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和风是浑浑噩噩问出这句话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好在面前的卢幼菱也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她只是站在崖边喃喃自语“我没有错我只是想得到自己该得的”
昝和风看着她的模样早就明白了之前的许多事情,愈发失望。
即使是在幻境之中,身侧活生生的“祁溪”还是让他觉得恍如隔世,压抑不住不住的悲戚和后悔一点一点从心底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他全部淹没。
以前卢幼菱和祁溪发生争执的时候,他是怎么样的
昝和风甚至有些不敢去回想。
他自认公允,却每次都把卢幼菱护在身后,对祁溪说“卢师妹年幼,你不要与她多计较。”
“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应当把心思放在修炼上面”
“”
祁溪当时是什么反应呢,她和卢幼菱不一样,一向自立,所以他虽然看到了她面上的失落,却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端着师兄的架子,却从未做到过师兄该做的事情。
后来她似乎对他们失望了,许多时候都是独自接了弟子堂的任务外出历练,少有和他一起的时候,和卢幼菱的关系也更加不和。
直到陨落。
若是没有叩心境,他是不是会一直被卢幼菱伪善的外表蒙蔽,即使别人问起祁溪,他也会说她是走岔了路,咎由自取。
是的,他会。
昝和风恍恍惚惚想起来,上次祁溪的命灯出问题,全梦质问他的时候,他还在理直气壮地觉得她多管闲事,此时想来,却只觉得自己可笑。
想到这里,昝和风一时之间门居然觉得有些无法呼吸,识海之内波涛汹涌,面色也苍白如纸。
“师兄,你怎么了”“祁溪”问他。
听到她的声音,昝和风眸底泛起有热意,祁溪太久没有对他和颜悦色过了,即使是在陨落之后的偶尔出现的梦境之中,她对他也是不假辞色的。
毕竟是由卢幼菱叩心境生成的,里面的人也只是有形无神。
不一样的。
祁溪一向以实用为主,这样徒有外表繁琐复杂的法衣,他从未见她穿过。
祁溪并非是会安心被其他人护在身后的性格。
祁溪若是看到他,大概只会觉得厌恶吧
这些他统统都知道,但在此时,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怯懦心思,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即使是假的
这种心思一经产生,就在心底生了根,他的眸色一瞬间门变得呆滞木然起来。
祁溪正顶着莫鹿的身份站在后面,她实在理解不了昝和风现在这副痛不欲生的表情,也没心思琢磨。
不知道宁嵩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这里的其他人相当于跟着卢幼菱生成的nc反应不过来,但卢幼菱却不一样,她甚至能看到卢幼菱因为昝和风的质问,面上出现了些许的挣扎之色。
这个叩心境快破了,时间门还是太短了。
可若是直接冲出去做出来太异常的事情,无疑会更加让卢幼菱认识到这里的问题。
余光却不经意间门瞥见刚还神色清明的昝和风直起了身,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堪称温柔地看着“祁溪”“师妹,不必与她多言。”说完看向蔺修远“师尊,卢师妹心思不正,长此以往怕是会走火入魔”
祁溪皱眉,她怎么觉得昝和风似乎一瞬间门从真人玩家变成了nc。
这种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
脑海中传来一道空空荡荡的声音,夹杂着叹息“他彻底融入这个幻境,已经失去意识了。”
是宁嵩。
祁溪闻言一愣,她装作不经意地地看了一眼四周,只有祝时喻皱着眉和她对视一眼“他声音好大。”
整个脑子都蒙蒙的。
还有回声。
很显然,宁嵩的话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的到。
叩心本就是宁嵩的法器,他的了解要比祁溪他们多得多,故而先前在祁溪他们进去的时候,以免出状况,留了后手,所以此时才能够稍微提点一下。
昝和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明明都要破境了,居然任由自己再度沉湎于幻境之中。
这种情况很危险,不同于祝时喻二人是由他送进去的,顶替了其他人的身份,若是那个姓卢的女弟子破不了境,他也有办法把他们弄出来,但昝和风此时的情况却不一样,什么时候能从里面出来完全不由他自己决定。
虽然这对于祁溪和祝时喻在里面是有好处的,但宁嵩见到这么不上进的人,还是忍不住有些惋惜,不由得摇了摇头。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不在这里。
他的视线再次投向水镜,水镜被何无极毛绒绒的脑袋挡了个干干净净,宁嵩一把将他按下去。
顺便摸了两把。
叩心境之中的卢幼菱也不是什么蠢人,她面上的挣扎之色越来越重,宁嵩神色一凛,给祁溪二人传音“罢了,我这就引你们出来。”
祁溪却摇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昝和风,突然道“或许我们可以用其他办法”
宁嵩“什么办法”
祁溪缓缓道“既然昝和风可以进入卢幼菱的叩心境,我应该也可以”
说完指着远处在众人包围圈之中的“玛丽苏祁溪”,垂眸“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卢幼菱对她最为在意,若是我可以拿到那具身体的掌控权,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诱导她,继续把她困住一段时间门。”光是这个路人甲的身份,很难牵动卢幼菱的心思不说,还很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
她还是以表演团的身份存在的,宁嵩想必应该看出来了些什么,祁溪不知道他知道的程度,但也不欲多说。
宁嵩拒绝的态度很明显“可若是这个弟子无法破境,你们就会被困到里面,我现在修为所剩无几,也无法帮你们,此时能够与你们交流我已经十分艰难,若是再送你到那具身体中,到时候,只能靠你自己拿到那具身体的控制权,谈何容易”
祁溪明白他的意思。
她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她之所以会想到这个办法,最重要的是,她回到自己身体上,被发现异常的可能性极小,而且此处说到底是卢幼菱的叩心境,与现实差距又太大,他祁溪很有可能清醒过来的。
还有就是,卢幼菱作为女主,剧情大概率也不会让她被困死在这里。
不过这个理由就没有必要和他细说了。
宁嵩看她的语气实在是坚定,再加上神龟确实还远远没有恢复好,情况紧急,只能勉强应下。
“行。”
祝时喻在祁溪说她要拿到那具身体的掌控权的时候就一直在拽她的袖子,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我也要去。”
祁溪看了他一眼。
懒懒散散,没个正形。
在场完全没有适合他假扮的身份,也就得亏他现在所占的刘从的身份没有多少人关注,他还能这样崩人设。
不过当然也不能这样直说,她想了一下,郑重地看向祝时喻“师祖,你就待在这里,我的性命以及这次成败与否就交在你手上了”
祝时喻一定,歪着方方正正的头“嗯”
祁溪和他解释“若是到时候我不能及时清醒过来,就要靠你了”
祝时喻想了半天终于认可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那好吧。”
祁溪松了一口气。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甚至还有些骄傲。
与师祖交流的语言之道,她已经领悟透彻了。
祁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她想揉一把眼睛,却被法衣袖子上闪闪发亮的光芒刺了眼。
这法衣在练剑的时候肯定特别不方便。
祁溪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她把过于宽大的袖摆卷了起来,扫了一眼面前的景象,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轻微的陌生感,怎么会呢
记忆中,她一直在赤练山长大,宗门的人都对自己关爱有加,即使是一直未能进阶,他们也丝毫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
至于此时正在堕魔崖边上的卢幼菱则是一直针对自己,所以被所有人厌弃。
她神情扭曲“你们为何都要这样对我,不应该这样的”
昝和风沉了脸“冥顽不灵”
蔺修远“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罢还摇了摇头。
他的话仿佛击溃了卢幼菱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我明明一切都比她强,她只不过是一个不能筑基的废物,你们怎么会这样偏爱她”
她不理会其他人对她露出的不满神色,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居然莫名表情一松“对,修真界强者为尊,我修为比你高,便远远的胜过你了。”
周围的人看她,面露不忿。
卢幼菱看着深不见底的堕魔崖“没错,是这样,你不能筑基,永远都比不过我的,寿命也不过区区百岁而已”
她的眸色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看起来竟然像是想通了一般。
外面的宁嵩惊呼“不好她已经意识到”
后半句卡在了喉咙里,并且呛住咳了起来。
只见水镜中,祁溪突然顿住,周身灵气涌动,竟然把堕魔崖底逸散上来的魔气都驱散了许多。
这副模样
分明是要进阶的模样。
一时间门,居然没人关注神情恍惚的卢幼菱了,看着祁溪的样子如同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刚打算挤进去唤醒祁溪的祝时喻落在了最外围,他想把他们拨开,又担心暴露实力。
烦死了。
祁溪一边“进阶”,一边看着这些嘘寒问暖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睁开眼就默默后腿几步。
进阶结束的很快,快到让祁溪觉得格外敷衍,但见其他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只好按下怀疑。
也许这样才是正常的
她自然不知道,由于宁嵩的暗箱操作,她和祝时喻二人现在还是真实的实力,之前是个外围吃瓜的也就罢了,反正卢幼菱也发觉不了异常,但现在祁溪成为了卢幼菱的“对照组”,叩心境因此才自动给她完善了一下。
却不想仅仅是这么一下,就把卢幼菱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心打击没了。
挣扎之色消失,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
萧朝神情晦暗,察觉到祁溪一直不说话,偏头过来,表情温驯地简直不像平日里的他“师姐”
祁溪摇头,头往后倾,远离他。
萧朝一愣,面上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你怎么了”
祁溪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但她看着他的表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觉得有点烦。
蔺修远回过头来,一贯孤傲清冷的人,此时却对着她却莫名温和“什么事”
祁溪看着他关切的模样,终于确定了一个事情,她不仅是觉得萧朝烦,对这个记忆中一向崇拜至极的师尊,看一眼都觉得扎眼。
更别提崇拜了。
她怀疑自己飘了,刚刚筑基而已,就觉得化神的师尊都不厉害了。
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
身侧轻微的牵拉感拽回了她的思绪,祁溪看过去疑惑道“刘师兄”
祝时喻听着这声师兄,整理袖口的手一顿。
好不容易挤进来,头发和衣服都乱了,结果她还不认识自己。
好气
虽然很久之前,他试图让祁溪叫他师兄被拒绝了,此时阴差阳错得到了这个称呼,但他却开心不起来。
祝时喻对这种状况没什么经验,他凑过去,赤练山几个人把祁溪围的紧,他连头都探不进去,只能继续拽着她的袖口,小声传音开门见山,单枪直入“你知不知道你失忆了”
祁溪下意识想去摸他一把额头,但此时人多眼杂不太方便,她只能继续和他说悄悄话“刘师兄,你是不是发烧了”
刘师兄更不开心了,闷声道“没有。”
祁溪愈发觉得这一切古怪,这里站着这么多人,一个个都是她从一起长大的人,但她刚刚看着他们,只觉得厌烦,却在这个与自己只有点头之交的国字脸刘师兄不高兴,居然诡异地想要去安抚他,甚至还觉得怪可爱的。
她一瞬间门都有些怀疑人生,莫非她居然好这一口祁溪为自己的龌龊心思感到心虚。
她把袖子拉回来,继续沉默。
之前站在他身侧撺掇他夸赞祁溪的那个弟子不知道什么实话也挤了进来,一胳膊杵过来“你刚刚不是还夸赞了祁溪师妹一箩筐的话的吗”
祁溪的记忆再次回笼。
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之前刘师兄确实是站在后面夸赞了她许多朴实无华的话来着。
祁溪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四个字
双向奔赴。
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若不是这人提起来,她甚至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了。
再看向其他的人时候也就带了几分戒备。
赤练山的人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哪里能察觉不到她的变化。
萧朝眼睛赤红。
何无极看着“刘从”,满脸不悦。
昝和风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就连蔺修远看向祝时喻的眼神中也带了冷意,待看向祁溪的时候又转为了担忧“可是刚刚进阶有哪里出了状况”
祁溪没说话,她感觉出状况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世界。
卢幼菱看着众人对她的爱护,更觉怨恨,眸中的偏执更甚,没人注意到,她举着剑朝着祁溪冲过来“都是你,若是没有你就好了”
观察着水镜的宁嵩一拍大腿,再次惊呼“不好”
叩心这件法器并非害人的邪物,只是被他用在此处罢了,它最初是用于帮助修士破境,度过心魔历练的。
所以当进入其中的人有望破境的时候,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助力,与此相对,其他人就会受到束缚。
暂且不论对错,若是卢幼菱能够在幻境之中杀了她,也是可以作为一种破除的手段的。
此时的祁溪,祝时喻,甚至其他人才会极为异常地没有反应过来
祁溪再次从堕魔崖落下,魔气涌到面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不知道为何,没有多少恐惧的意思。
她甚至还分神在想,要是有个面具就好了。
不对再次,为什么会是再次呢
祁溪恍恍惚惚想着这个问题,直到察觉到手中的剑蠢蠢欲动,御剑的法决瞬间门出现在脑海中。
仿佛肌肉记忆一般,心随意动。
剑瞬间门落在了她的脚底,下落的幅度变缓。
祁溪御剑回到了崖顶。
上面的人之前居然都保持着被按下暂停键的姿势,就眼睁睁地盯着她往下掉,见她上来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般。
“师姐”是萧朝。
“师妹,你没事吧”是昝和风。
“祁溪”是何无极。
蔺修远拿剑指向卢幼菱“今日,我便要将你逐出师门”
太不对劲了。
卢幼菱却看向祁溪“是有人救了你对不对,以你的修为,如何能从下面上来”
祁溪也觉得不可能,但是她做到了吗,刚想说什么,就见到随着卢幼菱的话,天际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明明离得极远,说话的声音,却仿佛在耳旁炸开“没错,是我救了她。”
祁溪一脸震惊地回过头去。
见到来人落在地上,站定,神情冷漠,嘴角抿直,一言不发,一副大能姿态。
周围的弟子早就跪了一片,就连蔺修远都俯身恭敬道“净台仙尊。”
净台仙尊高冷地点了一下头。
祁溪抬眼看了他一眼,之前的心思被打乱,莫名觉得他这样的脸顶着这样的表情,有几分违和。
而且一想到,他冒充她的救命恩人,就觉得更诡异了。
但所有人都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只除了
坚持不懈试图挤进内圈儿的刘从师兄。
明明刚刚经历了非常惊险的事情,此时祁溪却忍不住想笑。
祝时喻皱着眉,不是很明白这个弟子的恐惧里居然还有他
莫非这又是这个叩心境根据这个弟子记忆做的自动完善
他扫了一眼远处的“自己”,这个假东西刚刚居然还骗人,祁溪明明是自己飞上来的。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似乎对自己现在的模样非常难以接受“好丑。”
祁溪“”
她沉默了片刻,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隔了大老远安慰他“刘师兄,你也不算很丑。”
祝时喻并没被安慰到,依然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她见他一直盯着远处的净台仙尊,想继续安慰他,却还是不得不遵循客观事实“你不必和净台仙尊相比,师祖气质卓绝,容貌出众,普通人自然是”比不了。
她说出口才觉得这样的话有可能起不到安慰的效果,刚想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却见这个刚刚还闷闷不乐的刘师兄嘴角牵起了愉悦的弧度。
“你觉得我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