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不一会儿周鹿鸣就上楼来。

    阿粥问他“那是什么人啊排场好大。看上去很有钱。”

    周鹿鸣说“是米氏。米氏是太虚的主人。”

    阿粥记得国名就叫太虚“皇族啊”

    周鹿鸣没有否认,只说“但从这个车徽记上看,在楼上的应该是米夜辉。是个残废。修不得道。”

    见阿粥一无所知,看看时间还早反正也没事“你去下面叫点心来。我就给你讲讲故事。”

    阿粥可勤快,笑说“好啊。”伸手找他要钱。周鹿鸣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钱丢在她手上。

    阿粥快手快脚跑下去,不一会儿就带了茶和点心上来。殷勤地帮周鹿鸣倒茶。

    周鹿鸣也不是哄她的。

    但要说起太虚与这九州的事,脚不是一两句说得清楚。起码要从几千年前有位仙人坠入这个世界开始讲。他来时重伤,看不能回去了,便找人替自己送信回去。但要到上界去,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为了让这信使有去上界的能力与可能,这位仙人用残存的力量筑造了一条路,并传授给信使修炼之法来延年益寿,力求他们在有生之年,能修炼出能走完那条路的本领。

    这信使就是申罗氏 。他们得到了仙人的指点,便习得吸纳天地灵气的办法。而且仙人还点化出古圣兽们,作为申罗氏的护法。

    随后这位仙人就去世了。

    申罗氏之后几百年勤勉有嘉,还真出过几个能走上那条路的人,但这些人却知道,只要把信送到,那这条路完成了使命就会消失,路一消失,这天地间因为路而产生的灵气也会消失,自己的子孙后代就失去了成仙去上界的可能,只能在这个世界像蜉蝣一样出生、死去。于是他们不止并没有把信带去,甚至还对自己的子孙后人隐瞒这件事。

    申罗氏因为有圣兽护法,在九州所向无敌,便起了统一天下的欲望,而在这过程中古圣兽们日益对他不满,他为制约圣兽又赐法给自己发妻的氏族落云氏,落云氏有了入道的能力,之后不止成为申罗氏的左右手,还成为申罗氏辖制古圣兽的有力臂膀。之后申罗氏果然一统天下,但他们又怕落云氏独大,于是又再赐法给了太子妃的外家米氏。以制约落云氏。落云氏家主心知申罗氏不是好的君主,使自请退隐避世而去。申罗氏太子登基后,又产生了对米氏的忌惮,于是又纳取妃子,赐法于妃子的外家。就这样一家制约着一家,几百年下去,便有了八大世族,大家相互制约,终于杀掉了古圣兽出生的某位皇后之后,扫灭了古圣兽凤凰一族。申罗氏没高兴两天,八大世族起了反心,合力绞杀申罗。

    却不想,申罗一死,送信人这一族血脉就此断绝,登仙道也就再也走不通了。

    他们也不知道古圣兽私底下还承担着另一项大任制约恶雾。

    当年仙人降世的时候,与至纯至良的灵气一道降来的还有至恶至邪的恶雾。古圣兽一死,恶雾降临九州哀鸿遍野,十户九空,连八大世族也死伤无数。花了几千年,落云氏与八大世族合力将恶雾封印。之后因人才凋零,仅存的那些世族子弟,便广设山门,也不再有门第之见,只要是想修道的,都可以去投师。米氏仅存的一位后嗣创立了太虚山。

    原本这样也算是太平。可这位米氏的后嗣却发现恶雾迟早会倾泻而出,世人只有死路一条。便想重开登仙道,他在九州各地设下大阵,用天下万灵作为祭品,企图强行冲开仙道的门,送他的一位弟子去住上界。却没想,他那位弟子一身的反骨,不止不肯听他的话,还找到了破解死局的办法那弟子毁掉了降世仙人要写的信。

    原本的仙道就是因为这封信才存在的。

    仙人的信一被毁坏,仙道便彻底崩坏了。由它而生的仙灵之气、而仙灵之气而生的恶雾也都全部消失。天下所有的修士都失去了修为,成为了普通人。九州也完全变回了最原始的地方。

    但就这样过了几百年。人们突然发现,仙人的尸骨所在之处,诞生了灵气。这时有声称自己为米氏后嗣的人,再次得开了太虚山。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各家心法残卷的人,各立山门。各山门盘踞各处,抢夺地盘为自己的属地。因太虚最为强盛,终于形成现在一家独大的格局。而其他山门,不是被逼远处贫瘠之地,占小城苟延残喘,就是结成联盟在外陆侵占城池,虽然它们修为上打不过米氏,可他们出击灵活四处抢掠导致边境上常年战火纷飞。这些人自称为大阴族。

    “我说的丰州就是在边境上。丰州过去就是外陆了。那边到处都是沼泽,大阴族就是常年出没于沼泽中,又被人称为泥鳅。据说他们号称自己是申罗氏的后人。”

    阿粥听得目瞪口呆“有这么多的修士吗但我在老城的时候,街上没见过什么修士。除了那两个明显是来玩的少年男女。为什么我们城里没有”

    “九州虽然因为前事导致修行一事曾经断代,但到现在为止,内陆起码有一万多在籍修士不止。各城池都有修士驻守,我们出来的那个城当然也有,不过他们日常不怎么在外面露面。除非是治官有什么事去求见,或是治地上有什么事需要他协助。不然都是专注于自我修行力求有所上进。毕竟身为修士只有修为高,才能步步高升,脱离驻守贫寒之地的命运。甚至其他不必驻守的,要么就是专注修炼,或在外游猎,或在边境守驻抵御大阴。”

    阿粥问“那你说,修士和治官这样的角色,哪个地位高,哪个地位低。”

    周鹿鸣笑了一声“你是想问,朝堂之上修士说话算数,还是像治官那样并没有修为专利于处理俗务的官员说话算数吧其实这就要看,这位官,出身于哪个姓氏了,如果并不是修道的大族,那又有没有修士肯为他所用。一般来说,许多小姓的修士,是会主动投靠自己看得上的官员去作为其门客。官员奉养他们,他们保护官员。必要时,还会代替官员应战。因为崇尚术法,偶尔会出现一件事难以决断取舍的时候,双方上台比试,败者退让认输的情况。”

    “可是,他们都会术法了,为什么还要去侍奉普通人来讨生活呢他们不能变吗”

    “你以为真的随便吹口气就能变出金银来吗”周鹿鸣无语的样子“长点脑子。”

    “那他们可以把别人的钱变走。变成自己的”

    周鹿鸣嗤道“牢山差役可不是吃干饭的。”

    “那是什么人”

    “专门抓不遵守律法的修士的人。你有一百种犯事的法子,他们就有一百零一种抓住你的法子。牢山主事一般由皇帝亲自任命,一向是最厉害的修士才可担当。全九州内各家最强的修士才能入职其内。其职责就是维护太虚律法尊严,查处修士恶行。”

    “你很了解这些呀。”阿粥说。

    周鹿鸣很有成就感的样子,又说了一些很多古圣兽的故事。

    两人用完晚饭就各自睡下。阿粥睡床上,周鹿鸣在榻脚上打了个地铺。

    周鹿鸣似乎兴致很好。又讲了一些很久以前圣兽与人的纠葛。

    阿粥听着听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好在这次没有做噩梦。

    只是睡得正好,却突然被外面的声音惊醒。

    听上去像是狼嚎。周鹿鸣不知道是已经醒了还是从来没有睡,此时正从窗户缝隙向外看。

    她爬起来跳下床跑过去,伸头望。立刻就看到了周鹿鸣在看什么。

    在无边的夜色中,有猩红的萤火,它们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那样。但明明有光,却照不亮四周的黑暗。与星星不同的是,星星不会移而,而这些一闪一闪的萤火并不总待在一个地方。

    “那是什么”阿粥压低声音问。

    “是喜灯。”周鹿鸣表情沉沉的。

    “怎么了听上去是好的东西。”

    “喜灯是圣兽的一种,几千年前就已经死光了。”周鹿鸣说。

    “那为什么现在突然又出现”

    周鹿鸣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那些原本慢悠悠地移动的光,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旅舍冲来。

    还隔着这么远,阿粥甚至感觉到了它们的动作带起来的风呼啦吹在脸上。

    密密麻麻的喜灯像光浪一样将旅舍包裹的同时,企图通过门窗的缝隙进入到室内来。

    只是这么一瞬间,阿粥已经听到了一些恐怖的尖叫。它是来自于隔壁,或者更远处。但一声声就好像扎在她的耳膜上。叫她全身颤抖。整个人几乎被恐惧淹没。

    而她和周鹿鸣所在的这个房间,也有数不清的喜灯涌进来。它们散发着血一样的光,但这光却一点也不会投身到人身上,当它们越过周鹿鸣就像激流越过礁石,却直直地冲向阿粥。

    她甚至都忘记尖叫,大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时候,周鹿鸣一把扯下了什么东西,向她丢过来“抛住”

    她叫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个被迎面抛来的东西,在她抓到那个东西的瞬间,原本冲向她的喜灯突然停止,以迅捷的速度调头向周鹿鸣蜂拥而去。而那些原本就离他很近的喜灯,只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融入了他的皮肤。

    他表情有瞬间的扭曲,但似乎早就准备会是这样的下场,转身撞破了窗户飞身跃出后,便坠落下去。那些尾行他的喜灯就像一首鲜亮的虹光。

    阿粥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冲过去着急地大叫“周鹿鸣”

    但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她。多数喜灯已经进入了旅舍内,外面一片漆黑,他已经摔死了还是被喜灯吃了个干净

    阿粥呆站在那里。

    如果周鹿鸣不把这东西给自己,他就没事了。

    一直以来,她并不觉得周鹿鸣是个可靠的人,对他也并不完全信任,只是走投无路之际,豪赌一把而。每一步她都做了对自己可能会最有利的选择。

    可现在

    她随便把手里的东西,用上面本来就有的绳子系在脖子上。然后转身就拉开门往外跑。也许周鹿鸣还没有死。

    她才刚冲出去,就迎面撞上了一个黑甲。

    他在铺天盖地的喜灯中行走,冷不丁遇上阿粥,一把就抓住她,揪着她推给身后的人。然后又继续往前。他一间间地撞开门,看里面的人还是不是活着,如果活着,就把人提溜出来,如果死了,就继续去下一间。

    而那些还活着的和阿粥一样,被他身后的人带到楼上去。

    他们似乎在这里布置了什么结界,四五六楼虽然也沦陷了,但七楼却一片宁静。好多美艳的小娘子们,惨死在走廊上,看样子似乎想逃到楼上求救,可显然没走几步人就没了。

    一路上去,到处都是死人。喜灯像是有腐蚀性,或者只是单纯地将他们的皮肤全部都吞噬,留下的尸体上,人身的脂肪与肌肉完全地暴露在空气中,有一些哪怕是这样都还没有死,挣扎着爬起来,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嚎叫,向这队黑甲人过来,每走一步,就是一个深深的血洼。黑甲压根就不理睬,只粗暴地推着这些被救出来的活人继续往楼上走。

    阿粥回头,看到有一个血人加快速度向这边跑来,他奋力地伸着手,那是求救的姿态,想得到这些黑甲的帮助。而就在他跑近,眼看就要抓住黑甲肩膀的瞬间,那名黑甲一转身就拔剑砍了他的手。留下哀嚎着瘫坐在地上的血人,揪住阿粥追上其他人。

    迈入七楼的范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被带回来的这些旅人逃过一劫,个个都心有余悸。低头看向楼中,只觉得那是一片红色的深渊。那些喜灯它们仿佛是赤潮一般。而当它们移动时,就像海浪在翻涌。人们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云霄,血人们垂死挣扎着四处无助地狂奔,想摆脱痛苦得到拯救。有一些甚至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在落地的瞬间,那种可怕的叫声终于戛然而止。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它混合着摔死后的人因为肌肉松弛而外泄的污秽味道,

    这哪里还是旅舍。完全是人间炼狱。

    黑甲们把他们带来后,就不管了。领头的那个转身推开不远处的房间门,闪身进去。

    在门开合的瞬间,阿粥看到一个水绿色的身影。那人斜倚在美人靠上,正闭眼假寐。有美人正在为他捶腿。

    但因为门关得太快,并没有看到更多的东西。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解,那里面大概就是这些人的雇主。

    她向留在这里看守着楼梯口黑甲问“劳烦,我朋友还在下面”

    黑甲完全不听她说,只是阴沉地看着她,然后猛地将手上的剑拔出一截,露出寒光凛凛的一段剑刃,仿佛只要她再走近一步,就要毫不犹豫地将她斩杀。

    阿粥蓦然住嘴。退回去。

    黑甲横了她一眼之后,把剑入鞘,不再理会这边的。

    与阿粥一同被救的人,一共有五个。一个妇人一个小孩一个老头还有两个青壮年,一个看上去十分强壮的农人,一个则似乎是做镖行生意的。小孩已经吓傻了,被提上来之后推到那里站着,就一直站着,妇人哭个不停。老头则双手合十,不知道嘴里在念叨什么,叽叽咕咕个没完没了。农人则坐在那里表情惶惶,镖人则一直盯着下面。他大概是看上去最理智的了。

    不一会儿进屋子里去的黑甲就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美人,双手捧着雕满了花纹镶嵌着无宝石的金盆。黑甲走过来,顺手就将离他最近的老人一把揪了起来。大家都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只见他一只手揪着老人衣领,一只手拔出腰上悬挂的宝剑,寒光闪过手起剑落,阿粥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有什么东西扑通一声掉到地上,随后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她脚边。

    她低头看了一眼,便与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四止相对。它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甚至并不怎么灵活地转动了一下。但还来不及露出任何表情,就慢慢失去了神采。

    阿粥顺着它看的方向看去。没了头的老人劲间喷出来的血一滴不落地全洒在金盆里,等血流变得淅淅沥沥,黑甲便将尸体随地丢弃。让脸色苍白的奉盆美人跟自己回屋子去。

    至于剩下的这些人,没人得到他一个眼神。他们僵坐在原地,愣愣看着地上的身首分离的尸体,因为过于震撼甚至都没有发出任何代表恐惧的声音。那个小孩甚至直接就昏死了过去。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农人,他哇哇地呕吐了起来。妇人甚至都不哭了,脸上挂着泪,呆呆地坐着。

    镖人当然也害怕,可他大概是这些人中最镇定的。他急躁地左右看看,似乎想逃走。但除非他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不然有黑甲守着,他绝没有离开的可能。

    可跳下去也是必死的结局。

    他站起来,想离门远一点,以他的位置来说,如果那个割头的黑甲再从房间出来伸手抓的就是他了。

    可农人和妇人这时候也都反应了过来。他们飞快地向后挪,一个两个背都抵到了栏杆上。死死抓住栏杆的样子,仿佛只要镖人想让他们松手往前站,除非把他们的手砍掉。

    镖人骂了一句,扭头就向阿粥看过来。阿粥看上去比那个妇人还要瘦小。

    镖人伸手抓阿粥的瞬间,她不向后退反而咬牙猛地向前冲,用脑袋重重地撞击在对方的心窝上。镖人被撞了个踉跄退了好几步,摔倒在门口。这时候门又开了,镖人动作一僵,飞快地爬起来,在黑甲抓到他以前,一把抓住了那个小孩,把他推往黑甲的方向。

    黑甲伸手按住被推过来已经呆掉的小孩,随后剑起头落。他虽然看到镖人做了什么,但他并没有多给半个眼神,大概哪怕是看一眼都让他觉得是在浪费精力。

    看着小孩的血被放光,妇人仿佛终于有了知觉似的,呜咽着哭起来。

    黑甲端着第二盆血进去之后镖人立刻又向阿粥过来。但阿粥没有给他机会,在他向自己走过来的瞬间,就拼尽全力挣扎但对方毕竟是成年男人,又常年靠武力过活,只几下就被牢牢地按死在了栏杆上。就在镖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阿粥却猛地死死抱住他,往栏杆外翻。

    黑甲开门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镖人意识到阿粥想才又,吓得挣扎着松开手,退开好远。随后当机立断地将目标换成了妇人,冲上去一耳光就将在哭的妇人打蒙了,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拖着住黑甲的方向推。

    妇人双手抓住他的手,明明可以抠他的眼睛却只是哭着蹬腿“救救,救救。”

    黑甲一点也不为所动。

    等黑甲再次进去。地上已经是三具尸体了。没放尽的血,浸湿了地板。三双失去了生气的眼睛茫然地睁着。

    镖人犹豫了一下,还没有做什么,那个农人突然嚎叫着翻越栏杆跳了下去。

    现在只剩下镖人和阿粥面面相对。

    气氛变得更压抑起来。阿粥一眨不眨眼地盯着他,刚才她被压在栏杆上的时候脊椎硬顶在木头上,现在还灼热地痛着。她知道,刚才只是对方猝不及防,但这样的好运不会有第二次了。镖人一步步向阿粥走过来。

    阿粥心跳如鼓,身后却退无可退。在对方冲过来的瞬间,她飞快地爬上了栏杆,就那样踩在并不宽的木栏杆上,面向走廊,背对空旷的天井和天井下血海一样的喜灯。随后她在镖人的注视下,慢慢地在栏杆上坐下来,只要对方妄想来抓她,她就一定会死死地抓住对方,不顾一切地向后倒过去。就这样一起死,谁也别想活。

    镖人一时不敢上前。

    “你还是快想别的办法吧。”阿粥对着怒视自己的镖人说“就算我肯先被放血,那下一个也一定是你了。逃也逃不掉的。还不如早点想别的办法去。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镖人狠狠地骂了一句。可他也知道阿粥说的是事实。

    他扭头向四周看。就在他转身看向某处的瞬间,坐在栏杆上似乎只要别人不动她,她就毫无威胁的阿粥,突然站起来,在栏杆上一个跳跃,借着上跳的力量,重重地飞旋一脚踹在他的后脑勺上。对方几乎是当即就应声而倒。

    黑甲打开门的时候,阿粥已经飞快地退开了。因为那一个飞踹,她踹完后不可避免地摔在了地上,现在整个人满身都是血。但一双眼睛森森的,又亮又圆。

    黑甲看了她一眼,一把抓起地上昏迷的镖人,熟练地拔出了剑。

    在镖人头被砍的瞬间,阿粥别过脸,不看过去。

    血滴在盆内,声音格外的响,滴滴答答的就像雨夜屋檐上的落雨,头落在地上,咚一声,声音是很沉闷的。

    就在这时候,楼下突然一阵骚乱。

    在下面行走的黑甲正在飞快地撤离往上逃,原本已经又找到了几个活人的,这时候也顾不上丢在了原地。任由那些人鬼哭狼嚎得像没头的苍蝇在楼里乱窜。

    阿粥看到有一个甚至已经跑到了一楼,他边癫狂地乱叫着边往门外冲,而在他还没有走到门口的瞬间,门就被一股力量从外面推开。一个四脚着地的东西迈步进到楼中来,它仿佛没有实体似的,像一团模糊的影子,身体与个界没有清晰的界线与分割。在那个人要逃跑的瞬间,那个东西突然一口将它整个人吞噬下去。原本甚至没有留下一滴血、一根头发。就好像压根没有人存在过。

    楼中所有的喜灯仿佛受到了召唤,它们在原地飞舞、翻涌。那些被吃掉皮的血人明明已经死去,这时候以诡异的姿势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关节反转,四脚着地,摇摇晃晃地向楼下走去。一个接一个地,将自己献祭给门口那团奇怪的东西。

    随着它吞吃的人越来越多。它的形状也越来越清晰。

    那应该是匹马但头、颈隐约可以看清,是人的样子。头顶的一侧长着一只独角。但好像摔断了脖子似的,颈部以诡异的折断,脑袋耷拉在一侧。它用来进食的是腹部。它吃得越多,身上的细节就越鲜明。阿粥甚至看到了它皮肤上的腐肉以及腐肉中蠕动的蛆虫。虽然它吃掉了所有的血人,可它的状态也并不有变得更好。它每向前走一步,就会落下一摊恶臭的脓水,而从它向丰掉下来的碎肉落地便消失。那些喜灯汇集过来停歇在它身上,像是一件红色的光衣。

    黑甲们如临大敌。不仅拔出了剑,还祭出了奇怪的法器。它们宝气氤氲,时不时有字迹此起彼伏地出现在表面。

    砍人头的黑甲已经等不及放完所有血,就把还在喷血的残尸抛到一边,催促脸色苍白的奉盆美人“快拿给郎君去。”

    其他黑甲们已经操控着法器,召唤出一个个金色的符文,它们在半空中相互纠缠在一起结成一个完整的形状后便光化大盛,黑甲们念头颂咒,这些金色的东西便如雷霆万钧猛地向那只恶马坠去。可这些看上去宏伟华丽的东西,在触碰到马角的瞬间,便崩裂成一道道细碎的光,消融在黑暗中了。马不止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甚至步伐都并没有因此而变百缓慢。

    黑甲们还在奋力拖延。

    而房间里却并没有任何响动。

    不一会儿,马就已经来到了第六层。它顺着台阶,慢慢上行。在这样近的距离,阿粥甚至看到了它肚子里被吞噬的人脸,那张脸被挤在透明的肠壁上,仿佛还没有死去,痛苦不堪地无声嘶吼着。

    黑甲们面对已经咫在近尺的恶马,快速收起法器,一个搭着一个的肩膀,结成一个小小的圈。随后拿出黄符,整齐划一地贴在自己额头上,随后闭眸,低声吟唱着什么。粗听上去像歌谣,曲调古朴。认真听又似乎像是一个人在低语。语气时而温柔,时而严厉。

    是在说什么呢

    阿粥控制不住地想去听得清楚。甚至觉得对,那是在对自己的说话,是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有什么事要告诉自己。

    可只是一瞬间,她马上就因为脖子那儿传来的冰冷寒意而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向楼梯望去,发现那匹马竟然驻步停了下来。它耷拉着的头微微晃动,腐烂的耳朵时不时抖下一。似乎在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甚至有黑臭的脓液从早已没有眼珠的眼眶里流淌出来。它口中竟然发出人一样的声音。咕噜着,低声说着什么。

    阿粥听清楚了。

    它在说“对不住对不住”

    它发出呜咽的哭声。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它不停咕噜着这句话。

    可就在这个时候,围成一环的黑甲中,突然有一个倒了下去。

    那古朴的低吟声就变得弱小了不少。

    那只恶马似乎有经清醒过来的欲望。而其他黑甲神色痛苦,似乎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恶马仍然在呜咽,但还是挣扎着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一步,黑甲这边却不堪重负,又一个人倒了下去。

    那低吟声又小了一些。

    恶马这次再迈步时,比上次更快,更坚定。它虽然还在含糊地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但已经不再哭泣。

    随着恶马就这样一步步地上行。黑甲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它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快。

    等到最后一个黑甲也倒下。它已站在了那七楼。

    它不急着去哪里做什么,俯身将这些黑甲一个接一个地吞噬掉。

    因为隔得近,阿粥才看得更清楚。将这些死人拉进它肚子里,并不是因为它肚子里长了舌头,而是被他吞噬的人的手。它们从它肚子里伸出来,像海葵一样挥舞着,它们把触碰到的一切东西都抓住,拖到肚子里去。

    阿粥一步步后退,最后撞在了房门上。

    “郎君,它来了。”阿粥高声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笑。但她还是又高声叫了一遍“郎君,它来了”

    “还需三息。”时面传来一个声音。

    三息是多久阿粥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巨马。

    想要看到它的全貌,她需要仰起头。

    就在巨马向她俯身,那些海葵一样的手向她伸来的时候,她双手下意识地做出推拒的动作“等一等。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驳我认识你你原本不是这个颜色,你是白的。尾巴是黑的。脚上没有蹄子,而是长着毛茸茸的爪子,像猫垫一样。”周鹿鸣讲过这种东西。但他讲的是活的,不是这种死了的。

    那匹马停了一下,死气沉沉的空眼眶对着她的方向。看来她蒙对了。

    但只是停一下而已,在它举动的瞬间,那些如鬼爪一样的手又向阿粥伸过来。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他们不会怪你的。我来就是受他们的托付,要告诉你。”

    那只驳猛地停下来。它怒吼了一声,那些已经抓住阿粥的手,就飞快地缩了回去。

    只在她手臂上留下一个可怖的黏液,这些黏液腐蚀着她的皮肤,灼热痛感令人难以忍受。

    “对不住对不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的是,你对不住那些死去的”阿粥忍住痛苦大声说“我知道。所以他们叫我来。他们有话要告诉你。”

    驳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想说什么。但却只有那句话。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它不停地念叨。甚至开始落泪。

    血水混合脓水那应该是泪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阿粥只觉得身后一空,原本紧紧靠在门上的她,一个后仰就摔进了门内,而一道水绿色的人影从她身上迈过去。站在了驳的面前。

    阿粥甚至都没看到这个人做了什么,就见到那只巨大的怪物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气力那样轰然倒塌。它发出可怕的嚎叫,声音比指甲抓过琉璃更令人不适。血水、和没有皮的尸体从它身躯中涌出来。喜灯由红转灰,成片地变暗掉落在血污中仿佛是一场大雪。

    不过瞬间,血水就浸湿了脚粥的脚踝。

    随着它们向别处涌去,血平面又猛然下降。

    倒在地上几乎被泡在这难以形容的恶臭液体中的阿粥,被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过来扶着我。”那个站在门口的水绿色身影说。

    从北影看,他应该是个男人,身形高且瘦,一只手抓门框,因为太用力而指尖泛白。水绿色的衣摆有被血水泡着,发黑发暗。有些像墨绿的颜色了。头上的发冠由金子铸造而成,金光闪闪外又因为上头的华彩惊人的宝石而且火光耀耀。

    他明明只是走出去在那里站了一下,那个叫驳的东西就死了。可现在,当阿粥爬起来扶住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全身都在颤抖。像那种快饿死的已经虚脱的人那样。阿粥不敢抬头看他,只盯着他的手,可光那只手上的皮肤,也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修长的手指,好像是由什么玉石精心雕刻而成,不是人类血肉铸成的。

    他半个人都几乎依靠在比他矮一个多头的阿粥身上。这对阿粥来说过于沉重,好几差都差点站不住被压得屈膝跪下去。直到把人扶到榻边坐下。阿粥才终于松了口气得到机会喘息。

    在对方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她飞快地抬眸瞟了一眼。

    那是个异常好看的人其实如果光依靠脸,很难分辨男女。虽然并不阴柔,但女子要是长的英气一些,也可能是这样的。可这个人外貌带给她的震撼,很快不被恐惧所取代。

    屋子里除了这个青年,还有一大堆倒地睡在一起的美人。

    阿粥之前见过这些人。她们在楼梯上提着裙角快乐地向上跑,看上去充满了活力,美丽又活泼可爱。可现在,全静静地睡在这里,脸色发青,嘴唇苍白。然后她又看到了那个端金盆的美人,她没有和其他那些美人在一起,而是倒伏在榻边,微微侧脸的样子,像是睡着了。至于挥剑斩人的黑甲,也像她们一样,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阿弱看到好几个人,侧颈都有压印似的伤口。她不敢去查看、确认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只是静静地,站在榻边。不动声色,却在想着要说什么。

    当她终于想好,扭头看榻上看去,却发现原本应该闭眸小憩的青年,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那双浅灰色的眼眸看上去冷酷无情。

    原本要说的话,一下便生生止住。

    可对方却开口问“你要说什么吗”

    她不想表现得太害怕,可还是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我,我同伴还在楼下。如果郎君没事的话,我想下去找他了。”又像是为了自证似的解释“我们一路一起来的。他救过我的命,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对他不闻不问我”

    青年却打断了她的话“你害怕我”

    “我我没有。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害怕郎君呢。”

    青年笑了一声,看了看房间里那些才死去不久的人们,又似笑非似笑地看她。

    阿粥不敢与他目光有什么接触,只垂眸站着。

    但青年却并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只是说“我还需要有人为我做些事,现在手边没人,你就待在这里吧。”

    阿粥盯着自己被血浸湿的脚“郎君救了我的命,我必当涌泉相报,但现在实在得要去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你如果真有同伴,也早就死了。不必下去了。”青年审视着她,想了想又说“所有人都在它肚子里了,你既然非要找,就在门口翻翻它的肚子吧。”

    说着笑一笑“但你可小心点,你的脚要是迈出七楼一步,哪怕是一个台阶,恐怕就会去地下和他做伙伴了。”模样十分温和,语气也不像是在威胁人。

    可这样才更可怕。

    他只是以陈述事实。

    “去吧。慢慢地翻,看仔细些。人没了皮,又被融化了肉,模样会难以分辨一些。”他体贴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