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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冷漠
    南疆,烽坨岭。

    这里是擅长蛊毒的巫医族人最大的聚集地,也是凌驰无缘无故跑来的地方。

    此地有一条贯穿山岭的湍急河流,名为飞河。河岸两边隔着十多里就有专门的打捞人住着,捞人捞物或者是过河都能找他们,价钱也不一样。

    当初应炼掉下来,护卫也雇佣了很多打捞人去找尸体,毫无踪影,简直是泥牛入海消失得干净。

    我到达了这里后,前后勘察了一天,应炼的水性比凌驰好多了。他从山崖上掉下来时,只要没晕,怎么着都能自己爬上岸。

    反过来,如果是凌驰被踹下来,基本是会被淹死。飞河的地势复杂,高低走向并不平均,时急时缓,暗流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河底。

    打捞人说飞河每年都会带走数百人。

    坐在船上,我望着眼前开阔平坦的河水,这里地势平,所以没有冲刷的激流。

    抬起头,我看向了山崖,如果是这里落水,应炼八成还活着,然后自己爬上岸闹失踪了。

    他做事,我得多想几步。

    他没有专门弄个假尸体来鱼目混珠,也是觉得太刻意,所以就由得大家去猜。

    找不到尸首的真假不辨,才是最好地伪装。

    烽坨岭地界很大,地形天气变换又多,城镇相隔较远,中间有盆地也有相连的山脉。

    这里的门派没有中原多,可是马贼一类的可以算是特产了,占据着地形优势,各种强盗窝在这里驻扎。

    官府剿匪是来了一波又一波,但这强盗就像杂草,春风吹又生,上个月才联合武林盟清扫过一次。

    甚至我也让神域教当地的教众出了把力,结果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鱼。

    我就来了两天,一路上就干翻了两队人马,而且还要即将迎接第三波。

    可能是我打扮得太低调了,戴着竹笠,穿着粗麻透气的上衣长裤布鞋,色彩又黯淡,九幽剑配的剑鞘也朴实无华。

    从头到尾都写着我很老实,好打劫,孤弱女子。

    将竹笠解开甩手扔在了树枝上挂着,我抱着剑,打量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强盗。

    我着实装了一下,“本座看起来就这么好下手吗。”

    没有眼力见的人根本看不出我的深浅,这就是莽夫。但凡有些水平的,一路上遇见我了,几乎都不会主动找茬。

    这些人对视一眼,距离我最近的人抡起刀冲了过来。在我眼里,就好像慢动作那样,我足尖一挑,地面的碎石受力乍起,被我抓握在掌心,随即以巧劲发射出去。

    “啊”

    被石头击中眼睛的男人惨叫一声,后面几个跟着奔来的人也被石头打中握着兵器的手。

    刀枪棍棒掉了一地,声音还挺清脆。

    在九幽没有出鞘的情形下,我轻松放倒这群人,卸了他们的手脚。

    指风一弹,树枝上的竹笠被打下来,又落回我掌心,戴上后,我说道,“去找大夫接骨吧,还能用的。”

    “别得意到时候大当家来了一定弄死你”

    “臭”

    我一脚踹过去,闷响突起,男人倒飞出去猛地撞上树桩,喷出大口的鲜血,两眼一番便昏死过去,估计肋骨也断了。

    看来这支队伍还是有靠山的,随便抓了个人问,那人可没嘴硬,颤抖着说清了底细。

    原来是这一片比较有名的马贼寨子,叫游云寨。

    经常对过路的镖队和商队出手,时不时还去村镇里打家劫舍,还真是好生威风。

    在离开烽坨岭回去中原之前,我决定给自己积点德,拔除这个马贼窝。

    自从当了教主就没怎么活动筋骨了,也不知道自己如今什么水平,练练手也好。

    丢下这群不能再打的歪瓜裂枣,我骑上马,朝着村里赶去。

    村子不大,像样的客栈也没几家,看着就像是普通的农舍。店小二给我收拾好了房间,说以前这里作为交通要道,还挺繁华的,但因为近几年马贼猖狂,很多人都举家搬迁了。

    总之就是萧条了。

    店小二让我天一黑就在房里不要出来,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用管,免得遇上马贼游街之类的被牵扯进去小命不保。

    懂了,天黑就出去遛弯。

    随便吃了些东西我就躺平,打算睡到晚上就起来。

    就算是在睡前,我还想着教内的事情,不过许慕在的话,他完全能处理好的吧。

    这一觉,我睡到外面响起店小二的尖叫声。

    几乎是惊雷般从床板上弹起,我拿上身侧的九幽破开窗户。

    黑夜中只见火光冲天,奔走呼喊的男人们拿着盆桶在灭火,而老弱妇孺都被迫跑出了家,像是无头苍蝇那样乱窜。

    街道上立即变得狭窄,马蹄声闷雷般滚过,好几队人马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边放火一边掳掠女人。

    “男人救火,老弱妇孺靠拢,不要乱跑”

    大喝一声,我拔出九幽飞奔上屋檐,几个纵身跳落,凝神聚气,剑招先出。

    火光映照下,寒光剑影罩出一道网,将马背上的盗贼们击落下马。

    这些人甚至没能看清我的动作,数蓬血花喷溅,反应过来时,已是缺胳膊少腿瞎眼。

    这几个马贼丧失了对敌能力,满脸惊恐地哀嚎着抱着自己的断肢。也露出了村民面对他们的恐惧神色,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人不难对付,这火才是大问题。

    大火缭绕,凶猛的火势难以扑灭,几乎倾塌的房屋内还有没能逃出来的孩童,周遭乱得仿佛打仗那般。

    我被剩下的十多人团团围住,纵使我身手再快,也是分身乏术。

    想要隔空挥出一剑将房屋给劈开,好救出那火海里的孩童,忽的,一道黑影从着火的房子后面腾空而起。

    我惊愣地望着,那身影快如鹰隼,毫无预兆地闯入了火海中

    来不及再去观察,我收心去应对缩小的包围圈,五六条铁链自四周鞭打而至。

    这是想要用铁索困住我,飞跃腾挪,左脚落地之际被缠绕上。

    我蹙眉低头,足底一震,锁链应声而断。我脚下用劲,鞋尖挑起链子。

    一拉一拽间将对方扯上半空,我甩手把人抡飞,右手持着九幽飞旋刺出。

    剑如流星,迅疾穿街而过,周遭的烈火都被剑气破开,围剿我的马贼根本无力抵挡,吓得心胆俱裂。

    这并不是一剑封喉的夺命剑招,而是大范围制服敌人的招式。

    看到跪下来求饶的马贼,抖掉剑身上的血迹,我直奔向烈焰焚烧的房屋前。

    不等我举剑劈出一条路来,屋内剑气荡开,直冲我面门。

    心头一惊,我后掠数十尺扭身躲开狂狼剑气。

    火焰被剑招一分为二,倒塌的房屋从中间裂开,黑影冲天脱出。

    待到落定时,我骇然地瞪大了眼,心脏好似被攥住。

    着白紫相间长衫的少年背对着我,右手拿着贵气的藏柳,左胳膊夹着一个熏黑脸的小女孩,而这孩子的怀里还抱着一条吐舌头的小黑狗。

    火光映照于少年的侧颜上,在他浓密的眼睫下投射出一片晃动的阴影,那双寒星似的明亮眼眸冷漠地注视着火海。

    三年未见,凌驰还是从前的少年模样,只是他气质沉淀了下来。皮肤更现苍白,瘦削的面颊多了几分锋锐,不似当年稚嫩。

    我离开那时,他明明肤色都深了一些的。

    朝气蓬勃的高束发换做了披肩半束发,热风将他的发丝拂过,不禁迷了我的眼。

    竟是隐约有了他爹的影子。

    “汪汪”

    小黑狗摇着尾巴叫了几声,小女孩被凌驰轻巧放下,惊吓之中也忘了道谢,抱着狗就跑向担忧的爹娘怀中了。

    凌驰的目光自我面上划过,目空一切的眼里没有波澜,我就和这路边的草一样,不值得他停驻目光,牵动心绪。

    “小”

    被这薄凉的轻瞥给刺痛,我刚要喊出称呼,少年已经动身从我面前跨过,他开始招呼村里的人集中灭火。

    我闭了嘴,也转身投入救火当中。将危楼中被困的人都救出来,然后砍伐出隔离带。

    这场火在天色微明时被彻底扑灭,村子被烧了一小半,损失好歹是控制住了,倒在地上不能再战的马贼也全数俘获。

    这些人是我要扣下来帮助重建村子的苦力,将身上带着的医魔毒药给这二十多人服下,他们也算是老实了。

    村正带领着年轻力壮的男子去收拾残局,被烧了房屋的老弱妇孺则被安置在村头的土地庙里。我是一起陪同过来的,免得这一路再遇不测。

    天渐渐亮了,没有在附近发现可疑之人,我便从庙外的树梢上跃下。

    “姨姨,吃东西。”

    刚站定,身后响起脆生生的声音。

    我侧眸低头,看到先前被凌驰救下的小女孩。

    她左手端着一碗水,右手里还捏着一个变了形的馒头,而那条小黑狗晃动着尾巴跟在她身侧,不知忧愁地吐着舌头。

    “谢谢你呀。”

    虽然看出我是江湖上的人了,但这些村民并没有害怕,反而对我报以了善意。

    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我接过水和馒头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纤尘不染的凌驰从升起的日色中回来了庙前。

    叼着馒头的我噎了一下,连忙拍着胸口将这馒头几口吃下,无端地有了几丝紧张感。

    我这一身打扮,好像过于丐帮了,这重逢对我不太友好啊。

    “怀教主,你留守此处,我去拔除游云寨。”

    终于不再无视我的凌驰冷淡地开了口,他的目光却并不落在我身上。

    他一开口,我有些诧异,不是师姐也不是名字,听起来很陌生。

    怎么说呢,只要是没有我的方向,他都会看。

    以前互相打闹的日子好像怎么也回不来了,我一个人在这感伤也没意思,不都是我选的。

    压下心头情绪,我问,“确定这伙马贼都是游云寨的吗”

    “是不是,都要除掉。”

    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凌驰转身又走。

    所以他又跑回来这一趟是给我交代一声呃,还是不要自我感觉良好吧。

    思及至此,我向前几步,喊着,“小师呃,凌少侠”

    背影一顿,我看见他停住了脚步。

    “不如你留守村民,让本座去会会游云寨也算是给神域教做个好名声嘛”

    “”

    然后凌驰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似乎再听我说一句都是折磨。

    “姨姨,你和那个哥哥认识吗”

    小丫头抱着狗走到我旁边好奇地问,我顺手薅了一把她的圆脑袋,“是啊。”

    “那他怎么不理你”

    “呃可能是我做错了事。”

    “那你道歉呀,我爹犯事了,只要和我娘道歉,就和好了。”

    对,是这个理,干嘛还要一个小孩子来教呢。

    我蹲下,一把抱起小丫头,“你说得很对,姨姨等哥哥回来就道歉。”

    我其实有很多事想问他,师父怎么样,大师姐又是怎么想我的。

    师门的大家都好不好,二师兄当了掌门有没有哪里不顺畅的,需不需要我帮忙,吴嘴大有没有勤快练武,欧阳好是否和他总吵吵。

    一年前他为什么要来南疆找巫医,应炼是否真的被他杀了,昨夜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只带着藏柳,不用他的鳞骨

    我有太多的事情想问,重要的不重要的,或许,我就是想和他说说话。

    凌驰一去就是两日,村里早就开始新建。

    被我奴役的马贼们还多嘴多舌,吹嘘大当家是多么厉害,那小子一定是有去无回,说不定五马分尸了。

    我用捡来的藤条抽得他们嗷嗷叫,只督促他们赶紧打地基,搬运木材泥土建房子。

    由于展现过惊人的剑法,这群人抱团也不是我的对手,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全村人的奴役。

    第二日的黄昏,凌驰一身血迹地回来了。

    他的身上笼罩着阴郁的死亡气息,而身后是面色惨淡的马贼们,还押运着几个大箱子,看来都是赃物。

    这些马贼一个个噤若寒蝉,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

    村正鼓起勇气,代表村民去询问凌驰这是什么情况,毕竟我要是去的话,可能会被他无视。

    少年解开右手的破碎护腕丢开,抹去脸侧的血,眼色如刀地望过众人。

    片刻后,他敛去身上的杀意,像是收入鞘中的剑,让人感觉没那么危险了。

    游云寨被他一人瓦解,但是与他交手的大当家跑了,带着夫人和襁褓中不足周岁的孩子。

    剩余的这些马贼是想要保命赎罪的,不听话的那一批就永远地留在山上当肥料了。

    我知道的,凌驰肯定不会失手。

    村正说要准备庆功宴,全村的人都很开心,不管怎么样,一直骚扰村子的贼窝被端了,这是一件大喜事。

    少年伫立在人群地欢呼中,他好似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摆冷酷。

    隔着这数十人,我在原地没动,只是遥望着他。

    他受了点小伤,因为不是特别显眼的地方,所以大家没有留意到。

    等到人群的兴奋劲都散去后,凌驰这才回过神,我已走到他身旁。

    “手腕的剑伤处理下吧。”抬起自己的手腕转了转,我假装语气淡然地说道。

    凌驰没有看我,也像没听见这话,迈步走开。

    村正本想让凌驰去自己家留宿,不过客栈并没有被烧毁,所以凌驰选择了我所在的小破店。

    我有点弄不清这小子究竟是想刻意避开我,还是根本不在乎

    哦,我被他的行为弄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找大夫拿了药,我敲响凌驰的房门。反正他也不应,我推门进去了。

    正要脱衣的凌驰僵住,压下目光,背过我,“怀教主闯我房间做什么。”

    “给凌少侠上药。”

    “不劳大驾。”

    拇指摩挲着药瓶子,我深吸一口气,看着背对着我的人,能感受到他的抵触。

    可我就是踏入了他的警戒范围,脚下踏出的步子带动声响。凌驰耳朵一动,脊背拉紧,绷住了气息。

    藏柳就在他的床头,他可以拔剑,但没有这么做。

    “本座关心你,是你的福气,凌少侠还是给本座几分面子比较好,免得惹魔头不高兴了。”

    “”

    说完话,我已来到他身侧,刚想拉起他的右手腕,少年猛地拧转半边身子,抬肩出拳。

    冷风卷起少年的额发,露出他饱满的前额。我错步后仰,一手如灵蛇般卷上他的胳膊,一手弯钩戳向他双眸。

    凌驰面色一凛,放弃了纠缠,眼里闪过一抹认命,竟是阖上了眼睛。

    “咚”

    我弹了他一个响指,坐在他旁边,如愿摸到了他受伤的手腕,将药粉敷了上去。

    被我弹了脑瓜崩的凌驰轻颤身子,这才眼神幽幽地又看向窗外。

    “你该不会以为本座真的会戳瞎你”

    “”

    “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瞎了岂不可惜,手腕别用劲,别握拳,放松。”

    这么说着,我掰开少年修竹一般的手指,然后用指腹摸上他的指骨,揉了一揉,他便松懈了力道,垂在了膝头上。

    然而,他的人却不像右手那样乖顺,像座散发着冷气的冰山。

    “你是来找应炼的。”

    冰山突然开口了。

    “是,我确实是来这边找他,我认为他没死。”

    “如果死了呢,杀我也不知如今我与你谁更强。”

    带伤的手腕挣开了我的掌心,凌驰冷硬地嗤笑。

    依旧没有正眼看我,就算这样近的距离,也还是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薄。

    我心底生出几丝烦躁,摆平各种各样的麻烦教务我都不会急切,顶多觉得倦怠。

    可现在面对凌驰,我居然有点心浮气躁了。

    “我怎么不知道,这三年来,你养成了不看人的臭毛病。”

    “你不知道还有你不知道的神域教好大本事,不是一直派人盯着苍山派的”

    没想到凌驰提起了这茬,听他有了一丝起伏的怒声,我心底的躁动又压回些许。

    生气的他对我而言比较熟悉,无动于衷反倒让我心慌。

    “本座是关心苍山派,以免有心怀不轨之人伺机报复。”

    “既然已经是神域的人,何必再放不下过去。不会被说吃里扒外么,教主大人。”

    说话还是这么扎人,的确是他的态度,我竟从中感受到一丝怀念。

    眸光凝在凌驰的侧颜上,这张脸偶尔会出现在我梦里,醒来时发现是梦,总会觉得怅然若失。

    如今意外遇见,我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动动情也是应该的。

    “啪”

    想要抚摸他面颊的手被猛地捉住,凌驰手掌一用劲,伤口撕裂,血浸过药粉,又红了一圈。

    少年却不在意这个,狠狠用力捏着我,满目惊怒地望过来,漆黑的眼里真切地映出了我的脸,那里已不是冷漠,而是怨憎与恼怒。

    “请怀教主自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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