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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鞭笞(双更)
    金陵这边的计划很顺利,不出十日,继赵参堂之后,太尉府的第二位主人也戴着一身镣铐枷锁锒铛下狱。

    小皇帝因建塔材料被劫,龙颜大怒。据舒贵妃传来的消息,宁常雁近日变得格外暴虐,茶水凉了烫了,膳食咸了淡了,总之稍有不顺便斥责下人,已经杖毙了好几个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饶是方缘贵,也如履薄冰。

    宁扶疏摩挲着太尉虎符,向琳絮讨要了一只寻常香囊将物什装进去。而后命府中最精锐的影卫速速送往泽州,务必亲自交给熙平侯手上。

    “等一下。”出声的是琳絮,喊住闪身退下的影卫。

    “殿下,恕婢子多嘴,说句不该说的。”她低声,“这太尉虎符与长公主令牌一同在手的权力过大,两者皆交由驸马爷调度,只怕不妥。”

    宁扶疏看向她“继续说。”

    “诺。”琳絮道,“琅云总说驸马爷待您细致入微,必是被殿下倾国倾城的美貌折服,喜欢上了殿下。这话,婢子以为对,所以从没反驳过她。可殿下当真觉得,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当儿女情长和无上权力同时摆在面前时,他会选择前者吗”

    她顿了顿,小心觑着自家殿下的脸色,见长公主认真沉吟起来,壮着胆子续道

    “北地有顾家军三十万,再加上调动九州兵马的太尉虎符与您的令牌,别说五万将士,驸马爷纵是调出五十万人马也不在话下。到那时,殿下辛苦夺来的帝位,又要面临他的大军压境,金陵十六卫如何与千军万马相抗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殿下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上一回,您太过信任与陛下的姐弟情谊,棋差一步。这一回,焉知驸马爷不是在利用与您的夫妻情分,为他自己铺路”

    宁扶疏慵懒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你觉得,他当皇帝,和本宫当皇帝,有什么区别”

    “婢子不敢妄议帝王事。”琳絮当即跪下。

    “无妨。”宁扶疏道,“本宫准你议论。”

    琳絮缓声开口“如果非要说的话,驸马爷若登基,就算他顾念旧情,殿下也至多是个皇后。需得向他称臣,向他请安,还得服侍他,和他的后宫三千嫔妃分一份宠爱。婢子只是想到这些,就替您感到憋屈。”

    “可如若殿下登基,便是反过来”

    宁扶疏蓦地忍俊不禁,明媚笑意荡漾在静室半空,她倒是没想到,小姑娘在意的竟是这个。

    “殿下笑什么”琳絮不明所以。

    “起来吧。”宁扶疏抬了抬手,托着腮道,“琳絮啊,有些时候看事情,不能因小失大。”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大楚是宁氏先祖开创的太平盛世。满朝文武忠于天下百姓的有,忠于宁氏君王的也有,但更多的,是忠于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宁氏君王。顾钦辞胆敢谋逆篡权,无非杀本宫和留本宫两条路。”

    “他若走第一条路,顾念情分留本宫性命。你觉得百官之中,是臣服于他的人多还是为本宫效命的人多”

    琳絮道“自然仍是效忠殿下的人多。”

    宁扶疏不置可否“本宫东山再起,比他巩固朝纲容易得多。所以这条路是死胡同,他一旦走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而他若选第二条路,除掉本宫,杀鸡儆猴令百官不得不臣服,瞧着似乎一劳永逸了。可你觉得世间文人会如何评价他弑君贼,窃国贼,再加上杀妻这条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足以使他和顾氏九族身败名裂。到那时,都不用谁站出来除贼,武康侯便能大义灭亲杀了他。”

    “两条路都走不通,熙平侯是聪明人,他拎得清孰是孰非。”

    琳絮讪讪摸了摸鼻头“婢子受教了。”

    宁扶疏让她回房休息,又瞥了眼始终埋首跪在屋内的影卫,沉声下令,命他速去办差。

    她徐徐推开轩窗,月色如霜,星子寒芒,洒落满地银辉。清冷一如她最初认识顾钦辞的那些时日里,男人面容淡漠,少有神情。

    琳絮的话却始终萦绕耳畔,良久不散。儿女情长和大权在握,非要二选其一的话。

    她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后者。毕竟呼风唤雨的权势在手,俊俏郎君岂不是应有尽有。

    这个道理放到顾钦辞身上同样适用,也难怪琳絮有此顾虑。可宁扶疏从一开始便没有怀疑过他,坚定地把虎符送出去,绝不是她多信任男人口中的甜言蜜语,而是她了解顾钦辞。

    那个人桀骜不羁,心气儿又高,宁常雁背后捅人刀子的手段在他眼里称得上卑鄙无耻。

    顾钦辞不屑利用感情为他自己谋权,将军傲骨也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兴许曾经口是心非地不肯承认爱慕心意,但他宣之于口的每一分情意,必定真挚胜过十分。

    宁扶疏什么都料准了,甚至无意中说的那句“武康侯大义灭亲”也应验成了事实。

    此时的顾钦辞正跪在顾府堂前。

    他没有直奔泽州,北上途中恰巧遇见一批由官兵护送着运往临安的琉璃砖瓦,想起宁扶疏说过的话,当即命随行影卫乔装打扮成山匪模样,将东西截了。

    不止泗州洪涝成灾,需要重建堤坝。邯州地动山摇,更是需要修缮万家坍塌毁坏后的屋舍。

    这些材料正好用得上。

    不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车马进入邯州境内,掌管城门人员进出的都尉是顾延的老部下,一看见顾钦辞立马派人去侯府通报,世子爷回来了。顾钦辞拍拍他沉重盔甲,笑着提醒他,早就不是世子爷了。

    都尉连连点头,如今是熙平侯,又是长公主驸马,和老侯爷的官职不分上下。

    顾钦辞听见驸马二字时,原本板着的唇角不由自主往上扬了扬。随即叮嘱都尉,他出现在邯州的消息,还请诸位守口如瓶,切勿声张。

    城门到武康侯府之间只隔了一条街,当顾钦辞骑着高头大马拐进巷子,一眼就望见侯府匾额下,盘着简单发髻的妇人探长脖子,殷殷眺望。

    顾钦辞不由得夹紧马腹,让骏马跑得更快些。还没到侯府正门前,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三两步冲上石阶。

    他揖身弯腰,背脊近乎与地面平齐,双手交叠作拜“母亲。”

    顾夫人连忙握住他的小臂,将人扶起来。

    顾钦辞感受到,搀扶着他的那双手遏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抬眸看,眼前亲人的容貌不似从前了。岁月在她脸庞留下不可泯灭的痕迹,鬓角扯出细纹,发间埋着银丝,还有眼眶泛红,依稀可见薄薄雾气。

    顾夫人嘴唇张了又张,终是只哽咽出最简单的两个字“瘦了”

    顾钦辞摸了把自己的脸,因连日赶路,瘦削的下巴生满胡渣,确实狼狈。他应了一声“外边日头晒,母亲,快进屋坐着吧。”

    “好,进去。”顾夫人连连点头,“回家吃饭。”

    正堂内,下人将桌上用到一半的饭菜通通撤掉,换来热气腾腾的新菜,都是顾钦辞自小爱吃的口味。武康侯端坐在上席,不比顾夫人热泪盈眶,中年男人板着一本正经的神情,受过顾钦辞的礼。

    而后抬袖指了指身边位置“坐。”

    顾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刻板规矩,席间,顾夫人不断给自家儿子夹菜。武康侯在瞥过不知第多少眼之后,沉声打断“行了,他又不是小孩子,饭还不会自己吃嘛。”

    “你这人怎么回事。”顾夫人不满放下筷子,嗔怪瞪他,“辞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知道这两年在金陵受了多少委屈,你就不能收收你那硬脾气”

    武康侯也搁下了碗筷。

    他是剑眉黑目的长相,天生透着冷厉。又因经年杀伐驭下,更添不怒自威的严肃。营中将士平日里最怕老侯爷巡视,这晌淡淡看向顾钦辞“他如今是皇家夫婿,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算有委屈也不能觉得委屈。”

    “你看看你,又来了。”顾夫人无奈摇头。

    许是早已跟武康侯争执过很多回,顾夫人懒得理他。恰巧下人端来一锅蘑菇炖鸡,顾夫人拿起紫砂勺给自家儿子盛了一碗汤“辞儿,你别听你爹的。这里又不是天子脚下,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委屈不能说的。”

    顾钦辞接过汤碗,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一时间,席上唯独他还在专心用膳,胃口颇好,仿佛丝毫不受两位至亲对话的影响。谁让他披星戴月,前胸贴后背扛了好几天,至于委屈

    近半年里分毫没受过,现在也不想委屈自己饿肚子。他又夹了几块排骨,撕下整只鸡腿,吃饱喝足之后说道

    “母亲不用多想,我在金陵过得很好。”

    顾夫人闻言,当即莞尔笑了。她了解顾钦辞的性子,从小沉闷桀骜,不比顾钧鸿行事惯于思虑旁人感受,顾钦辞绝不会说那些包装过的漂亮话宽慰谁。

    他说既说好,那便决定差不了。

    顾夫人不知是太过高兴,还是生出其他情绪。方才在门外迟迟未落的泪珠子,这会儿再度盈满眼眶“过得好就好过得好就好”

    顾钦辞执帕子漫不经心擦过嘴,复又补充“说起来,这都多亏了疏疏。这次回家,也是疏疏的授意。”

    “疏疏”顾夫人狐疑反问。

    “你家儿媳妇的名字。”顾钦辞提醒她,续道,“她还让我替她向你们俩问好。”

    顾夫人蓦地愣怔。

    第一反应想着鸿儿年过二十有六尚未娶亲,这儿媳妇只能是辞儿的房里人。第二反应则不禁琢磨,朝歌长公主贵为帝王嫡长姐,乃当今天下最声名煊赫的女子,能容许驸马纳妾,给皇室丢脸

    思索着,思索着,一道灵光倏然晃过大脑。

    朝歌长公主的名讳,似乎就有个“疏”字。

    顾夫人来不及错愕顾钦辞居然这般亲昵的称呼长公主,连忙道“长公主殿下太多礼了,是我们为人臣子的该拜谒殿下千岁才对。”

    武康侯仍两腿分开端坐着,他比顾夫人心思活络些,在听闻城门士兵禀报顾钦辞进城那会儿,就觉出了一丝古怪。这会儿听他顺其自然喊出长公主闺名,越发怀疑顾钦辞骤然回邯州的意图。

    而他随即看见顾钦辞站了起来,掸了掸褶皱沾满灰尘的衣袍“疏疏的话我带到了,今天就不久留了。”素来放浪形骸的人行了个无比规矩的拜别礼“爹、娘,等过段时日,我再回来看你们。”

    顾夫人讶异“怎么这就要走了”

    顾钦辞“嗯”了声“我还有公务要办。”

    顾夫人又劝“那也换件干净衣裳再走。”

    “母亲。”顾钦辞打断她,正色道,“时间紧迫,耽搁不得。”

    语罢,转身便走,右脚迈过正堂门槛。突然,背后一阵劲风刮过,送来中年男子浑厚如洪钟的嗓音。

    “站住”

    顾钦辞不由得回头“父亲有什么吩咐”

    “什么公务”武康侯半张脸落了房梁阴影,微微凹陷的眼眸漆黑一片,看不清神情。他半天没听见顾钦辞回答,又将这四个字冷冷重复。

    顾钦辞徐徐启唇“京中要事。”

    “啪”武康侯忽然一掌拍在桌面,震得碗筷晃动作响。他紧盯着顾钦辞“我问你,究竟是什么公务”

    “陛下没道理放你一个人回邯州,长公主那边有什么事,需要你跑到邯州来办”

    顾钦辞略一抿唇,他知道武康侯洞若观火,不像母亲那么好糊弄。能这样执着问同一件事,多半有所怀疑了。他想了想,拿出怀中的玉令“长公主令牌在此,父亲,恕我无可奉告。”

    他脚底迈出的步子比方才更大,头也不回。

    武康侯抓起一旁空茶盏,猛地朝前掷出去。

    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划破空气,顾钦辞眉目微动,本能地抬手一握。如陀螺般急速打着旋儿的杯盏霎时握在他掌心,震得他虎口发麻,脚下稍顿。

    下一步尚且没跨出去,武康侯的声音紧随着破空声传来“你想领兵入京。”

    平淡话音敲在半空,砸得顾钦辞心头一颤。

    武康侯已经走到了他跟前,面色阴沉如铁,冷着声线“跪下”

    顾钦辞缓缓抬头,他上一次在武康侯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是七年前,违抗父令在军营里四处找人单挑。不,已经是八年前了。

    彼时少年叛逆,不知罪,不认错,无论如何也不肯跪。被武康侯重重打了二十军棍,打得膝盖骨直不起来。身体虽没法动了,但嘴巴依旧硬着。

    而今,六月盛夏上演着三九寒冬曾历经过的往事。顾钦辞直挺挺站在那里,府里下人受了老侯爷的示意,捧了军棍和长鞭上来。

    当初顾钦辞奉旨入京成婚,自家夫人辗转难眠放心不下,遂派了几名得力亲信跟在顾钦辞身边。他独处金陵的这两年,虽算不上事无巨细,但亲信每隔三个月便会向邯州传信报他平安,再添几笔近些时日发生的大事。

    譬如顾钦辞随长公主同往朝歌封地,再譬如顾钦辞北上途中截获官兵护送的物资。

    武康侯心如明镜,登时猜透顾钦辞口中的要紧公务,所谓何事。

    “跪下。”武康侯重复。

    顾钦辞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和顾延生有六七分相似的眉眼不甘示弱与之对峙着“父亲不辨是非就要上家法,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

    “是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老爷,你真该收收你那脾气。”顾夫人见这阵仗连忙接话,又使了个眼色让院中所有下人都退下,免得被外人瞧了侯府的笑话。

    武康侯手里拿着软鞭“你怎么不问问他,究竟存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

    “辞儿”顾夫人看向顾钦辞,希望他能赶紧解释几句。

    顾钦辞梗着脖子,一点低头的态度都没有“父亲如果认定这是大逆不道,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啪”地一声长鞭落下,打在青年肩头。

    顾钦辞衣裳顿时破开一道口子,从肩膀蔓延到腰际,沁出隐隐血迹。

    “老爷”顾夫人惊得握住武康侯手臂。

    顾延拂开了她的手,用鞭子指着顾钦辞“你可还记得顾家祖训”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顾钦辞淡淡复述着这两句刻在顾家祠堂里的对联。

    “你记得就好。”武康侯摔了长鞭,“去祠堂里跪着,这几日好好反省反省,到底该不该回邯州来。有些事,到底该不该做。”

    顾钦辞始终站着没动“我不需要反省,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武康侯突然后悔刚刚鞭子扔早了。

    顾钦辞能看得出来他正在动怒,但没有收敛“爹,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鲁莽的小孩子了。我想得很清楚,这件事,该做。”

    “但我也知道,改朝换代的大事,我瞒不住你们。所以父亲,我想劝服你。”他说着,弯腰将长鞭捡了起来。与此同时,单手撩开衣裳下摆,双膝跪地,将鞭子举过头顶。

    意味着接受武康侯上家法。

    但借兵这桩事,势在必行。

    武康侯冷哼着接过长鞭“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花样来。”

    “十六年前,邯州地动山摇,与今时相比不遑多让。”顾钦辞道,“彼时先帝拨往邯州的银两有多少,派往邯州赈灾的钦差御史又有多少,想来父亲比我清楚。”

    “可父亲不清楚的是,就连如今这点少得可怜的赈灾银,也是长公主与朝臣百官自掏腰包筹出来的。而龙椅上坐着的那位,不顾处于水深火热的百姓,不顾大兴土木带来的后果,一心只有虚妄祈福。”

    “父亲,清醒点吧边关安宁是我们顾家守住的,九州太平是长公主护住的,和宁常雁没有半丝半毫关系”

    “放肆”武康侯手里的软鞭狠狠挥了出去,“你眼里,可还有忠孝仁义可还知道什么是君臣纲常”

    他几乎使上了浑身力气,三两下就抽得顾钦辞外袍碎成几片破布,内里白衫染透鲜红。

    而跪在地上的高大身形如山石岿然,颤都不颤一下,咬紧牙关生生承受。他继续说着

    “正因为我知道什么是对天下苍生忠心,知道一国之君该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才必须这样做。他宁常雁已经十六岁了,登基五年,除了猜忌功臣良将,其余什么都没有学会自私自利,刚愎自用,注定是扶不起的烂泥”

    顾钦辞拔声质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君王是先帝愿意看到的社稷吗”

    顷刻间,鞭声越发重了。

    顾夫人上前去拦,这回却被没能阻止老当益壮的武康侯挥鞭凌厉,一声接连一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直到武康侯停手,不知是因顾钦辞体无完肤感到些许不忍,还是单纯只因劳累歇息。他呼吸粗重“谋逆犯上是为不忠,顶撞父母是为不孝,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什么叫谋逆”顾钦辞嗤笑反问。他一连挨了数十鞭,面色惨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湿,却仿佛不知疼痛般一如始终地字字铿锵“先祖皇帝当年不也是揭竿而起,推翻才造就今日盛世”

    “改朝换代是江山气数,鼎新革故为的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算今日长公主不争,明日也会有其他宗亲藩王动手,还有大楚以外的异族,朔罗国、乌雎国、月蠡国,哪个胡人不对中原大地虎视眈眈随时想趁虚而入。”

    “既然迟早要乱,为何不能是长公主未雨绸缪,受命于天”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武康侯紧握着长鞭的手隐隐颤抖,黑牛皮制的鞭子沾满殷红血珠,接连不断地滚落地面,“长公主是女子,如何能”

    “父亲这话”顾钦辞倏尔一笑,打断他,“是承认宁常雁德不配位了”

    武康侯下意识驳斥“我何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朔罗国当今的国君也是女子。”顾钦辞又一次截断他的话头,唇边有丝缕血迹渗出。

    他笑得越发张扬,咧开染血白牙,舌头伸出往侧边一卷,将嘴角鲜血悉数抹去。

    邪肆,而狂妄。

    “父亲若觉得女子不该身居高位,为何这么多年都没能把朔罗彻底歼灭莫非是打不过”

    浓浓嘲弄在他的上扬的尾音中晕开。

    谁不知道朔罗人诡计多端,用兵狡诈,且大抵由于基因遗传的缘故,那边无论男人或女人,身形都比楚人强壮结实。三十年前,曾势如破竹攻克燕云十六州,将大楚北境尽收囊中。

    直至顾延简在帝心,临危受命,历经十年才将北地收复。而后,朔罗虽仍旧时常骚扰边境,但始终没能在顾延手里讨到便宜。

    这么些年,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不敌朔罗。

    “你你你个孽畜”武康侯一时间气都传不匀,“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让你吊死在朔罗城墙上”

    顾钦辞垂在身侧的拳头顿时握得死紧,尘封在脑海里的那段屈辱回忆破开封印禁制,悬挂中天的太阳仿佛与八年前一样灼烈,晒得他睁不开眼睛。

    汗水滚过皮肤,沿着伤口蜿蜒爬动,腥咸的盐渍沁入肌底,每一秒都恍若凌迟。

    “你现在打死我也不晚。”顾钦辞低眸冷冷道,“否则,只要我还喘得上一口气,必定倾尽全力助长公主殿下登基。”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顾狗只在疏疏面前狗,其余时候只有那么硬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