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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0. 拜年 抛头露面的能是什么好货?(捉虫……
    祝刺史学生众多, 许多“獠人”也都自称是他的学生,一般人也弄不清刺史究竟有几个好学生。孟、王二人在心里感慨一回也就罢了,刺史府却是有些惊喜的多少年了, 终于见着扎扎实实的回头钱了。

    祝缨自打进了大理寺, 没两年就混上了个有人巴结的地位,开始是小吏们给她送些鸡鸭鱼肉之类, 后来渐渐添了一些其他人, 礼物也是五花八门。给郑侯府里扒拉了许多东西之后,郑府这些年也给了她不少的好处。自外放开始, 属下官吏人等也依惯例于年节之时有敬献。

    但那都不是“学生”

    顾同做官了,虽是个县丞,但是几百里外给老师送年礼了

    祝缨因刺史府已封印, 正事暂停, 也在后宅里跟张仙姑说过年的事情。

    祝大看到顾同送了礼物来, 又想起来祝缨的另一位“学生”来, 说“还是顾家小子好,不像那个白眼狼。”

    这话就说得没意思了, 祝缨道“看他送了礼物就说他强啦”

    “难道不给你的才是对你好”祝大大惊失色,“你怎地这么傻了可不能这样想啊”

    当爹的到了一百岁,还是觉得女儿是傻,马上说“不肯给你好处, 算什么对你好”

    祝大心中着急, 对女儿谆谆告诫,唯恐这个女儿吃了亏。他这闺女, 什么都好,就是对人太好了这可不行啊。要吃亏的。不知道往自己身上扒拉好东西,算什么聪明那不是白拉磨了么

    祝缨被他灌了两耳朵做人的道理, 也不反驳。祝大说的是有一定道理的,口惠而实不至,算什么好就算是收了她十多年“孝敬”的郑府,该出面给她平事儿的时候也得出面不是

    等祝大说了好几句,她才说“那也要分人。他虽然小有家资,可福禄县是个穷县,现在日子好过了,也不是京城那样的大地方,小财主的财产也不多,他祖父几个儿子,八、九个孙子,分到他手里的没多少钱。他又才做官,哪有太多的积蓄要是一次给我送太多,我倒要担心他这钱的来路了。才刚起步,就有来路不正的钱,以后就难走正路喽。”

    一屋子的人若有所思。

    张仙姑忙去看那张礼物清单,单子上的字小,她双手执纸,手臂伸直了,脑袋慢慢往后扯,眯着眼睛看了看,说“比咱们在福禄县的时候往京里送的东西,差不多”

    祝缨道“嗯,那还行。”顾同现在是县丞,地位稍有尴尬,胜在县令今年还没到,他还能多做点主。且当年的福禄县是个穷山沟,顾同任职的地方就不一样了,要略富裕一点。

    祝大道“那就可以放心啦咱们今年怎么过呀”

    苏喆与郎睿都回山上了,苏喆是想在山下过这个年的,祝缨却认为她需要与阿苏多一些联系,得不时回去。郎睿同理,郎睿的年纪又还小,家里母亲、祖母也都挂心,两人于年前各随族人返回了老家。

    项乐又捎了信来,他今年过年就在山寨里守着,项安则要带着侄儿项渔回家。项大郎和项乐两人一个在京、一个在山里,项家这个年得有人主持。再有巧儿要回家过年,也不在府里。

    后衙竟有了一点冷清的意思。

    好在胡师姐无处可去,仍然是在府里。

    今年应该没有太子死掉这样的大事了,可以好好过一个年。张仙姑挺高兴的“老三今年不用往州城里去,大冷天的正好在家多歇几天”

    祝缨也是刺史了,不用去见另一个刺史,倒是福禄、思城、南平三县的县令自发凑过来向她汇报了一年的工作。祝缨也不拒绝他们这样的行为,这样确实能够统筹一下全州的事务。三县都见着了实际的收益,个个红光满面的。不用跑更远的路,往另一处的州城去坐冷板凳,他们并不觉得什么损失。

    张仙姑也是这样想的。唯祝缨小有遗憾“可惜了,采买珠子要费些劲。”

    以往可以借出公差的机会跑过去买一点,现在她是邻州的刺史,不能亲自过去采购了。手上的存货越来越少,以后要用到珠子送礼之类,就只好派人去采买。众所周知的,不是自己亲自去,多一个人经手就要多一层成本。

    张仙姑道“是哩那个姓变的不是好人,到他的地盘儿上去要吃亏哩唉,可惜了咱们的会馆。”

    福禄县是她们到南方最早落脚的一个县,在心里总有些特殊的地位,现在说“福禄”会馆被迫摘了牌子,让人感觉闷闷的。

    气氛稍稍冷了一点,花姐接待完了孟氏和王氏就回来了,张仙姑趁机转移话题“杜大姐说你有客人,是什么人呐也不请进来吃茶。”花姐本来是带着杜大姐去接收礼物的,因遇到了孟、王二人,就让杜大姐先拿单子进去通报,自己接待学生。

    笑道“是两个番学的学生。”

    张仙姑道“山里的丫头们不是都回去了么怎么还有人下来的吗”

    花姐道“就是我对干娘说过的,姓孟和姓王的两个娘子,王娘子家里还有两个女儿,说过两天还要带回来拜年。”

    老人家喜欢热闹,张仙姑和祝大都说“那敢情好。”

    花姐收到了学生的拜年礼物,虽与顾同这样的论车送的不能比,但是自己的学生、学生的一片心意,她的心情也不错。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着,没几天就过年了。今年是梧州升格为州后的第一个新年,虽无羁縻县令下山来共襄盛举显出这样一个州的特色,但是今年三县的生活都有了一定的改善,节日的氛围颇为浓厚。

    除夕夜,祝缨在刺史府里大宴宾客,城中数得上号的官员都到了,祝大和张仙姑这一年过年比上次更加的热闹、快意。眼见着女儿一身大红的官服处在一群青绿官员正中,多么的醒目连他们自己,也是一身大红袍。

    他们放起烟火,除夕后半天已几乎没有人的街面上又陆续冒出了人来,人们在家门口放起了炮仗。

    大家嘻嘻哈哈,指指点点。有小孩子兴奋的尖叫,也有大人的惊呼。有指着天上的色彩,评述着哪个好看。

    念及大家还是回家守岁更合风俗,酒宴没有拖到很晚。毕竟府中宴请厨子、帮佣等都是不得歇息了。祝缨比较早地就让各人散去了,大家都说着吉祥话,也有骑马的、也有步行的,慢慢走出府门。今年当值的衙役班头李六瞪大了眼睛,数好了人头,预备着关门上夜。

    只听老封君说“你们就两个人,要不到我那儿去喏,小祁爷儿俩也没别的事儿,大家伙儿一道。”

    李六看过去,只见老封君正在同二江讲话,他下意识地将目光绕过了这两个女人,尤其那个拄杖的。仵作出身的女人吧反正黑夜里见着了就有点儿想远离。

    小江道“那就打扰您啦。”

    李六在心里将这两人记上,一会儿点人头的时候此事可以忽略。

    人潮散去,祝大意犹未尽,道“这就散了。”

    祝缨笑道“明天还有呢明天一大堆人来拜年的时候,你别嫌烦就行了。”

    “那不能够”祝大马上说,惹了张仙姑发出一声努力压抑的嘲笑,大过年的,得说吉祥话,不能刻薄。

    张仙姑的屋子满满地挤了一屋子的人,男人一堆、女人一堆,男左女右,祝缨一家三口在上面坐着,大家面前都摆着许多零食茶水,一面说,一面聊天。张仙姑对蒋寡妇等人说“你们也都别忙啦,把灶下的火看一看,别叫走了火,就来一块儿吃点儿东西吧。都忙了一年了。”

    蒋寡妇答应一声,杜大姐道“我与林娘子去看看就得了。”她因领了女管家的头衔,做事十分尽心,按着蒋寡妇,让她在屋里“这屋里不得有人看着吗我与林娘子去,再捎些点心过来。”

    她也不让赵氏去,赵氏在灶下干些烧火的事干了一整年了,再让人看火也不好。两人到了厨房,将灶间看一回,从蒸笼上装了两食盒的点心,再将灶下的柴火撤了,只留一点余烬。拿了点心过来换桌,丁贵等人接了其中一个“姐姐们,我们自己来吧。”

    桌上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是畅想来年,讲小新闻的都不多。也有想念不在场的人的,小吴就说可惜顾同不在。侯五道“他就不往外地做官,过年也是不在咱们这儿过的,他得回家。”

    花姐看小江和江舟两个一叫就来,身边也没有一个孩子,心道她们是没有挑着合适的女孩子收养吗于是不提此事,免教人多心。

    张仙姑一向喜欢江舟,就抓糖给她吃“一展眼你都长这么大啦哎,还没说婆家就还是小孩子,来,吃糖。”

    糖是项家糖坊产的,带着果香味儿的糖,用印了点花纹的纸包着,糖贵、纸也贵、包纸的人工反而是最便宜的。江舟捧着一把糖,笑道“哎”她喜欢吃糖,没人不喜欢吃糖,甜甜的,干干净净的。

    祝大问祝缨“明天他们什么时候来呀”

    祝缨道“还与往年一样。”

    小吴笑道“那咱们可占便宜啦,离大人近。”

    将近子时,外面的鞭炮声大了起来,祝大先说“快到子时了,咱们也放炮”一气放鞭炮放过了子时,府内与府外的响起连成一片,接着,渐渐息了下去,众人才各自散去睡觉。

    蒋寡妇等人还要收拾桌子、扫地,免得明天来了拜年的客人来不及。张仙姑看天晚了,又留二江在家里住宿。小江也痛快地答应了,且知原来的屋子是苏喆居住的,便说“她小孩子家,年纪虽小,也不好随便住她的屋子。”

    花姐想邀她住到自己那里去,胡师姐抢先说“我那儿只有我一个人,娘子要是不嫌弃,咱们就个伴儿。”

    小江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打扰了。”

    “娘子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客。”胡师姐定位明白,她自觉得与项家兄妹相仿,都有点像古代的“门客”,那她接待一下小江就正合适。

    众人匆匆去休息。

    祝缨见天色已晚,也不再看书了。

    拜年么,基本上早上一起床就得出门了,不过由于头天晚上要守岁,所以一般起得不太早。于祝家,有人来拜年,他们就得起来,大年初一躺床上睡懒觉这事儿,皇帝都不能干。

    大年初一,谁也不能晚起,祝缨先带着全家上下给祝大、张仙姑拜年,然后接受大家的拜年。他们还得发红包,这一天,全家上下都有红包拿。张仙姑也包了一个红包给祝缨“呐,这是我和你爹给你的。”

    祝缨笑着收下了“发财啦”

    杜大姐等人都笑着对她说“恭喜。”

    林寡妇到厨下将之前准备好的饭菜一热,仆人们赶紧将饭食拿过来匆匆吃完拜年的人就要来了

    先是官员,他们新年第一件事是跑到刺史府里来,先给祝缨拜年这个绝不能晚,因为祝缨还要带着他们摆着香案果品,大家朝着京城的方向遥拜皇帝。

    接着才是他们自己的活动,官吏们在前衙里聚着,照例得摆席。祝缨命人上菜,每人桌上必有一盘福橘。

    刺史府的娱乐活动一向不多,刺史大人什么就好,就是不好歌舞伎,所以素酒无趣。不过倒不禁大家划拳喝酒。还给大家设个鹄,比射箭、有彩头。此外又有各种才艺表演,也有彩头。

    诸多活动弥补了没有好颜色的遗憾,大家也就做个正人君子了。

    王司功道“咱们这般热闹,可惜别驾是没赶上啦”

    李司法道“他在京城,只有更热闹的明年大人到了京城,也是一样的繁华,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呀”

    大家都觉得李司法这话说得漂亮,一齐喝彩

    花姐与小江等人就坐在一处,女官就她们俩,再来两个女役陪着,男人们也不拖她们喝酒。小江见花姐有点坐不住的样子,心下好奇她难道有什么心事这可不像她了。

    花姐一向沉稳,少见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如此显露内心的,她问道“是后衙有事么同大人禀告一声去就是了。咱又不同他们一处喝酒。”小江也不喜欢跟男人喝酒,最近好些了,能对同僚们的酒桌熟视无睹了。祝缨能做主的酒席,少见妓女,这让小江十分的舒服,心情也好,对花姐更温和了一些。

    花姐有点讪讪的,言不由衷地说“也、也没什么大事。”

    祝缨注意到了她们这里的情况,问“怎么了”

    花姐道“我去家里看看。”

    祝缨觉得花姐这个样子十分有趣,道“好呀。”

    花姐咳嗽了几声,将下巴扬了一下,飞快地走了,祝缨在她身后笑出了声。胡师姐道“大人,用不用我去看看”

    祝缨道“行。”

    胡师姐去了又来,对祝缨道“是大娘子的两个学生来了。”

    祝缨笑道“我说呢,她从昨晚吃饭就心不在焉的。她的学生,得包红包。”

    胡师姐道“两位娘子儿女都好大了,孟娘子都有孙子了,王娘子带着女儿来的,闺女都二十了,哪好意思自己拿大娘就给她们家孩子了。”

    祝缨道“那也不错。”

    孟、王二人初进刺史府都觉得紧张,她俩上次只到了花姐房里稍坐了一下就出来了,这一次也是预备着见一见花姐然后就走的,大过年的,府上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士绅来拜年,她们俩自知算不上号。

    果然,两人拖着各自的家人到了刺史府外面,就见外面车水马龙,城内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来了,还有士绅不断地赶过来。其中一个荆老封翁,乃是城内著名的人物,她们也都看过荆家的威风。

    荆老封君在几个儿媳妇的陪伴下往内递帖子。看到这一幕,王氏心里有点打鼓,孟氏用力咳嗽一声给自己打气,她也往内递个帖子。

    刺史府上凡帖子都收,胡须杂了些白丝的男子过来接了帖子,一看她们,道“哦你们不是上回来见我们大娘的么”

    孟氏道“正是小妇人,来拜见朱博士的。”

    侯五又往她们身后看了两眼“这是什么人”

    孟氏道“小妇人的儿子媳妇一家三口,陪小妇人出门的。这是她的儿女,那头车上是她男人,车过不来,在那儿看车呢。”

    侯五道“得嘞,您稍等。小柳,这个你交给杜大姐,这是给大娘的,一定要记得。”

    孟氏见状,忙说“要是博士忙,我们拜个年、磕个头就走。不敢多耽误功夫。”

    侯五道“别呀,大娘的学生可不一般。”

    说话时,杜大姐就匆匆跑了过来,笑道“孟娘子、王娘子快请进还有两位巫小娘子大娘说,都请进。这两位郎君,请往那边喝茶。”

    侯五道“那边车上还有一个看车的呢。”

    杜大姐道“那五叔您帮忙叫个人去给送些茶点。”

    王氏忙说“不用了吧”

    侯五已经安排人去了。

    朱博士的学生竟这么有面子孟、王二人腰杆也直了一点。

    两人连同何娘子、巫仁巫信一同到了花姐那里,先带着小辈要磕头。花姐请她们坐下,给三个年轻女子红包,又给小孩子的襁褓里也放了一个。何娘子会说话,逗儿子让他说谢。这孩子还不到会说话的年纪,哪说得出来却也是一种乐趣。

    花姐又看巫仁、巫信姐儿俩,都模样儿周正,姐姐文静,嘴抿得比蚌壳还要紧,妹妹倒是大大方方,不太像王氏的女儿,倒有点像孟氏女儿的样子。花姐问她年纪之类,她就说“回博士的话,我今年十岁了,哥哥姐姐们读书,我跟着也读了一点,后来他们不上学了,我现跟邻居一道听几回课。什么都学一点儿,不过算账不如阿姐。”

    花姐又看巫仁。因见她不爱说话,也不强求她,女孩子腼腆一点是非常正常的,非得逼人多说话就强人所难了。不说话的人总是会更吃亏一点,巫仁一不说话,整个人就几乎没了存在感。

    巫仁勉强笑笑,有点想往母亲身后躲。

    王氏道“跟大娘说,你多大了”

    “叽叽喳喳”嘈杂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从外面传到了房里,巫仁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也往门外看去。

    一个中年女人快步走了过来“大娘。”

    花姐站了起来“怎么了”

    今天府里热闹是很正常的,这是怎么了

    蒋寡妇道“外头有人喊冤,老封君请您过去看看。”

    花姐道“小祝正在府里,李司法他们也都在,正是人多的时候,要我做甚”

    蒋寡妇道“是我没说清楚。外头先是有人到前面衙门口喊冤了,说说是家里女婿杀了女儿,又跑到他们家烧了他们的屋子。”

    孟、王等人尽皆站起

    大过年的,出命案,怎么看都不是件好事儿,真该去庙里拜一拜了。

    花姐道“那该江娘子忙了,难道又有人受伤了”

    “是。乡下屋子,草垛一点,房子那还不见风着连邻居都烧了,火烧了好几家,年也没能过好。就在昨天夜里。今天早上他们就跑过来报案了那男人也叫拿住了,先打了个半死,现正被扭到前衙哩”

    “那不是有医学博士么”花姐说。她这个博士是番学里的,对外主攻是妇科。正经的医学博士是州学里的,从老师到学生都是男子。如果有犯人被打伤了要看,也是医学博士的勾当。记得这个博士刚才也在酒席上。

    蒋寡妇叹了口气“这男人也喊冤来,说是他女人到城里做工就不学好,同糖坊的主人家勾搭上了,给他戴绿帽子。回家过年又不听话,也不安份,大年夜的跑回娘家,又倒贴娘家。反正说不是个好女人。那个糖坊是杨家的,杨家娘子正陪同荆老封君在咱们老封君面前说话呢她当时就说,绝无此事”

    杨家也是荆家的姻亲,这地方,只要你求个门当户对,那就是个遍地姻亲。杨家的糖坊是后补的那一家,方子都不是从祝缨手里接的,心里不大自在,总觉得没能多赚钱必定是与刺史府关系不够亲近的缘故。

    年礼备得颇为丰厚,今天一大早就陪同荆家过来了。

    花姐听明了事情,便要向孟、王二人道个歉,请她们先回家,口没张便看到向个女人脸上的神色。孟氏道“男人惹了这等不要脸的祸,倒要女人在外面给他圆。”

    王氏道“博士有事,咱们就先回啦,博士莫急。”

    更妙的是巫仁,花姐分明看到她听蒋寡妇讲述时撇了撇嘴,眼睛往上一斜。再看时,她又是一副比当年杜大姐还老实的样子了。

    花姐道“路上小心。”

    花姐与她们一同出了院子让蒋寡妇代她将出门,江舟就从那道门里穿了进来。见了她就说“大娘,大人吩咐,请您去看一看烧伤。”

    “怎么”

    江舟道“那个畜牲跟老婆拌嘴就拌嘴,何必放火烧伤了不少人,身上的伤,女人。”

    孟氏道“博士,要不您先看看老封君那儿我们俩好歹也是学过的,治病还没学会,喂个水、擦个身还行。我俩先上手,您跟老封君说一声再过来也行的。”

    江舟看了她们一眼,道“有人同去自然是好啦,好几个受伤的呢。烫伤膏那边的王博士有,正在看着了。”

    孟氏就让儿媳妇带着孙子出去找儿子先回家,王氏也让女儿回家,巫信道“我也帮娘。”

    花姐道“好吧,你们先过去,我这就来。”

    她匆匆先去后面劝导,请杨娘子先回家“出了这样的事,杨郎君是要出面应诉的,家里不能没个坐镇的人,您先回家让家里别乱,免得有人借机生事。”将一个会在张仙姑面前哭着求情的人先给弄走,让刺史府里清静。

    然后是向荆老封君等人说“咱们大人必会秉公办理的。”暗示她们不要借张仙姑来插手。

    最后让厨下换上新茶,自己才匆匆跑去前衙。

    花姐估计,既然江舟那样讲,则伤者必是已经抬到了城内。

    这是打官司常见的手法,将伤者、病者、尸体等统统一辆板车拖到城里衙门口,讲究的就铺张席子在门前地上,不讲究的就直接把板车排在衙门前面。一家人披麻戴孝,跪在门口哭着喊冤。抬尸闹衙,在许多时候比单人过来击鼓投状纸要高效得多。

    实际上也与她猜得相差无几。

    衙门前本来很热闹的车马人流为了看热闹,硬是给这一群人让出了一大片的空地。衙门面前,几辆平板车已经空了。仍然有一些面色凄然的人站在那里抹泪,还有嘴快的跟旁边的人说“听那狗东西放胡屁咱们王家的女儿是最好的又勤快又能干当年瞎了眼,说给他姓李的一个男人好吃懒作,将爹娘也气死了、家里能卖的都卖尽了。我们姑娘没法子,只好出来做工家都是咱们姑娘在养着呢哪家叫女人养家的父老乡亲评评理,这是个男人干的事吗”

    里面又出来几个衙役“你,有话进来对大人讲,在外面胡诌什么”

    因祝缨在刺史府,所以反应十分的迅速,尸体、伤者都被抬了来,那就先看尸体。小江看女尸,刺史府的男仵作看男尸。村里还有一个来不及跑出来的老头也被烧死了,他儿子拖着尸体也就过来了,一家子哭得昏死过去,也被叫进了衙门里。

    先处理严重的,后面陪同的人稍后也当做证人被拉了进去。刺史府面前顿时清静了。

    大年初一人命官司还涉及人伦

    什么酒都甭吃了,开始干活吧。

    席面一撤,祝缨上面一坐,李司法陪同,王司功不敢怠慢,也跟着听一听。郭县令也跑了过来,倒霉催的,这事儿发生在他的辖区,人偏偏告到了刺史府上,根本没给他先过一遍的机会。就这时机、这案情,刺史都不好将事儿交给他办了。

    大家都还穿着新年的新衣,就开门接一起命案。

    先是听原告王家的,王家所述“女婿李某好吃懒作、不学无术,女儿不得不含泪将幼子寄放家中上城做工。除夕夜,女婿将女儿殴伤,女儿只得逃回娘家。不想女婿又纠集许多人追来,将女儿杀死,又扬言要杀我全家。本以为他是酒后气话哪知这畜牲说的是真的”

    祝缨又传被告李某,李某脸都被打肿了一脸血,衣服也抓破了,露出来的脖子上也是抓痕,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上到了堂上就“哎哟哎哟”哼了起来。

    祝缨一拍醒木,李某就是一个哆嗦,不再哼了,含糊地大声说“冤枉”“王家养出淫妇,抛夫弃子,还敢说呢那就是双大破鞋给杨家当小老婆去了我为正门风大人,贱人不知道贴了他们王家多少钱他们当然说我不好”

    祝缨命博士给他救治,又命求治伤者,又问“纠集许多人追来,其他人呢”

    其他人跑了,大过年的打到人家门上,还放火烧了半个村子了,王家村的人认准了他打,他哪里跑得掉

    要不是里正拦着,说“得告官府,着落在他们身上赔咱们的房子。”才给他剩下半条命来。

    王家村的人本来也不信他能赔得起房子,但是不是还有同伙么总有几个人赔得起的那就得请官府帮忙抓人。

    这年也没法儿过了,大家不用商议,将村里稍作收拾,先了几个壮丁赶车、押送,又选了几个会哭的妇女,为的是到衙门前好哭诉,到了堂上也更显可怜。一切准备妥当,天不亮就出发。

    祝缨又审问了所有到衙前的人,凡王家村的,必说是李某不好。

    祝缨冷静地问道“既说他不好,当初怎么把女儿嫁给他的”这李某现在看着也就二十来岁,既然说是已经有了孩子,那么他成婚的时候还要更年轻一些。应该不存在这人是“年轻时看着还好,后来越来越不像样了”的情况,他现在就还算年轻呢。

    亲事怎么结的别是看彩礼高就把女儿卖了的吧

    说起这个,王家岳父也是一肚子苦水“小人与他父亲年轻时一同贩过猪,后来不干了。那时节处得好,情同兄弟,就说,我要生个女儿就嫁他儿子,要生个儿子就娶他女儿。要都生的儿子就叫他们结兄弟,都生女儿就结姐妹。当时换了表记,小人与他一支银簪,他与小人一双玉佩。也是小人命苦,生了个女儿。后来长大了,他们家拿着银簪要来聘,小人许的亲,就把女儿嫁与。

    哪知这小畜牲不学好先将父母气死,再将家产败尽,如今又害死了我的女儿呀”

    越说越难过,王家岳父哭得倒在地上,涕泗横流。不但女儿死了、家还被烧了,连邻居家也被烧了。这要怎么收场呢

    李某不干了,博士给他包扎伤口包到一半,他就说“你放屁你那是什么好女儿不安于室跑到那破糖坊,拿了工钱也不交到家里,就自己乱花大人,贱人还给他钱呢”

    王家岳父道“实是小人的妻子病了,女儿一片孝心,为买药。”

    “呸哪有叫别人家老婆给你家老婆花钱治病的大人,我家可花了二十贯的聘礼贱人有了相好就敢说不要自己男人了谁给她的胆子”

    “大人,外孙可是我们在养呀。”

    “呸我家儿子,要你管来你自家孙子吃干,给我儿子吃稀,那贱人把钱与你,就是为了喂饱你家杂种饿着我儿子的”

    祝缨又一拍醒木,衙役也都带着火气,大声喝斥。两人又萎了。

    祝缨又命拘了那位杨坊主,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因衣食无忧故而显得年轻一些,微发福,今天刚来刺史府拜过年。前面官员们聚会吃酒,他娘子在后面已经到了张仙姑面前了,他在前面才刚将帖子递出,人还在门房排队等接见,那边儿拉着伤者和尸体的车就到了。

    他本来还在门房里看热闹呢这就涉事了

    为了给刺史拜年,杨坊主打扮得相当精神,剪裁得十分贴体的绸衣,新靴新帽,腰间挂着年前来进货的商人携来的外地新样佩饰。他并不能说是“商人”,糖坊是他的本钱,但是派了管事经营。他本人的身份依旧是“乡绅”,五年前他还是南府的府学生呢

    这就到了堂下跪着陈情了。

    杨坊主脸上有点懵“大人我并不认识什么李氏王氏的啊”他能记得自家几个仆人就不错了,因为那是在自己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能认得。糖坊,他去了只看糖,谁看人呢

    祝缨又命提了糖坊的管事,糖坊管事一看李某就说“怎么又是你大人,他一个男人游手好闲,不事生产,他女人在这儿做着工,他就守着门口要收工钱。小人是看他女人可怜,再不挣两个钱,儿子就要饿死了,才勉强答应收留。他怎么又讹上了呢”

    李某大怒“谁讹的来凭什么别人一百文,她就只有七十文是你污了钱,还是她拿三十文倒贴养汉了好女人谁不在家带孩子,抛头露面的能是什么好货就不该叫她出来做工得钱少,人还下贱了女人手里就不能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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