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正在喝姜汤,温热的姜汤让腹部舒服了些。全身也放松了许多,手也可以抬起来了。微微坐起身,正想下榻。紫荧抱怨道:“小姐你这样怎么成?才好一点点,怎么就下榻。你是真的不拿饿身体当一回事。你要这样,奴婢也不拦阻……”
“好了!”她话真多,倾月有些不耐烦。“没事的话就出去帮我找一个人。”
“小姐要找谁?”紫荧抓起了她的手,感觉还是冰凉凉的,又道,“小姐,奴婢给你做一副手套,可好?”
“随你!”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小金钩上的穗子。正在想着事情,突然有侍女来报说是雪大人在外求见。倾月心下一紧,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雪走进,停在了距离她五步的地方。倾月回首看着身边的侍女,“去把李叔叫来,我有事找他。”
“是,王妃。”
见雪来了,所有的侍女都会意退了开去。倾月再度回眸看着他,轻声问,“雪,何时起,我们变得这么生分。你来我的寝宫,何时也需要通报了?”
“倾月,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愣住,不知道如何反应。片刻后,她低下了头,声音低迷,“你要走?”
“恩。”抬眼看见了他的表情,倾月试探地问,“我能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吗?”
“陛下已经来过我们住的地方。”
“什么?”倾月睁大了眼,圆睁的眼。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他出去了她都不知道。难道是那一夜?这么一想,倾月开口问道:“是什么时候?”
“雪妃死的那天晚上!”
倾月只觉得整个脑袋炸了开来,“所以雪你进宫,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如果没有这件事,你是不是离开也不会来见我了?”
“你觉得我不会?”雪叹了口气,向着木窗走去,推开。风在吹,隐隐的凉。倾月只觉得全身冷飕飕的。不禁打了个冷颤。雪见状,边关窗边回答,“就算要走,我也会帮你,我不会让你有事。”
“你是说封帝要对付的人,还是我?”
“我不确定。”雪舔了舔干燥的唇,一路骑马而来,脸颊上覆盖了一层雪花。雪白的长发,眉梢上也带了雪沫。“雪,你能走近些吗?”
雪颔首,走近了些。倾月抬手将丝帕递到他面前,“你这一路来,是不是骑马来的,全身都是雪,先去偏殿换件衣裳。”
雪擦着脸,靠近了暖炉,暖着手。“不必了,外头雪不大,只是进了这园子,白梅上的雪掉落沾到的。”
“是吗?”这么说着,她轻叹了一口气,“这离落宫的白梅是从飞舞阁那里挖来的。这件事是不是也闹得人尽皆知了,不是吗?”
“你多虑了,没什么!”倾月抿唇笑,“雪,你还是这样,不肯跟我说实话。不过说实在的我不在乎。流言蜚语,我承受还少吗?真真假假,我迷失过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所以你打算要做什么?”
“你是说哪件事?”倾月挑眉。雪笑了一声,“关于青山的那些以你的名义聚集起来的士兵。”
“齐国的金子到了吧?”
雪颔首,“到了,所以暗卫已经整装待发了。你确定要他们回西京?”
“不回西京做什么?”倾月勾唇一笑,“我等他们回来,等了许久。哲儿,也是时候……”
“等到你遂心了,我也是时候走了。”
“雪,你还没说,陛下去了你们那里,为什么就导致你们要走了呢?是他做了什么吗?时隔五年,他怎么还这样……”倾月生气,紧紧咬牙几乎要发出声音。
雪明知故问,“倾月你是怎么了吗?”
“雪,告诉我,让我心安,不好吗?”
“他特意出宫只是为了当面跟我们说一句话。他……要依人姐姐走得越远越好。远远离开,不再出现的话,他会考虑给她一线生机。当做她已经死了。”他的眼神涣散。暖炉散发出来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
倾月掀开被子,下榻向着他走去。蹲在暖炉边,学他的样子伸出了手。纤长的手指,如玉温润。雪站起身,费力将贵妃椅搬到了暖炉边上,“上来坐吧,你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不是不喜欢蹲着的吗?”
“恩……”她斜依在椅上,露出了脚。雪也学着她的样子脱了靴子在炉子边暖这。见状,倾月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烤着火,懒洋洋地说着话,“那你打算怎么办?”
“毕竟是陛下的旨意,当然只能走了。”
“没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我只问你,依人姐真的是要走吗?她只要不想走,我就有办法留你们下来。虽然我想要留的人,只有你!”她说着微微撩起了裙子,害怕烧到。
“那么我和依人姐的去处就拜托你了。”
四目相对,她泪盈于睫。“谢谢你肯留下来,尽管我知道,你不会留太久了。可是你肯为我留下来……你还是愿意为了留下来……”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离不弃。这已经足够。
“依人姐不知道我来找你,我还要赶回去。我想问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正想要说个清楚,听见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时转过了头。玉寒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顾体制的撩起衣袖,还露出了脚,虽然是为了取暖可是这样的状况,他该有什么反应。
目瞪口呆。他没说话,缓步走到了椅边,坐在了她身边。伸手我住了她的脚,然后扯下了她的裙摆。遮住了她的玉足。又是一伸手,扯下了她的衣袖。然后他搂着她入怀。“还是很冷,是吗?”
“不了。”倾月伸出手环抱他的腰。眼睛却是望着雪,朝他点了点头。雪会意,站起身,“倾月,我先走了,赶着回去陪姐姐吃饭。你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你一声令下。”
倾月抿唇,给了他一个笑容。雪回以一笑,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从第一天起,他就是这样的一副态度。玉寒目送他离去,转头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开口问,“你和他,真的很好。五年形影不离是吗?”
倾月没有说话,只是闭起了眼。
“回封国的第一夜,那些杀手的主人,是你的手下,是吗?”
倾月猛地睁开了眼,然后又闭起了眼。“是,是我手下的人。现在,你是要跟我算账?那个时候,我爹和陛下两处争执,除了你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是真的。”玉寒扶额大笑,笑声愈渐的凄怆。倾月逼着自己紧紧闭着眼,不睁开便可以不面对。她是派了人杀他,同时她也派了雪救他。那一夜,做的一场戏只是为了保住他。可是她不能对他说。
“我一直以为我欠了你一条命,所以千方百计,为你生,为你死。却原来……哈哈……哈哈……”情何以堪,原来一开始就是他自以为是,一开始就是她的温柔陷阱。他却没有发现。而今,揭开一切之后,那么多的不堪,他却还是不肯心死。
心好痛好痛,痛到窒息。
听到他的笑声,倾月睁开了眼。目光从最初的无动于衷,渐渐染上了一层深愁。在他转头的瞬间,她别开了眼。
“那么现在你是不愿意为我生为我死了,是吧?”
紧盯着她的侧脸,熟悉的她的脸,此时此刻看起来却那般陌生。她的红唇微微开合,字字句句刺透他的肺腑。
“如果我说是,你待如何?”
“当初你是用这个做交换条件,我才答应你,和你一起走下去。既然我们已经走不下去了,撑着又如何?”她转过了头,认真地望着他,“关于这件事是陛下跟你说的,就在今儿个用膳的时候,是不是?”
“是!”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无所谓的事。
他起身离去。
对着一室的冷清,她黯然神伤。李叔在外头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她的召见。进得内室,扑鼻而来的是檀木的香味,再走进一些,只觉得一室温暖如春。李叔心里暗忱,怎么点了这么多暖炉,这王妃也不是怕冷之人。
进得室内,看见了端坐的她。李叔请过安站起身。倾月一直不说话,又想起方才七爷一脸不悦地离开,只以为是吵架了。一想起宫外的薛夫人,他不由得多嘴道:“王妃不是为了薛夫人来京一事和七爷怄气吧?七爷说了不会去见她,让她先行回东京。就算这样,王妃还生气吗?”
闻言倾月错愕,“你说薛夫人来西京了?”
“回王妃,是的。老奴只是觉得薛夫人很是可怜。千里迢迢的来了,奴才一时不忍就告诉了七爷。”
“李叔似乎是忘了,你的亲人,还在我的手上。我当初说过的话,你似乎一点都没有记住。”明明是在笑,可是李叔只觉得面目狰狞。很多话到了嘴边生生地吞了下来。然后他垂下了头,谦卑地开口,“不知王妃找老奴来,所谓何事?”