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你、你们休息了”
裴老师双手拎着饭盒,丁字步站立,拘谨的像个排头兵,他刚进门的时候把戚白吵醒了,此刻既尴尬又窘迫,反观床上那位,倒睡得和牲口一样,死拉着人家手不放
戚白赶紧站起来“不,没有,一点也不打扰”他像只被吸住了爪子的猫,越急越脱不开身,拔河似的往后一拽,屯屯屯了几步才站稳,发梢这才慢悠悠地翘了起来“请进。”
四目相对,裴老师“别站着,坐,坐”
“您也坐。”
“都坐”
隔着病床,空气突然沉默。
戚白瞧着对方手里的饭盒,对方也盯着他肩上的外套,结果饭盒越瞧越不香,外套越盯越眼熟,直到护士进来换吊瓶。
在这安静肃穆的氛围下,护士差点以为床上的人出了什么变故,赶紧带上门跑了
戚白因为刚睡醒,嘴唇干燥,脸颊一反常态显得有些红扑扑的,裴老师清了清嗓子,神色还有点恍惚“昨天你们”
戚白“只是陪床。”
“是怎么出的车祸”老警官慢悠悠的把后半句填完,顿了顿,又慢吞吞的回了一个“哦。”
如果护士还在,恐怕要叫医生亲眼来查个房了。
戚白生生愣了两秒,像干了什么蠢事一样拍了下脑门,表情堪比卖艺不卖身的亡国秀才,过了好一会才道“昨天我们被人盯上了,在盘山公路段出的事,裴临送过来的时候情况比较紧急,医生说脑部和内脏都有损伤,所以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既然您已经来了”
他站起来“局里还有点事,我就先”
话音没落,床上的人哼唧了一声。
老警官赶紧捂了下脸,甩锅道“这小子从小叛逆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戚白似乎还想说话,不料衣角一重,他整个人踉跄半步,差点趴在床上,主要是因为大龄叛逆青年手劲有点大。
裴临下巴扬起,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戚白很快发现状态不对,因为他整个人都在挣扎,以胸腔为中心向上抽搐,脖颈侧的青色动脉泵出来,爬了满脸,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攫取一丝氧气似的,他无法呼吸了
戚白脸色一变,轻拍他脸颊“裴临怎么回事,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喉咙里发出憋闷的喘息声,不断上仰,那声音极具痛苦,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闷住了,短短数秒,脸色就迅速青紫了下去
戚白半抱起他,因为剧烈挣扎,整个人被撞到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但他无暇自顾,因为裴临四处冲撞的场面太具有冲击力了,让人清晰的看到空气一丝丝抽离后的痛苦和绝望。
裴亭时第一时间按下了急救铃,然后咬着牙,紧紧攥住了儿子的手。
戚白发着抖,一下一下拨开裴临脸上黏湿的黑发,但他挣扎的力度逐渐小了下去,僵硬的半张着嘴。
“放松呼吸,别这样裴临,呼吸求求你给我呼吸”
紧接着,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赶紧,赶住他按住他药理反应了,先把吊瓶下了,快点”
医生迅速给裴临套上了呼吸机,解开他胸前的扣子,找准静脉直接推了一管镇定剂。
床上的人先是一抽,又像断电一样瘫软了下去,有那么半秒,戚白捧着他的脸,觉得这个人再也不能呼吸了。
他不能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
紧接着,裴临的胸腔开始剧烈起伏,像一块被压到极致又忽然松开的气囊,氧气面罩上留下了一片很长的白雾。
戚白双手撑在床边,整个脊梁崩成了一道弧线,短短几十秒,他竟然觉得精疲力尽。
医生也松了口气,拎起药剂瓶一看,直接怒了“刚才谁过来挂的吊瓶我开的明明是盘尼西林,谁拿成了克林霉素病人对这个有过敏反应不知道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因为克林霉素对腹腔炎症和骨髓炎都对症,况且少见人对个过敏。
戚白将目光投在一个护士脸上,眉眼都冻住了。
“我就是按药方拿的,怎么会错呢对不起,对不起我”她声音一顿,忽然想起来“不对,不是我,刚才不是我下楼的,而是药剂科送过来的。”
现在医院都联网,这边开完药,楼下药剂室就能打出单子来,一般都需要病人或病人家属交完钱才能拿,急诊和手术除外。
戚白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他折腾了整晚,眼睑下铺着一层深重的阴影,脸上带着病容,惨白底色让他的瞳孔看起来不如平时浅淡,而散发出一种非常浓郁的琥珀色,冷冷望过来时几乎带着金属色泽,像一柄刚刚出鞘、直戳过来的刀。
几个护士瞬间就不觉得他斯文俊秀了,而是往后退了半步。
医生差点滴下冷汗来“我们明白您的心情,但这里是医院,请”
“还记得长相吗”
“什么”小护士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是是一个男人,应该是我们医院的医生,所以我才没仔细看,光看手挺年轻的”
说到这,楼道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喊道“别动,警察”
站在门口的护士吓了一跳,衣角掀起,她赶紧往里站了几步。
裴临的病房是临时协调出来的,在检验科旁边,这科室平常就人少,现在还是工作日的凌晨,根本没人。
几个便衣训练有素,没两下就把人按在了地上,那人还在嚷嚷“你们干什么的凭什么抓我,这里是医院,我是医生”
“盯你两天了,喊什么冤呢”有人呵斥出声,一把拽下他胸前的名牌“药剂科,药剂科跑检验走廊来干什么”
“我路过,医院是公共场所,也是办公场所,有规定医院办公场所不许医生走动吗你们说警察就是警察,证件呢我杀人了还是犯法了杀人谁会在医院里,隔壁就是急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人直接踹飞了出去十几米外摆着个空药架,正中靶心。
所有人都懵了,不仅懵,还觉得很玄幻
速度,力量,准确度,这一脚简直没谁了,双脚叉开,两手抱头,面朝墙下蹲,这不是国际通用的缉拿姿势吗说好不容易挣脱的呢
除了玄幻,还很吓人,因为这位肤白貌美的帅哥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光可鉴人的地板,似乎嫌它太滑不好发力,然后拽了下歪斜的衣领,走了过去。
这算啥当警察面施暴
戴言洲见过他,赶紧拦了一下“我见过你,你是老裴手下新来的警察吧”他无论对谁都很客气,更别提还是老同学的下属”你可能来的时间不长,裴临有些规定没跟你清楚,公职人员不能暴力”
然后戚白把人揪起来,补了一拳。
“执法。”
楼下停着警车,便衣堵住了医院的所有出口,戴言洲和他的人属于特警二队,今天没穿作训服,带着抓捕文件签批,显然提前报备过,这个签批人明知道裴临正处于危险之中,却没提前做出任何警示。
戚白吸了口气“谁找你们来的”
他这话一点也不客气,刚才被骚操作闪瞎狗眼的警察马上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的,我们走的正常抓捕流程,而且你知道跟谁说话呢么,你”
戴言洲拍拍便衣肩膀,让他别瞎说,又怕戚白误会自己横插一脚,赶紧解释道“是何局通知的行动,还有,下次抓人别动手,容易惹麻烦。”
当初何局请戚白进刑侦,主要是因为裴临遇到了危险,而且他总不按规矩办事,所以就需要一个更没规矩的来以毒攻毒。
戚白看了他一眼,按着嫌疑人的脖颈往旁边一推,那张血渍呼啦的脸就红彤彤的贴了过来。
“你你”
戚白“他自己说的,隔壁就是急诊,打不死
便衣“”
早晨八点,市公安局。
高航去厕所抹了把脸,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神色怔忡的盯着镜子,感觉非常疲惫,昨晚他在办公室凑合了一宿,做了好些个梦,直到小江带着热乎乎的包子来上班,要放在平常,小江肯定会买一大兜,问问谁还没吃,给大家分一分,然后讲着八卦开工,但他今天一句话没说。
已经过了上班时间,有人迟到,有人在楼下抽烟,因为安静,敲击键盘和纸业翻动的声音扩大了无数倍,原来安静也能堵满胸腔,让人这么压抑。
叶然偷偷蹭了过来,不敢太大声“高哥,大家都是怎么了”
他小心翼翼的眼神,仿佛是想从高航这得到什么安慰,但他自己都觉得虚,更怕这种心虚表露传递出来,所以干脆不说话。高航特别想去医院看一眼裴临,平常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裴哥在就不用担心,可裴哥现在还在昏迷,他也没这个脸。
唐心从外面走了进来,头也不回道“门口孟队找。”
她声音并不大,可惜办公室就连喘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缉私的孟队,孟学东,平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为什么来的连叶然都知道。
“高哥孟队是不是来管咱们要案子怎么办啊”
怎么办除了凉拌还能怎么办缉私队同时隶属于公安部和海关总署,孟队亲自登门,级别摆在那,除非裴队马上醒过来刷脸,或者再找个级别够高的领导把这事压下来,否则人家就有正当理由介入
高航已然做不出任何表情了,匆匆交代完一句就跑了出去。
求人办事,瞬间卸下了吃屎一样的心情,笑着递烟“孟队,您看您还专门跑一趟,辛苦辛苦”
孟学东显然不吃这套“别,最近正在戒烟,就是过来打声招呼,千万别客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