,荣峥终于确定处境,麻木道“看来我是真死了,爹,你来接我了吗”
荣陵笑容僵在脸上,荣婳却惊喜的奔上前道“你终于醒啦”
“哥哥”荣忆的脑袋也挤进了视线里“你终于醒了哥,我想死你了”
荣峥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彻底蒙了“怎么回事”
荣忆忙一把搂住荣陵的肩头,对荣峥喜道“哥爹没死咱们爹没死,他回来了是我和姑姑去把他接回来的。”
荣峥怔住,怔怔的看向荣陵,眼中渐渐泛起了泪意“爹”
荣陵笑得窝心“看来你一点儿没忘了我的样貌。”
荣峥当即就向挣扎着起来,却被三个人六只手按住,齐声道“别动”
荣峥乖乖地躺了回去,眼睛却一直追着荣陵“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果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荣陵道“是回不来,具体如何,等你伤好了再说。”
受伤前的记忆,一点点回到脑海中,荣峥这才记起来,突厥人还在外头,忙问道“战事如何了”
荣忆忙将自他昏迷后发生的所有事全部说了一遍,说完后,荣峥看向荣婳“姑姑你替我上了战场”
荣婳擦一下眼下泪水,重重点头“是啊。”
荣峥一如从前般,脸上漫上训斥之色,又担心又无奈,对她道“你怎么敢”
荣婳没再向从前一样和他争辩,温和地冲他一笑,语气间颇有些疼爱道“因为我是你姑姑啊”
荣峥闻言怔住,看着神色与从前不懂事大不相同的荣婳,随后失笑,虽然笑得很无力,但丝毫不能掩饰他此时语气中的开心。荣峥的神色间,罕见的出现一丝少年人才有的脆弱,笑道“哎有人疼了。”
这时,荣忆也道“哥,我以后再不跟你顶嘴了。”
怎知荣峥却看向荣陵,无不幸福的说道“要不,以后一起听话”
四个人闻言,一起低低笑开,一时屋内其乐融融。
而江淮,就是在此时进了房间,听着一屋子欢声笑语,意识到了什么,忙朝榻上看去,正见荣峥已醒。他忙一步上前“好家伙醒了”
荣峥看向他“命硬。”
江淮连连点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荣峥揶揄的看向他“我要不醒,你婚事岂不是又得耽搁,指不定九泉之下每天都能听着你骂我,我当然得活过来不是”
江淮笑道“诶,我还真就不是这种人。当然,你既醒了,我还真有点儿迫不及待想听你叫姑父了。”
荣陵在一旁听着,从他们的语气间,基本能听出自己儿子和江淮关系有多好,虽然俩人言语冒犯,但也没管。
一旁的荣婳,脸颊微有些泛红,嘟囔道“你俩拌嘴别带我呀。”
江淮却道“那怎么行跟你在一块我才能抬辈儿。”
荣婳白了他一眼,去给荣峥倒水。
荣峥想江淮问道“外头怎么样了”
江淮点头“放心吧,我都处理妥当了,所有军情都报回了朝廷,你安心养病便是。你经历这一遭,皇帝对荣家的疑心约莫是彻底消了,以后日子就太平了。”
荣峥听罢,松了口气,点点头。
而就在这时,荣陵却道“嗯我把铸剑图谱带回来了。”
荣峥和江淮闻言,齐齐愣住,随即荣峥道“怎么能这个时候带回来”
江淮罕见的原地踱起了步,拧眉想起了法子“这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啊荣大哥从突厥回来,带着铸剑图谱,突厥又有铸剑谱图,这要被皇帝知道,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荣陵妈的,早知道不去偷了。
江淮想了许久,忽然眼前一亮,转头对荣陵道“大哥,我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